第 82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6 23:57      字数:4808
  “上!我要上诉!人不识我杀的!我被公安那帮狗日地骗了……”他的情绪又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邱温敲了一下法槌:“马伟福,这是法庭!不准污言秽语,你对一审判决有什么上诉意见可以现在说,也可以回去后以书面形式上诉。”
  这时候,旁听席上的白发老太太已经醒了,听到了马伟福的话,真是又惊又喜又是恐慌,抓住旁听席栏杆嘶声叫道:“法官大人,青天大老爷!我儿子说了他没杀人,肯定是真地!我儿子从小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求求你替我做主啊!”说罢,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脑门撞在水泥地面上咚咚响。
  审判席上叶凌薇急忙吩咐法警:“快,快把老人家搀扶起来!”
  值庭法警都是男的,旁边的民工也都哀求着说马伟福肯定是被人陷害了,搀扶老太太,老妇人却不肯起来,依旧一个劲咚咚地磕着头。
  见此情景,韩羽蓉心头一热,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上前要搀扶老太太。
  那老妇人抬起身看了一眼身穿警服的韩羽蓉,忽然一把将她推开:“滚!滚开!别碰我!我儿子说,是你们这些警察骗了他,他才认罪地,我儿子要被冤枉死了,我……我就一根麻绳吊死在你们公安局大门口!”
  审判长邱温又敲了敲法槌:“你再扰乱法庭秩序的话,我只能让法警将你请出法庭!”
  旁边的民工又急忙低声安慰她,老太太这才坐回了椅子上,瞪大了满是泪水地眼睛望着法官,脸上满是哀求地神色。
  邱温这才说:“被告人马伟福,你现在简要地说一下你地上诉理由。”
  “上诉理由?”马伟福显然对这个法律专用名词搞不太懂,救助地望向薛云霞。
  薛云霞说:“就是被害人郑依娜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不!不是我杀地,是他们公安骗我……”
  薛云霞摆摆手:“你先等等。”然后转身对审判长邱温说:“被告人的上诉请求是:这是件错案,死者郑依娜不是被害人马伟福杀的。要求二审改判无罪。”然后对马伟福道:“好,你说说具体上诉理由,——也就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死者不是你杀的?”
  “证据?我……我……”马伟福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薛云霞忙道:“你别着急,慢慢说,这样吧,你先说你以前为什么要认罪?”
  这正是整个问题的关键,马伟福立即抓住了要点,急声说道:“是那些公安骗我的,他们不是人!尤其是那个肥猪笑面虎警察,狗日的说得好好的……”
  “你别着急,从头说!”薛云霞尽可能放缓语气。
  薛云霞的镇定让马伟福慢慢放松了紧张的神经,使劲咽了一声口水之后,说道:“好,是这样的,那天我傍晚,因为工地停工了,我没事干,就在街上闲逛,想看看有没有零活,我蹲在路边等活的时候,发现马路对面有个男的在买皮鞋,买了一双皮鞋之后,当场就换了,然后把脚上的皮鞋扔进了店外路边的垃圾桶就走了。我急忙跑过去,从垃圾桶里拿出那双皮鞋一看,还有七八成新,我就把我脚上的烂解放鞋脱了扔进垃圾桶,穿了那双皮鞋。”
  薛云霞问:“具体在哪里地方你还记得吗?”
  “记得,就是白城中路路口不远那里。”
  “那个丢皮鞋的男人长得什么样子?衣着打扮?”
  “距离有点远,那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也不太亮,而且那地方刚好在两个路灯之间,光线暗,所以看不清楚长相。反正不胖不瘦的中等个,年龄大概二三十岁吧。穿的好像是一套深色的衣裤,具体什么颜色没注意。我光主意他扔的皮鞋去了。”
  “他买皮鞋的商店名字叫什么?”
  马伟福想也不想说道:“叫做‘新时尚皮鞋店’!”
  薛云霞奇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马伟福刚才苍白的脸有些泛红,“那店子有个女服务员长得很漂亮,我……我以前没事的时候也来瞧过她,所以记得。”
  原来这民工暗恋人家女服务员,经常跑来蹲点偷瞧人家姑娘。
  薛云霞眼睛一亮,急声问道:“那女服务员认识你吗?那天晚上,她看见你没有?”
  马伟福摇摇头:“他不认识我,我只是远远偷偷瞧她,她根本不知道。我跑过去拿鞋子的时候,也是绕了个弯躲开她们商店去的。我穿了皮鞋后,又绕道回到先前那里接着蹲在路边看那女服务员,一直到她们关了店门,我才回去的。”
  这马伟福还挺注意形象,生怕暗恋的女服务员看见他从垃圾桶捡人家丢弃的皮鞋,笑话他。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少了一个可能的重要证人。薛云霞觉得很可惜,问道:“当时你捡皮鞋的时候,又没有别人看见,也就是说有么有证人证明这皮鞋是你捡的?”
  马伟福摇摇头。
  “那……有人能证明你那个时候在那里吗?”
  “没……没有,我是乱逛逛到那里去的。”
  “是否有人能证明那皮鞋你当晚才穿在脚上的呢?比如你们工棚的其他工友?”
  马伟福又摇了摇头:“我们工地停工了,好多人都到别的工地打工去了,只有我和几个找不到工作的才留下来,不过那晚上他们几个出去找老乡玩去了,我回去一直到后来片警他们来查夜之前,工棚里都没别人。”薛云霞心头一沉:“你先接着说。”
  第112章 当庭翻供(二)
  伟福接着说道:“我穿了那双皮鞋就回来工地了。工棚里睡觉,公安片警带着社区保安队来查暂住证,我没办,其中一个保安队员骂人,还用手电筒砸我脑袋问我什么不办暂住证,我有点生气,就……就骂了一句,他们就把我扭到派出所了。”
  “你骂他们什么了?”
  “我……我骂他们‘ji巴毛二狗子管得宽!’……”
  名称叫做“辅警”或者“协警”,社会上某些人也叫他们“二狗子”,这是一种蔑称,其实,这个称呼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既然辅警是二狗子,那警察不就成了大狗子了吗,连带警察一起骂,难怪要被带到派出所了。
  马伟福接着说道:“他们把我两只手靠在窗户下面暖气片上,让我等候处理。过了一会,来了两个警察,问我为什么要骂人,我承认错了,他们教训了我半天,这才打开手铐准备放我,这时候那个老一点的警察忽然发现我的皮鞋上有血点,就让我脱了下来查看,问我这血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又把我铐在暖气片上,过了几个小时,又来了好些警察,盘问我这皮鞋上的血点怎么来的。我心想肯定坏了,这鞋子可能是那男人作案的赃物,我就说鞋子不是我的,是我捡来的,还说了地点,他们不相信,把我关了起来。第二天,就把我送到了刑警队,然后就开始折磨我……”
  这之前,公诉人刘封安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这才问了句:“谁折磨你了?怎么折磨的?”
  “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折磨得最厉害的是一个胖警察。说话笑眯眯的,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反正是他一直在指挥,让我蹲马步,单腿站立,踩我的腿,用电棍电我那里,又让他警察用台灯一直照着我不停地问我不让我睡觉。又让人拿来一件棉军大衣让我裹着,然后将房间暖气开得足足的,热得我眼冒金星,后来我就告诉他们这样折磨我我会死的。因为我得了癌症了,已经活不长了……”
  这句话让法庭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那老妇人猛地扑到栅栏上,嘶声道:“福儿,你说什么?你得了癌症?”
  马伟福转过身。脚镣哗啦啦响,满脸绝望对老妇人说:“妈,是啊,我前段时间老觉得胃痛。就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是胃癌,不过幸好发现及时。还是早期。让我立即住院动手术。我不相信。和工头预支了工钱,换了一家医院检查。结果还是一样,我才知道是真的,我问了医生,这个病要好多钱,医生说最少要二十万。我就不敢告诉你们,我知道就算说了也没用,家里没那么多钱给我治病。我就把诊断书撕了,本来想死了算了,但又不心甘。没想到会这样……”
  薛云霞似乎听出了其中地端倪,问道:“你刚才说他们骗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折磨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便把我得了癌症的事情说了。然后他们就出去了。过了一会,那个笑眯眯的胖警察和一个小个子进来,把握手铐解开,给我倒了一杯水,还给了我一支烟,那个胖警察说话很客气,埋怨我怎么不早说,还热心地问我打算怎么办,我当时就哭了,说我也没办法,家里太穷,别说二十万,就算两万块,打死也凑不出来。只有等死了。那个小个子说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会看着我没钱治病就这么活活病死的。”
  公诉人刘封安点点头:“这话没错!咱们社会国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理所应当的!”
  “可这两个王八蛋是骗我的!”马伟福吼道,脖颈上青筋直冒,连眼圈都红了,“那个胖警察最可恶,他先是假惺惺同情我,然后告诉我说,监狱里有医院,对所有犯人都是免费治疗的,我开始有些不相信,可他和那小个子警察两个人一唱一和,还举了好多事例,我便慢慢相信了。然后那笑眯眯的胖警察说,象我这种案子,只要老老实实认罪,态度好,考虑到我有绝症,出于人道主义,他们会把我这情况汇报上去给领导,为我出证明,替我要求法院从轻处罚,至少不会判死刑地。”
  刘封安脸沉了下来:“你这话可有根据?”
  “当然有根据!当时我也不相信,可那个胖警察立即当着我的面写了一份证明,然后叫小个子警察去盖了章,大红印章,我记得是‘西城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公章,是写给法院的,说我认罪态度好,且身有绝症,要求从轻处罚,并要求给我医疗救济。”
  薛云霞哼了一声:“这材料卷宗里根本没有!他们!”
  供,会是谁呢?
  告诉过他的这件案子的侦查负责人,便猜出了十有八九是赵龙山探长!
  “胡说八道!哪有这种救济!这你也相信?你有没有脑袋啊?”刘封安哼了一声。
  “但是大红印章盖着地,我能不相信吗?我当时考虑了很久,他们也不催我,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想,最后,我想反正没钱动手术,就算放出去,也只有等死,还不如赌一把,就算被枪毙也是个死,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到了监狱真的能免费帮我把癌症治好了,不就捡了一条命了吗?所以,我就认罪了,他们给我录了口供,说我以后绝对不能翻供,如果要翻供,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法官会认为我不老实,就不会给我从轻处罚了,没想到,你们还要枪毙我,我不服!……”
  马伟福身后那老太太听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跌坐在了水泥地上。
  薛云霞说道:“你能认出那两个警察吗?”
  “能。一个笑眯眯地,有些胖,大概三四十岁,一个比较瘦小,大概二十来岁。看到人我就能认出来。”
  刘封安沉声问道:“你说的这些,有没有什么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啊?”马伟福对证据规则显然没什么认识。
  “当然是证明你被刑讯逼供以及被那个笑眯眯的胖警察和小个子警察诱供地证据啊。”
  “我……我到哪里找证据啊?”
  “那就是没有证据喽?”
  薛云霞冷冷插话道:“刑警大队审讯室除了警察,外人能进去吗?据我所知,咱们市地公安审讯室里。并没有设置监控设备,就一间水泥空房,一张桌子几根凳子,你让被告找什么证据?希望警察出来说他们打了被告?对他进行了诱供?还是指望桌椅板凳能作证呢?”
  刘封安也冷冷一笑:“薛律师。我理解你此刻面临败诉地沮丧心情,不过,你在柳川市也算得上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了,不需要我告诉你诉讼是讲证据地。法律事实和客观事实即使有出入,只要法律事实能够得到符合证据规则的证据地支持,而且达到了确实充分,就必须采纳法律事实。至于客观事实。谁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因此,是没办法得到确实充分的证明的。这些我想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
  “谢谢刘处长的指点。”薛云霞目光如炬。盯着刘封安冷冷道:“只不过。我也提醒一下刘处长一句:人命关天!如果判错了民事案件。可以执行回转,判错了徒刑冤屈蹲了大狱。可以国家赔偿,但是砍错了脑袋杀错了人呢?谁来赔?”
  刘封安一怔,眼睛眯成了刀子一般:“你凭什么说这件案子判错了?物证上,第一有从他脚下脱下来的皮鞋上的血痕DNA鉴定,证明就是死者郑依娜的!第二、鞋底花纹与现场提取的痕迹经过鉴定完全吻合!第三、被告人对作案经过地供述与现场勘查笔录照片完全一致!这案子被告人从公安到检查到法院法庭上,都一直供认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