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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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6 23:56 字数:4754
的泪,从我额角滑到唇边,心中大恸,再难自抑,“璟夜,再多陪我和昼儿几年吧……”
他动了动唇,只发出一声沙哑:“好……”
璟夜的身体每日愈下,我常常陪他在榻上批改奏章,累了便靠在一起回忆往昔,时光流逝,却并没有惋惜。
而阿七却在成婚五年后突然上书自荐守卫边戍,璟夜当然不肯,直到骆青凝用绝望的语气告诉我:“王爷说:既然五年时间忘不了一个人,那么便用一辈子试试吧。”
我心顿时一沉,而此刻,阿七已经带兵赶往边戍了。
“母后。”昼儿走进来跪坐在我和璟夜身边,“母后你看,这是七王叔临走前给我的,我和千陌哥哥一起送了他。”
我看着那根发带,是我曾经送给他的那根,上面曾经沾染过他的血,如今这模糊斑驳的印记倒更像是女子的泪痕。他将这唯一的回忆留在了这里,是下定了要抛弃前尘的决心。
见我沉默,昼儿仰着脸看了看璟夜,又关切的看着我问道:“母后不开心吗?”我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顿时燥意全消,孩子的一个眼神仿佛是治愈母亲最好的良药。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昼儿,要好好保护这根发带,那是你七王叔对你的期望。”
璟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忽而拉住他的小手笑道:“母后在怪父皇总是带你出去玩,误了功课,在训话呢。”
昼儿看我一眼,“母后,是我缠着父皇陪我玩的,您别怪父皇好不好?”
我瞪了璟夜一眼,道:“身为皇帝说话怎么信口开河,幸好昼儿不学你。”
他笑着将我和昼儿拥入怀中,“好好好,我错了。”
昼儿被璟夜讨好的样子逗笑了,忽然想起什么来问我和璟夜:“父皇答应过我,要带我和母后一起去看先生和馥眠姑姑的。”
“先生来信问昼儿的诗书如何了,若学得不好,母后可没有脸去见先生。”
昼儿微微一愣,但很快重重点头,对我承诺道:“谨记母后懿旨。”
“好了好了,母后逗你玩的。”璟夜宠溺的亲了亲昼儿粉嘟嘟的脸颊,“等父皇身体好一些,就带你去梨山。”
可是何谓一语成谶?我笑他信口开河,他竟真的食了言。昼儿五岁之后,璟夜的身体再没有好起来过,只是更加的缠绵病榻,日复一日的咯血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我内心惶惶,却不敢表露。而他又总要亲力亲为,事事操劳,幸好昼儿体贴懂事,让我们深感欣慰。
昼儿十岁时,璟夜在七夕这一天大诏天下立昼儿为太子。
那日我们在干元殿正装召见百官,除了璟夜登基,还没有举行过如此隆重的仪式。
我担心璟夜身体,劝他不必亲力亲为,可他这日的精神却出奇的好,甚至穿上了一层层繁琐的天子服,黑色的华服威严庄重,却也不乏妖冶的美感。腰间的暖玉和药囊他都一一整齐地佩戴着,漆黑顺直的长发被一丝不乱的束在紫色的蟠龙玉冠内,配合着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优雅,简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来。”他站在大殿上微笑着对我伸出手。
我微微提了拖长的裙摆走过去,百官顿时肃穆以待,动作整齐的跪下来齐声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次,我和璟夜真正站在了最高的地方。
莫善衡捧着圣旨上前宣读起来,百官俯首敬听:今,皇长子完颜昼,年十,天姿聪颖,仁慈豁达,恪尽孝道,勤习政务,品行良好,将来可为天下君,册为大金国皇太子,移居太子府。愿太子殚精竭虑,保乂万邦,天心笃佑百年于兹矣。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念毕,钟鸣齐奏,群臣中央让出一条道来,昼儿双手捧着册封诏书向我们缓缓走来,稚嫩的脸上是极认真的神色,也是狭长的凤眼,看着你时似乎有万千光华流泻,这像极了璟夜。小小的身子穿着和我们一样厚重的华服,虽然是这样的年纪,却没有半分的马虎,让人甚感欣慰。
这也许就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光了,有一个万人之上且疼爱自己的夫君,又有一个贴心懂事,乖巧聪颖的孩子,我真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里,让我能够永远看着他们父子两个。
转眼间昼儿以至眼前,他将诏书打开举过头顶,对我们行跪拜礼,璟夜拿出玉玺在诏书上重重印下,正当百官要再次庆呼时,璟夜忽然失手将玉玺坠落在地,鲜红的印泥混着他猝不及防吐出的鲜血,染红了我裙摆上的凤凰。
就像我第一次进宫时,血染凤纹。
百官顿时鸦雀无声,我的心刹那间跌入谷底。
“璟夜——”
“父皇——”
我和昼儿急急扶住他,他的身体无力的滑落,我抱着他,脑袋里一阵轰鸣,最后只剩御座下一片惊愕的呼声。
璟夜枕在我的腿上,我低头吻了吻他被鲜血染红的薄唇,额头紧紧相抵不愿分开。
他吃力的抬手握住我和昼儿,断断续续道:“绾苏……相思树下……我埋了一份……遗旨……那是我留给你们……你们母子的……”
“璟夜……我不要什么遗旨……我们不需要遗旨……”我失声痛哭,昼儿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哀求道:“父皇不要丢下我和母后……父皇答应儿臣要陪着我们的……父皇是君子,不可以食言……”
璟夜凄凉的笑了,然而眼角却有泪痕闪动,他抚摸着昼儿的额头说道:“父皇不在了……要听母后的话……昼儿……照顾好母后……”
“儿臣什么都答应父皇!只求父皇不要走——”
“璟夜,你曾说我们就算死了也会葬在一起……你记得等我……”我知道这次再也留不住他了,于是努力想让他看到我笑的模样,然而无论怎么勉强都做不出任何坦然的样子,只剩一脸绝望与恐慌。
“两个傻孩子……只是以后……再见不到……我的胭脂吏了……”璟夜笑了笑,嘴角的鲜血不断溢出,我想替他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尽。
“你要等我,千年万年,化灰作烟,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能认出你来……璟夜……你答应我……”
最终震天的哭声盖过了一切,他凤眼里的绝世光华终于在这一刻,成为我余生最美最痛的回忆。
那日的太子册封变成了登基仪式,昼儿继位,改年号为天眷。
依照璟夜的遗旨,我垂帘辅佐昼儿六年,待皇统三年时,大政归还。
时间弹指间,年华也就这样流逝,我们似乎都苍老了,老的连回忆都有些模糊难辨。
听闻璟夜驾崩举国大哀时,阿七为他亲自在黄沙中站岗七天七夜不曾停歇,然而至此他都不再踏回会宁一步。我们都不是当初懵懂莽撞的少年,时光改变了我们的容颜,我们都没有勇气面对曾经互相交集过的,彼此的青春。
每逢七夕,天下情人相会的日子,那么我,怎能没有璟夜。
暗淡的夜空只有一颗天狼星指引着我,一步一步,走向璟夜安眠的皇陵,一点一点,镂空最后的生命。
卸下万千重担后,璟夜,我是否还能做你的胭脂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1 梳子寂寞老
年末严冬,东京城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雪,红砖绿瓦被隐藏在冰凉的雪下,宽阔的宫道上望出去一篇苍白,宫人们低头缩手,小心地踩着碎步前进,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排排整齐的脚印。
“哎哟——”忽然一个宫女滑了一跤,手里端着的盒子翻在了地上,领头的太监不悦的甩了甩拂尘,阴阳怪气道:“该死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碰坏,去,自己去领板子去!”
“等等。”这时转角处走出一个女子瘦削的身影,水绿色做工精细的锦袄,领口袖口微微有一圈绒毛,乌黑的长发全都绾在脑后,用一根样式简单的银簪束着。
“原来是莺右姑娘。”领头太监立刻换上一副笑颜,皇后身旁的大宫女谁会不巴结,况且旁人心里都明白,皇后与莺右之间还有别的牵连,自然是与一般宫女不同的。
“不过是一碗药,何必动板子呢?”莺右看着雪地上的一块药渍,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宝盍宫的药,可不一样。”领头太监微微压了压声音。
“我是宝盍宫的监事宫女,自然知道它的不一样。”莺右冷冷道,“正好我要去药司局,王爷的药我会煎好的,你们办别的事去吧。”
听莺右这样说,领头太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带了人继续从宫道上走。
宝盍宫的殿门开了一条缝,缝中可见一穿着白色裘衣的男子躺在塌椅上,身形单薄,面如素缟。苍灵的不似凡间浊物,却只让人怕他随时会化作一缕烟雨潜身而去。
莺右端着重新煎好的汤药轻轻推开殿门,“殿下怎么又是这样不当心?前些日子才好,又是要闹什么病呢?”汤药还未放下,责怪的话已先溢出唇边。
完颜清看着她关上了窗户,肆意的飞雪和寒冷就这样被那双手挡在了窗外,身体一下子也觉得有了些暖意。
“鞋子都湿了,去换。”他淡淡开口,然后歪了歪身子,闭过眼去了。
莺右的手一顿,心下当即晕出暖意,但转过身又是一副不饶人的模样:“殿下若少生些病,奴婢还用雪地里跑来跑去的吗?”
完颜清没有睁眼,嘴角却微微弯了弯。莺右见状正要去换鞋,完颜清忽然用手中的长笛往书桌上指了指:“换那双吧,就算往雪地里站上一天,也不会湿的,更不要说冷了。”语气依旧清淡,却足够让莺右暗喜,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双棕色的皮革短靴。
“这是狐皮,暖和又不浸水,只是男子样式的有些大,你多纳上几层也无碍。”
“好是好,不过奴婢可穿不了,若被别人看了去,怕生宝盍宫的短话。”
“我自然不怕短话,只是对你不好,既如此,就在自己宫里头穿穿吧。院子里浇花培土之事你也总要事事亲为,正好用上。”
莺右转过身,见他依旧闭着眼小憩,于是放松下来,原是两颊上的绯红是不用怕他看了去了,只重新拨旺了炭火,又捧了条锦被来,看他手里还握着笛子便想替他拿掉。
“我醒着呢。“完颜清低声道,莺右见他不放,虽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多问,只以为他宝贝一个东西罢了。
下午莺右一直忙来忙去,不识字啊院子里扫雪,就是在给花盆挪地,完颜清趁她进屋时不禁责怪道:”这些事情向来不是你做的,扰的我也睡不安生。“虽是责怪之语,却毫无责怪之意。
莺右看了眼脚上的靴子,别扭的解释道:”不过是看雪停了,所以四处走走,顺便收了些雪水,等明年春天——“
话至一半,完颜清忽然睁开眼看着她,清清冷冷的目光让莺右不敢说下去了,“殿下恕罪,奴婢失言。”
“你有什么错呢?”完颜清笑了笑,方才的疏冷一扫而光,“明年——谁知道我能不能回去呢。”
“殿下,”莺右不忍见他伤感:“金和辽现在剑拔弩张,战争不断,金也派了使臣来,皇上一向不愿开战,想必会有个好结果的。”完颜清只淡淡一笑,不再多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睡着时什么人来了?”
“是皇后派了人来,皇上就要过生辰宴了,想问殿下的身体时候能参加宴会。”
“这种宴会与我有什么关——”说到一半他顿住了,莺右不解看着他,完颜清忽而问道:“有戏可看吗?”
莺右一愣,不禁笑了:“殿下喜欢我们的戏曲吗?”不知为什么,听到他喜欢属于她家乡的东西,竟有些莫名的感动,好像终于抓住了一点他在她身边的感觉,虽然心里清楚这怎么会是留住他的理由。
“看过几出不差的,遂而顺口一问。”他把玩着手中的长笛,若有所思的回答。
“自然有的,殿下若想看,奴婢这就回话去。”莺右说着便要出门,完颜清及时叫住她:“不必。”
“啊?”
“坐在宴席里看的戏和站在远处看的戏,是不一样的。”完颜清微微一笑,带出点神秘感和期待之意。
莺右扁了扁嘴,似懂非懂。
完颜清的指腹轻轻划过笛尾,有一些细微的突兀感,那里刻着的两个字,像是最美好的景致,却又像最致命的毒药。
入夜,夜空又开始落雪,雪地上的脚印再次被覆盖,四周一片静息。
完颜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肺腑中只觉被火狠狠烧了一把,火辣辣的疼着。他坐起身疲惫的靠在枕上,对着偏墙上的窗子轻声说道:“外面雪大,进来吧。”
果然,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影敏捷的跳了进来,来人摸黑走到完颜清床边,大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
“怀里揣着什么?”完颜清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