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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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19 04:00 字数:4847
真是个孩子啊,完全不理解这世间的黑暗,黄石叹息着说道:“跟着我会非常危险,随时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小张平静地继续说道:“不瞒大哥说,很早以前,我就隐隐有一种感觉,我的宿命就是跟着黄大哥。你说要跟毛文龙出兵的时候,我曾感觉会带我一起走,后来我以为那只是错觉。今天我也犹豫过,但当父亲要我给黄大哥送菜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又出现了,我明白这确实就是我的宿命。所以,请一定收留我吧。”
“宿命么?”黄石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到这个时代以后,还有一个人对他提起过这两个字,那是他被孙得功从张元祉要走的那天,被他拷问的那个“后金奸细”说得,那个人已经死去很久了。
“可能真的有宿命吧……”黄石的眼神有些迷茫,张再弟的表白一瞬间几乎动摇了他的信念,不过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人是没有命运的!
“那好,你跟着我吧。”
答应下来以后,黄石略一沉思,就叫士兵把村长的儿子也一起带走。
“回去告诉那对亲家,”临走前黄石嘲弄着那群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村民:“告诉今夜我的两位恩人,不要想给他们儿子收尸了,我会把他们烧成灰、撒进河,做个孤魂野鬼。”
必须让村长的儿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黄石希望这样他就不能咬定老张的儿子投奔自己了。这个办法不一定有用,但是总比没有强。黄石把那个倒霉鬼交给金求德处置,这种任务金求德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根据黄石的命令,村长的儿子和张再弟都被捆着,当着全体村民的面放上马背。被捆住的村民一个个垂头丧气,嘴巴也都被勒上了。
离开前,黄石看见陈铁匠的独子帽子掉在了雪地上,这孩子和他秀气的妹妹长得挺像。想起那个姑娘害羞的神情,还有他们父亲曾经展示的宽厚笑容,心已经变得柔软的黄石登时忘记了愤怒——冻伤了他会让爱他的人伤心吧?
黄石跳下马走过去拣起了皮帽子,给耳朵已经发青的年轻人戴好,还柔声安慰他:“没事了,陈兄弟,就像我保证的一样。记得替我问候你父亲一声啊。”
哈出的热气在火光中结成一道白雾,黄石翻身上马,冲着站着一边赵慢熊说道:“给他们点上堆火,再检查一遍绳索。”
“遵命,大人。”赵慢熊恭恭敬敬地回话。
黄石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金求德一直死死地盯着赵慢熊。黄石掉头离开的时候,赵慢熊迅速地点了一下头,金求德这才收回目光跟上黄石的脚步。
返回宿营地后,折腾了半夜的士兵赶快抓紧时间休息,没过多久赵慢熊的千总队也赶回来了,一夜平安度过。
“张家,似乎是大人的一个……一个弱点。”金求德私下对赵慢熊这么说,其实他更想用的词是死穴。
赵慢熊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乱世有乱世的法则,在乱世挣扎的人,不遵守乱世的法则,就会被无情地淘汰。
每个人都关注自己的安全,都注重自己的性命,黄石如此,老张一家和村民如此,他的部下也毫不例外。
“大人会不会?”金求德犹豫地探询赵慢熊的意见,黄石那天的暴怒让他心有余悸。
赵慢熊还是没有说话,他个人认为,黄石内心深处也不在乎,否则的话就应该亲自留下,而不是立刻赶回休息。赵慢熊觉得这说明在黄石心底,部下和个人更重要,他已经做出了取舍,只是以为能不面对选择而已,不过这番思量他不打算对金求德提起。
“总之,这是我们的秘密。”金求德说了一句废话,赵慢熊为这句废话点了点头。
黄石没有顺风耳,他正在思考行动安排,这十几天的行军,让他感到军事能力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以前黄石总是呆在自己的军营里,对士兵的宿营状况没有认识,但这些天他始终和部下们生活在一起,充分了解了这个时代的情况。
最让他感到恶心的就是士兵们的方便问题,这个时代的明军没有厕所的概念,基本是兴致来了就地解决。第二天醒来整个宿营地就是一个大厕所,而且士兵们解决了问题以后,随便抓两把土就算收拾了,拉上裤子就走人,更不要说洗手。
现在黄石很怀疑古代所谓的水土不服,有很多根本就不是水土病,而是痢疾。没有几天,黄石就严令宿营的时候必须先修厕所,然后每个士兵都必须到指点的地点去解决。黄石还制造了一些简易的厕筹,规定士兵必须使用这种卫生用品。
黄石一行终于抵达三岔河了,令他们丧气的是,后金的禁海领已经传达到了这里,根本不可能找到足够百五十人的渔船。
眼下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绕过海州、复州,取陆路去辽东半岛。
可能是因为那晚的小冲突,金求德这段时间总是无精打采,黄石发现士兵们似乎有些动摇后,有意借此让金求德振作一番。
收到到黄石抛过来的眼色后,金求德抽出腰刀,大喝一声砍在树上:“大丈夫有进无退!敢言返回辽西者,当斩!”
天启二年二月初三,黄石部渡过辽河,踏入后金腹地。
(第06节完)
莫道天涯无知己 第07节
官道旁的丛林中,十张铁弓已经拉成了满月,捏住弓弦的手指微微抖动着,缓缓调节着方向,终于随着一声低喝而同时松开。
八个后金骑士才听到撕裂空气的尖啸,就有一个身上插着三只箭从马上滚落,另一个被射中面部,那个武士捂着脸大声惨呼,一个后仰就被马掀了下去,痛得满地翻滚。还有两个也分别中了二箭,但是仍然挣扎着伏在马背上,拼命抱住马颈。
混杂着惨叫和马嘶的同时,他们前后响起了蹄声,各出现了十个骑马的大汉,一身辽东杆子打扮,头上也都扎着白头巾。
他们的出现让剩下的武士迟疑了片刻,转瞬间又有利箭连续不绝地射出,一个本已负伤的后金武士再次吃了三只箭,终于无力地松开马颈,一头扎了下去。另一个人没有来得及拨开羽箭,肋下吃了一击,他才张口痛呼,就被紧跟着的一箭正中咽喉,鲜血喷起数尺,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剩下的三个眼看不好,立刻打马往前冲去,跑在最后面的一个眼看着被尾随而来的箭追上,背心一下子就插上了几根,也松开缰绳被马在地上拖弋。
看到冲过来的最后两个人,十个骑士一起挥刀上前,冲在最前面的领头人手舞双刀,大喝声中右刀脱手而出,如同一道流星划过,直接劈在当先的后金骑士脸上。紧接着就向左一歪,上身已经和地面平行,堪堪躲过从头顶划过的刀光,双手并力握住另一把刀,借着交错而过的马力,把最后一人大半个腰砍断。
他身后的骑士们齐声喝了一声彩,然后又纷纷叹了气,他们分开拉住了无主的奔马,折返回来后有人已经开口抱怨:“大人,一个也不给我们留啊。”
领头人已经跳下马,从那个死不瞑目的后金武士头骨上拔起了刀,在尸体上擦了擦,大笑三声才收刀入鞘。
仔细看他头上的布巾,虽然也是白色,但其他人都是中规中矩地在前面打结,而领头人却是歪着系在耳边,还别了一大朵梅花。
那边也收拾完了战场,一个高大的身影悠闲地策马而来,冲着领头人笑道:“贺千总的身手,我真是百看不厌啊。”
“大人。”领头人正是贺宝刀,他骄傲地向着马上人一躬。
“黄大人。”贺宝刀的部下已经对黄石改变了称呼,队伍还是渐渐成长为了传统意义上的封建军队。
后金武士很快被剥得赤条精精,首级是绝对不许砍的,身上就是袜子和内裤也不能留下,为的就是让别人认为这是马贼所为。
“贺千总手刃两敌。”说话间,黄石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铁片,是一些打造得很粗糙的刀状铭牌,背面还有一个带弯钩的小钉。黄石拣了两个出来,郑重其事地给贺宝刀别在衣服上,和其他的小刀子排成一列。
“贺千总队杀了两个逃敌,完成了堵截任务。”黄石又用刻着“六”的星状勋章换下贺宝刀身上的“四”,他手里还捏了一个“五”,那是一会儿要给杨致远的,他堵截得很及时,敌人没有向另一个方向跑不是杨致远的错。
贺宝刀身后全是抱怨声:“黄大人啊,我们队功劳全被大人一个人拿走了。”
抱怨的声音从后面不断传出:“还是跟着赵千总好啊,赵千总每次都躲在最后,杀敌的功劳都是属下的。哪像我们大人,包圆!”
这话引发了一片哄笑。
“尸体已经拖到林子里了,很快就会被野兽吃掉。”贺宝刀手下的“理想指挥官”——赵慢熊跑来报告了。
“好。”希望这样就能掩盖好伤痕吧,黄石给赵慢熊别上了粗制滥造的勋章,又塞了一把在他手里:“去给你的部下戴上。”
“立刻离开这里。”
随着黄石的命令,几十名骑兵迅速消失了,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的敏捷。
辽河以东本来就是后金领地,越接近海州也就越意味着靠近了后金统治的核心区域。广宁地区现在还出没着大量溃兵组成的土匪,而这里不同,黄石一行太过显眼了。所以他们换上了辽东杆子的装束。
完成伏击的分队绕了几个圈,跑回了他们的秘密宿营地,黄石听见不少留守的士兵正在哼着小调。如果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那他们立刻就能指出,这小调的旋律明明是《同桌的你》。
为了鼓舞士气黄石已是无而不用其极,他早就把很多流行歌曲改编成小调。效果还不错,其中最受欢迎就是这首《邻家的姑娘》。当然,黄石把橡皮改成了窝头,放学路上改成了插秧归来。
“大人,今天收获如何?”留守的金求德忙不迭地问道,无补给情况下,这种伏击的收入就很重要了。
“很好,七匹战马,还有一些武器、干粮和四条马腿。”黄石高兴地坐下,饮了一大碗水:“那些伤、病如何?”
“很不好。”
为了防备疾病蔓延,黄石实行严格的军事纪律——必须洗手。这是一个没有自来水的时代,他的部队现在也属于流寇性质,不可能有稳定的水源。黄石唯一能做的就是,遇到水源的时候,他的士兵必须人人洗手,那怕耽误一点儿行程也在所不惜,反正一天到晚绕圈,行程已经够慢了。
从三岔河偷渡辽河成功后,尽管黄石采用了种种保健卫生手段,疾病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在了他的军队中,有几个人还是患上了感冒和水土病——黄石极端怀疑是痢疾。为了获得给养,黄石也不得不放慢行军速度,不时偷袭后金的小分队,这样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伤亡。
对于那些病情较重的、基本丧失了自主行动能力的士兵,金求德曾暗示黄石应该给他们一个痛快地解决。但是黄石对这个建议不屑一顾,他深知现在跟随自己的士兵都是真正死心塌地追随者。这些是真正值得信赖的部下。抛弃他们或许能跑得快一点,但是会彻底毁灭部队的士气。
“大人,此时此刻,就算我们抛下他们也好,送他们上路也好,其他士兵都不会有怨言的,大家都只想着怎么快点行军。”金求德此时仍然不放弃他的想法。
黄石看了看这个顽固的杀人狂,还是摇头。
金求德愤怒起来:“大人,仁不掌兵!”
黄石不再理会金求德,转过头问旁边的赵慢熊:“你说呢?”
赵慢熊思考了一会儿:“大人,属下认为我们已经深入敌境,没有什么退路,即使有人心怀不满也不会逃跑的。”
“我不这么看,你们的见识有些让我失望。我军离开广宁军千辛万苦去旅顺,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以跑到旅顺为目标,你们说得不错。但是我们吃尽苦头,难道就是为了逃去旅顺?”
黄石愤愤地放下水碗:
“生病的士兵都是放弃平安抵达辽西,冒死追随我黄石远征辽东的。今天我抛弃了他们,其余的士兵确实不会说什么,但是人心也就散了,到了旅顺以后,这个消息扩散开,谁还肯为我黄石效力?”
虽然黄石宁可两天走一天路也决不肯抛下一个病号,但是死神还是来光顾他的部队了,黄石妥善掩埋了尸体,立下了墓碑,当着全体部下的以军礼致敬,并把他们广宁平叛的勋章埋在碑前。
致敬后,亲兵在地图上标注出详尽的尸体位置,黄石说他一定会回来拜祭这些忠诚的属下。
靠死人拉拢人心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这个效果更容易体现在将来而不是眼前。如果人继续死下去,那黄石也不敢保证军心会不会散去。
既然不肯让部下死,那么其他人就只好代替他们死,第二个士兵死去后,黄石立刻组织了对一个小村子的夜袭,全村没有一个人有机会从赵慢熊布下的重重罗网中逃掉。等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