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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好吗？”
  我大哭着说：“我不好。”
  他“嗯”了一声，然后他大概正摸索着，在黑暗中打开床前的台灯。
  怎么了？他的声音无限温柔。
  我说，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们10年前分手的时间。我的初恋。
  然后我继续哇哇大哭。在半夜两三点。
  他安静地听着。在电话的那头，他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我的泣不成声，虽然这时候他是我的男朋友。
  我对他说，10年前，我记得就是这个时候，我和他最后一次分手。我记得这一天是×月××日。
  他说，你为什么不给他打个电话？
  我哭着说，不，一切都过去，都过去了。
  然后我突然再次痛哭失声，我说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在我第一次陷入爱情的时候，我不知道我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忘掉他。
  他安静地听着我哭，听着我为了一个10年前爱过的男人在深更半夜打通他的电话号啕大哭，却没有半句怨言。我为此非常感激他。
  但是我仍然哭得不能自持。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哗哗地掉，就好像10年前的事情刚刚发生，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那么伤心。
  他说，但是你至少应该告诉他，你还在想着他。
  他的声音仍然那么温柔，带着一点点的倦意。我喜欢他温柔的声音。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他异常的温柔。
  我擦着眼泪说，不，不了，我不想让他知道。
  第159节：10月5日：那一种过去（3）
  然后我心里顿时好受了很多。肆意痛哭了一场以后，心里立刻舒服了很多。然后我才想起来说，谢谢你。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话。我说，谢谢。
  他温柔地笑着，说，也谢谢你给我打这个电话。
  我立刻无法掩饰地开心地笑了。他就是能这样容易地逗我开心，哪怕是在这种严肃的时刻。于是我说，不客气。
  然后他也笑了。
  这时候我已经停止了哭泣，开始转移到我和他之间的话题。
  我说，我吵醒你睡觉了是吧？
  他说，是的。
  我说，明天早上你还要很早起来对吧？
  他说，是的，但是没关系。
  说着他似乎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想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我说，你看，我有时候就是这么傻乎乎的，突然想起他来了还给你打个电话，连哭都要找个人陪。
  他笑说，没关系。
  我说，你看，每次一到这种时候你的脾气就比什么时候都好，让我每次想离开你的时候又都走了回来。可为什么你总在我为别的男人伤心的时候才对我这么好呢？怎么一轮到我们俩说自己事儿的时候，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
  他想了想，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于是他说，我也不知道。
  哈哈，我笑了。
  呵呵，他也笑。
  然后我说，好了，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你睡觉吧。
  他说，你确定你已经没事了？
  我说，嗯，至少是跟他没事了，和你呢，估计以后我们还得有麻烦，不过呢，也无所谓了，走着看吧。
  他笑，说，好。
  然后他说，你也早点睡觉吧。别哭了。
  我说，嗯，我不哭了。我说我刚才想哭才给你打电话的，现在已经哭完了。你睡觉吧，拜拜。
  他说，宝贝晚安。
  我知道他是爱着我的。至少曾经是。过去是，现在也是。
  我知道自己也在爱他。但是我不确定我和他还能有多少时间。
  在我的宿命观里，爱情是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我曾经把我的逻辑解释给他听，我告诉他这就叫缘分。
  第160节：10月5日：那一种过去（4）
  我说现在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爱我，也不是因为我爱你，而只是因为我们现在有这个缘分。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许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也不是你不爱我了，只是我们没有缘分了。我说在这个世界上你爱的人也许有很多，但最终陪你走过一生的只有那一个。那也是一种缘分。我知道那种缘分叫做天长地久。
  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会和谁在一起天长地久。
  我告诉他，在我过去的男朋友里，只有一个人让我想和他天长地久。那个人就是我的初恋。
  但事情过去了多年，我和他终究没能走到一起，甚至已经多年没有见面。我告诉他这就是缘分。
  我和他分开，并不是我们不再相爱了，只是因为我们没有缘分。
  因为这些话都是用英文说的，所以他可能也听得似懂非懂，但我想大致的意思他明白了。后来我们有一次聊天谈到别的，从他嘴里突然冒出了这个中文单词“Yuan…fen”，倒听得我一愣。我哈哈大笑，他反而被我笑得莫名其妙，说，怎么了？我笑说，没什么，你说得很好，很好。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和我天长地久，但我是想过的。有一次我跟他说，我曾经设想过如果我们结婚会是怎样。你知道，如果我和我的前男友David结婚的话，可能开始四五年我们会吵得很厉害，但是几年以后我们就会很好了，会生活得很幸福。但是我想，如果我要是和你结婚的话，刚开始几年我们肯定会很幸福，但是四五年以后，也许就一团糟了。
  他听了，问，为什么？
  我说不知道，反正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他说，为什么几年以后就会不好了呢？
  我想了想说，嗯，也许那时候我就不喜欢你了吧。话一说完我就笑了起来，赶紧又补了一句：也有可能是你不喜欢我了。
  他抱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其实他还是没想明白我说的话，但又不好意思再问，怕我笑他傻。
  第161节：10月5日：那一种过去（5）
  当你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再聪明的人都会变傻。
  我想我也是这样的傻瓜。
  我想我们终究是要分手的。即使这一次我原谅了他。可即使我原谅他，一切都已经意义不大。
  也许在事情发生以后的那天我就已经做出了分手的决定。虽然我们已经有过无数次分手，又无数次地走了回来。但是这一次，我想我和他都已经无法回头。
  我一直相信着他。我相信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虽然直到最后那一刻他对我说的仍然是真话，但是在听到那些真话的刹那间我才发现自己好傻。我才发现自己宁愿他说谎来骗我，告诉我一切都是他骗我的假话。
  然而我知道那是真的。
  虽然他说，当时他喝醉了。虽然他说，他本来什么也不想做。虽然他说，他根本就不爱那个女人，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以后他也不会再见她。虽然他说，他觉得非常对不起我，他知道他告诉我实话以后我会非常非常的生气。
  我什么也没有说。这个时候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我没有料到自己像所有的女人一样脆弱。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关上电话，在房间的地板上坐下来。时间就这样度了过去。两天以后的这个夜晚我开始失眠，然后我突然在黑暗中失声痛哭。泪水肆意地滑落了满脸，我却无法再拨通他的电话。在凌晨一点。
  是的，也许他说的都是对的，只有一点不对，就是我没有非常非常的生气，我只是感到有一种伤心。那种感觉，就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过去。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种爱情。
  第162节：11月18日：日记碎片
  11月18日　伦敦　7：16pm
  日记碎片
  我把CD停在喜欢听的一首慢歌上，试图舒缓自己紧张的情绪。然后我就在前奏轻轻奏响的时刻哭得一塌糊涂。我对自己说你怎么这么傻，还在这里为爱情哭，你以为你还是18岁？
  后来我又想，也许只是因为我在异乡吧，一个人在别的国度，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也没有可打的电话，才会这样哭泣，才会这样脆弱，才会这样的伤心。
  我这样想，也许只是为了忽略自己对他的感情。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对Thomas已经存在深刻的感情。不。不会是这样。我知道自己不能爱上他。
  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怎么办？
  也许只是因为我自己太过敏感，太过脆弱。也许在感情的事情上我一直就是一个失败者。也许我和他都一样，我们从来都没有在过去和现在的感情中找到过永恒的快乐。
  长久的，永远的快乐，是什么呢？没有。根本就不存在。也不曾存在过。
  那也许只是人们用来安慰和欺骗自己的假象吧。
  不想再写这些废话了。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知道写出来就会好受一点。写着心情就会变好一点。写作是一种自我放松。也是一种自我治疗。在某些时候。否则现在的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简直就快要发疯。
  11月的冬天，窗外的伦敦阴雨连绵，是那么的寒凉，那么的冷。
  我活在一个冷酷的天气里。这是一个冷酷的城市。
  而我快要冻僵了。
  也许我需要寻找新的爱情。忘记他就等于忘记一切，是多么的美丽。没有他就等于没有了痛苦。
  为什么不呢？
  爱就一个字。却又是如此……难以继续。
  第163节：12月30日：你好，新年（1）
  12月30日　伦敦
  你好，新年
  在临近新年的最后几天里我开始相信命运。不是算命的那种命运，而是那种老夫子所云知天命的东西。这一年我28岁，似乎还远远没到他认为可以知天命的年龄。
  就算我这是自以为是吧，人往往总是这样。然而我仍然认为自己已经开始信命，并且停止了一切对此的猜疑。
  我在伦敦寓所里听着音乐电台里播放的爵士乐，音符在空中花瓣一样一片片凋落，缓慢地，零乱着，不知香归何处。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接起来听，是一个刚刚在网络上认识的男人。是一个英国男人John，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在伦敦金融城的一家金融投资公司上班，住在金丝雀码头附近。也许只是因为太过寂寞，我给他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然后他立刻就打过来了。说打字太累，还是电话更方便。结果我和他刚聊了没几句，他就突然非常直接地问我：
  你有男朋友吗？
  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说，我想见你。
  我说，也许，但不是现在。
  他说，我现在就想见到你。你的声音在电话里很好听。
  我说，是吗，谢谢。
  他说，你从哪儿来？
  我说，中国。
  他说，哦，可你的英语说得非常好。
  我说，谢谢。
  他说，我住在伦敦，我从出生起就待在这里。
  我说，哦，是吗？
  他说，你喜欢伦敦吗？
  我说，喜欢。
  他说，你想回家吗？
  我说，想。
  他说，那你更喜欢英国还是中国？
  我说，我都喜欢。
  他说，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我说，不知道，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他说，……
  ……
  我终于结束了这个无聊的电话，让自己的心情重新回到夜色沉静的爵士音乐里。沉眠。
  厌倦。对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感到厌倦。我想我需要彻底休息一段时间。
  我给前男友Thomas打电话，我说，我遇到了一个新的男人，在碰到他以后我突然不想结婚了，和那个我深爱多年的中国男人。在和Thomas分手的时候，我曾经想回中国和他结婚。
  他说，我知道你早就不爱他了。
  我说，可我一直以为我只爱他。
  他说，不，你早就不爱他了。
  我说，可每次我一想到他心就会疼，就会痛苦，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爱情。让我在离开他多年以后的今天仍不能忘记的爱情。
  他说，那不是爱情，我在回忆我和原来的女朋友的时候也会难过，但是我已经不爱她了，虽然我曾经爱过。
  我说，我不明白，如果你想起她还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