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再见，反正我们很快还会见面。他笑了，说对，很快。
  在分别的时候他轻轻地抱住了我。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一种礼节，英国式的，绅士般自然的礼节。我们轻轻拥抱了一下，然后说再见。拥抱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头只能够到他的肩膀。在他拥住我的那个瞬间，我感到他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零乱的长发。
  在那个瞬间，我知道我的头发是黑色的，带着浪漫的，深深的，东方的颜色。
  我想，如果有爱情，那就一定是发生在这个瞬间。
  第66节：4月6日：舞会艳遇（1）
  4月6日　大学公寓
  舞会艳遇
  周末的时候去参加学校的舞会，和公寓宿舍里的几个女孩一起，精心地化过妆，大家纷纷穿上最性感的晚装。在等一个香港女孩左右打扮的时候，我在MSN上叫来了另一个女友和她的男朋友。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忙了半天，11点我们才出门。
  4月的英国已经是完全的春天，即使是晚上，也是吹面不寒杨柳风。我穿着从国内带来的淡黄色吊带衫和牛仔裤，搭配了圣诞节时在伦敦买的黑色水晶珠琏，外面套一件外套。同行的女孩有的穿着裙子和凉鞋，裸露着染过指甲的脚趾，在这样的夜晚一点都不冷。
  我们步行去位于校园中心的迪厅。虽然只是一个大学的舞厅，但是这里的舞厅从规模到音响设备绝对可以和北京的老JJ（注1）媲美，甚至比JJ还大，分上中下三层，而且主厅之外还有几个小型的迪厅，放着不同类型的舞曲。比如有的迪厅专场播放节奏布鲁斯，有的则是八十年代舞曲的怀旧专场，还有黑人音乐专场，等等。平时学校都会贴出每个夜晚舞会的主题，比如星期一是香蕉夜，舞会高潮的时候舞场里就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巨大的充气香蕉，有三四个人那么高，跳舞的人群就会尖叫，还有人会跑过来抱住大香蕉照相；再比如星期四是泰国夜，这天晚上的舞曲就都是泰国风格的舞曲，很多泰国的学生还会穿上民族的特色服装。有时候还会有一些特殊的活动，比如请来伦敦最著名迪厅的大牌DJ，但是票价也会水涨船高。
  第67节：4月6日：舞会艳遇（2）
  在北京的时候我就经常去迪厅跳舞，但是即使在北京最豪华最有名的迪厅，你看到的最艳丽和最火辣的女子往往都是小姐。经常可以看到小姐和客人当场谈定生意然后双双离去。
  这正是为什么我喜欢参加这里的学校舞会的原因。在这里跳舞的清一色都是本校的学生，入场的时候都要检查学生证件。让我觉得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都很安全。干净，简单，没那么复杂。即使碰到帅哥美女也不用担心对方的身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遭遇你的艳遇。
  我是个不跳舞就一整夜不动、而一旦跳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在伦敦SOHO最大的迪厅跳舞的时候曾经被一个法国男人纠缠，他很羞涩地来到我的身边，问可不可以请我喝杯饮料。我问他从哪儿来，他说他来自巴黎。
  你跳起舞来非常迷人。他有些羞怯地说，他那副样子让我觉得他很可爱。我想他是看呆了，虽然我这样跳舞在北京简直是最普通不过的。来到伦敦，我感觉在这里跳舞的人好像都没见过什么世面，跟北京不是一个档次。也许是这里最时尚的人都不去迪厅，而北京只有最时尚的人才跑到迪厅去。
  但是我仍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回到了我的朋友身边。因为那是在伦敦，那是我不认识也不了解的陌生人。我想还是和朋友在一起比较安全。
  但是在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再怎么陌生也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在12点的时候舞场已经达到了当晚的高潮，DJ放出了最炫的音乐，在完全的放纵当中我差点跳得晕过去，在我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我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着我疯狂的舞蹈。在一曲终了的时候我全身虚脱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回到放衣服的座位上坐下来喘气。
  然后我看到两个英国男生走了过来，站在离我很近的栏杆边，我知道其中一个肯定就是刚才搂着我跳舞的人。我看了他一眼，非常英俊，漂亮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凭他这张脸，想不当花花公子也难——他很像布拉德皮特。
  第68节：4月6日：舞会艳遇（3）
  他坐到我的身边，然后直接搂住我的肩膀说，你好。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我已经毫无力气，只是在大汗淋漓地喘着气。在音乐声中我大喊，你是哪儿的？他说，我是英国的，我说我知道，英国哪里？他仿佛没有听到，只突然环抱住我说，你还想跳舞吗？
  我在他的怀里挣扎，但事实上肯定无济于事。我知道这是个高手，但是我对他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一点点喜欢。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很喜欢他肆无忌惮地放纵地调情。他紧紧地抱住我，说我想吻你，我说不行，你放开我，他说放开你干什么，我说因为我太累了，他说让我吻你一下我就放开你。我说不行。
  就这样我们纠缠了很久，不过应该说我也有点喜欢他的纠缠。被一个如此英俊的帅哥纠缠还是很能满足女孩子的虚荣心的，何况实际上我也并不讨厌他。所以他继续放肆地纠缠我，抱着我不撒手，不管我跑到哪里他都过来一把把我抱住再拖回去。像猫和老鼠。
  我是真的有些累了，跳了一夜舞，又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我试图转移他的话题，我问他，你学什么专业的，他说，我学的是电影。然后他问我，你喜欢什么电影？
  我想我无法回答他。如果我告诉他我喜欢《低俗小说》这样的电影，他肯定会误以为我想让他强暴我。所以我只好什么也不说。然后他又问了我第二次，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宝贝，你喜欢什么电影？然后他的手顺着我的腰滑动，我感到自己有一些控制不住的危险。
  我挣脱他，想跑到一边去，但是他立刻果断地把我拽了回来，然后他把我推到靠墙的椅子上，在我完全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的情况下强行吻了下来。
  那时候整个迪厅的音乐都在狂乱，四周是热舞的人群，在魔幻般灯光下舞动的人们。我全身僵硬地被他控制在坐椅里，他扳过我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这是我第一次被陌生人强吻，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在那个瞬间我还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太过放荡，居然也就让他吻了。那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晕旋，在满天满地巨大的舞曲音响里，他强迫的吻。我发誓这是第一次——不是第一次接吻——但却是第一次被陌生人强吻。
  第69节：4月6日：舞会艳遇（4）
  可我无法拒绝他的魅力。所以虽然是他强迫我，但也是我喜欢的。
  在他放开我以后我感到不知所措的恍惚，和慌乱之后短暂的发晕。然后我只是想要尽快离开，离开这一切让自己的脑子清醒清醒。他看出我要走，就过去和他那个朋友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一起过来。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心想反正都是在学校的舞厅里，怎么样都不会有问题。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朋友走过来，拉住我的手竟然说：
  “听着，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我有点晕。在那个时候我仍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你喜欢他吗？”他问我。指着那个吻我的男生。
  我彻底晕了。犹疑了两三秒钟的时间以后，我决定说真话。
  “是的，我喜欢他。”我说。
  他立刻放开我的手，然后到一边去了。我才知道他原来只是被叫来问我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自己不问我呢？要别人来问？
  在他的朋友走开以后，他试图再次抱住我。我突然感到有一些紧张，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挣开他的拥抱，在喧嚣的舞曲音乐里大声地对他说：“That’s　all；　it　doesn’t　mean　anything！”
  他显然被我这句话弄糊涂了，一时间怔在了那里。也许从来没有女孩会拒绝他的诱惑。是的，如此英俊的帅哥，如此有魅力的挑逗高手。而且我刚说过了我喜欢他。
  我逃也似的抓过我的外套，没有任何解释地从他的身边跑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再抱住我。
  我在舞池里找到我正在跳舞的朋友，对她们说我太累了，想早点回家。然后我一个人走出迪厅，在寒冷的空气里穿上外衣。
  华宴散尽。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拒绝他的原因。
  是因为你。
  *注1：JJ，即北京JJ迪斯科广场，是北京最早的DISCO娱乐场所之一。
  第70节：4月7曰：恋爱的季节（1）
  4月7日　大学公寓
  恋爱的季节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张楚
  当你在恋爱的时候，心是空的。
  什么也没有，里面，空透明净，像空气，像湖水，在你的心里。因为你知道那是一片宁静。
  你住在你所居住的房间，听着你所熟悉的音乐，做着你平常一样要做的事情，但是却感受到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是的，那就是平静。在爱的最深处，在爱的最开始，在爱的最终，你都会触摸到那一片深深的、悄无声息的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亿万个世纪。
  直到现在，我和Tony仍然保持着最普通的交往方式。没有亲昵，没有接吻，甚至连手都没有碰过。最亲密的动作只是一个拥抱。在那个瞬间我感受到了自己不可遏制的遥远的爱情。我远远地望着它，我知道我已经看到，像一个模糊而清晰的梦境。在那个瞬间我和他都没有去触及。我们都知道那是个雷区，如果一旦不小心碰到了那里，将会引发一场怎样深重的灾难般的全线崩溃的爱情。
  所以我们选择了绕行。我们继续小心地交往，小心翼翼。小心地打着电话，小心地收发着电子邮件，每天。如果他不能上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如果他在网上的话我们就隔半个小时给对方发一个E…mail。我们从不在网上聊天，再短的话也是发E…mail。我想我们更喜欢信件的感觉。最古老的形式，最现代的速度，电子信件。
  有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幻觉，因为他不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他在那个遥远的城市工作，上班，而我在这里读书。事实上我已经很长时间无法安静地读书，因为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他。飘忽的，浮游的幽灵般的影子，浅浅地荡漾在心的湖面。甜蜜的，梦幻的，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在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我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以后我很开心。我很平静，很安详，很温暖。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爱。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他在伦敦会不会认识别的女孩子，或者在工作中碰到比我更漂亮的女人（他在我之前的女友就是他拍广告的时候认识的一个英国女模特，比他小12岁），是不是爱我，会不会变，这些我以前总是会担心的问题到了他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全部烟消云散。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我们只是像普通的朋友一样通电话，聊天，商量着下次见面的时间。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我感到平静，发自内心。
  第71节：4月7曰：恋爱的季节（2）
  是的，他有着招牌般忧郁的笑容。那种我所不能解释的深邃的忧郁，在他微笑的时候就会不经意地流露。我很奇怪，我想这个男人一定充满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往事，如同我也有着他所不知道的故事。发生在遥远的东方，神秘的过往。
  他问过我，只要他问我就全都告诉他。但他的事情我从来不问，虽然他说过，如果我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问他，但我觉得没有必要。那些漫长的过去，我并不关心。如果他想告诉我，我会听，如果他不想说，我也没有这个好奇心。
  进入4月，英国就已经是满天满地的春天，满天满地的阳光和满天满地柔柔的风。我想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这应该是一个恋爱的季节。而我，也终于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在流浪了多年以后的今天。
  然而我仍然不能确定我是否爱他。
  周末的夜晚，我和同学一起去学校的舞厅跳舞。在我跳舞的时候一个英俊的英国男生抱住了我，我知道他喜欢我，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