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舅舅、舅母，你们聊，屋中很热，我去后园子乘会儿凉。”唐璐不想再待下去，起身告个罪，到门口穿了绣鞋，回头一瞄，郑文达跟了过来。
  “二表哥，你跟我出来做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家里，想到哪去，不需跟表妹报备。”郑文达被她拒绝了婚事，心里不甚愉快，说了句抢白的话。
  “随你。”唐璐耸耸肩。
  郑家孩子长相非常出挑，但是她没兴趣，就算身边的花花草草，也该挑喜欢的种植。郑文达若在前世社会，就是一个别扭的高中男生。
  郑家是二进的住宅，出了一侧角门，继续走，过了内宅，到了后花园，两百来平的空地竟然没有种植一颗花草，全是种类不同的蔬菜。心想姥姥家可真会过日子，抬眼望去，见东方傲在房檐下的矮凳上静坐，走过去踢了踢他。
  “有事？”东方傲睁开眼睛。
  “怎么就你一个人，阿泽呢？”
  “他嫌郑家气闷，独自上街去逛了。”
  “逛街是好主意，今天过节，朱雀大街一定有不少的舞龙队、耍狮队和歌舞表演。”
  作为天下一城——长安，在节日里，热闹程度比现代也不会逊色吧！
  唐璐提了裙摆，在旁边坐下，一抬头，看见郑文达缩手缩脚的站在不远处。无聊地笑笑：“二表哥，这是你的家，你想上哪去，不用向我报备，过来坐吧！”
  郑文达才讪讪地过来坐在对面一张矮凳上，一双眼睛骨溜溜的往唐璐身上审视。东方傲感到自己的宝物被窥视了，眼瞳微微一缩，将唐璐抱在自己的腿上，双臂圈着她的腰，近身接触，让他心里浮起满足情绪。
  “青天白日的，搂搂抱抱也不害臊！”郑文达恨恨道，等到被东方傲的凛冽眼色一扫，立即蔫了。
  唐璐显得悠然自得，这两日他忧虑她病后体虚，虽然夜夜相拥，但一直未越雷池半步，让她起了好感，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头倚在他的硬朗的胸膛上。
  郑文达觉得两人的姿势十分别扭，忍了一会儿，开口：“家里已经给表妹说了亲事，我看你能抱她多久？”
  “璐璐，我记得你要招赘的？”东方傲手臂微微一紧，她若出嫁，娘家总不能陪嫁两个面首，多年的相处，他已经习惯身边有她。
  “所以我没有同意婚事，母亲也不同意。”唐璐浅笑。
  “我入赘唐家不就得了。”郑文达哼了声。
  东方傲才没心情管谁入赘唐家，只有他的璐璐不嫁人，他才可以永远陪她。
  唐璐瞅了眼对面赌气的大男孩：“你一个小孩子，成天的嚷嚷婚事不怕人家笑话吗？”
  郑文达撅了下嘴：“我都十八了，比你还大五岁，隔壁老牛家老三也像我这么大，都是两个儿子的爹了。”
  唐璐是拥有成年人的心灵，不好再跟小孩子贫嘴，回眼对抱他的男人道：“窝在这里气闷，我们上街走走。”说完，对不远处一个侍弄菜地的小厮吩咐：“你回屋跟唐夫人回禀，就说我逛街去，天黑时间回来。”
  那小厮答应一声，放下手边的活，去正房了。
  唐璐从东方傲的腿上下来，拉着他的手，一路出了郑家，到胡同口往后一瞥，郑文达还在亦步亦趋。
  “这个小子怎的不知进退？”
  “随他去。”东方傲面容淡漠。
  两人七拐八拐出了胡同，来到朱雀大街上，一百五十宽的街道上人山人海。
  唐璐第一次看到长安城住着这么的居民，跟东方傲挤进人群，街中央锣鼓喧天，舞龙队过去了，又来了舞狮队，然后是一群年轻的姑娘们载歌载舞的过来，再然后是一群跳着胡旋舞的西域胡人……
  东方傲一路攥着她的手，随着表演队伍往前走去。走了一阵，听有人喊唐璐，一回头，是南宫泽挤过来，把手里捧的零食递过来。
  “我怕你们随时找我，不敢走得太远了，这是酱鸡腿和糖炒栗子，璐璐你吃。”南宫泽剥了一颗栗子送进她的嘴里，“好吃吗？”
  唐璐嗯了声，望着街上边走边表演的队伍，问道：“他们走到哪儿才是终点？”
  “终点是玄武门前的大广场，每逢重大节日，皇上都要登上城门楼与民同乐，还会让教坊司的姑娘在广场上表演歌舞。”
  皇上？武则天！唐璐满眼的小星星，那可是中国历史上惟一的女帝，她自小就崇拜的。
  “我也要去玄武门看热闹。”
  “太远了，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时辰，这么多人，还不能乘坐马车，你不累吗？”
  一个多时辰，就是两个多小时，在接受范围。唐璐大言不惭道：“不是有你们吗？我若累了，你们背着我。”
  “好！”两个男人齐声答应。
  三人走了一段时间，接近玄武门的时候，场地愈来愈宽敞，不显得拥挤了，但时不时的过来几个年轻姑娘，把绣了花的荷包或手帕往东方傲和南宫泽身上砸来。
  唐璐记得这是古代女孩子追求异性的一种方式，古书记载着更有掷花果的方式表达爱慕之心。侧眼看去，南宫面带微笑，不温不火。东方傲却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那些女孩子正眼也不看。
  她的这二个侍卫，南宫泽面部俊美，东方傲却刚毅的些，正所谓雪山平原，各有各的胜场，难怪女孩子们被吸引了。
  忽然周围一阵喧哗。
  “快看，皇上等上城门了。”
  “你看错了，哪里是皇上，那是皇上身边的上官昭容。”
  “哦，原来看错了，真是该打。”
  “见过多次了还能看错，真服了你。”
  唐璐往门楼上望去，果然是上官婉儿，虽然只看到个轮廓，但是没错。就在出神时候，过来一个男人，托她的一只手，把一捧蜜枣递过来。
  “崔……崔湜……”
  唐璐愣愣的望着眼前风清月朗的男人，那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湖水一样温润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优雅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夺人。
  “回去吧，皇上今天不会登临城门了。”
  “为什么？”
  “突厥大军集结北方，准备袭击受降三城，战报刚到皇宫，皇上正在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他正在家中饮宴，得到皇上派人送来旨意，才赶来的，抬手在她耳畔的秀发缓缓掠过，“快黑天了，没事就回家吧！”
  崔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皇宫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回头道：“过两日我去看你。”
  第18章　高力士
  唐璐望着崔湜进了宫门，脑中掠过他刚才说的——
  突厥大军打进了边关吗？
  自大唐建国，跟突厥打过的大小战役只怕不下百次，武周时期也没得消停，要说规模大，比较大的应该是圣历元年（698年），正好是今年。
  唐璐心里有些沉重。
  后突厥复起，可汗默啜屡犯唐境，杀害守军和百姓数十万，默啜得了好处，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于圣历元年集结了三十万人马，扬言打进长安，夺取汉家天下。
  唐璐想了会儿，抬头再看，上官婉儿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城楼，只有一队衣甲鲜明军士在守卫。
  玄武门前来了一群乐师，席地而坐，奏起了音乐，教坊司姑娘穿着鲜艳的服装载歌载舞来到场中央，扭腰摆臀，长袖挥洒，跳起了时下最流行的健舞。
  唐朝的舞蹈分为建舞和软舞。
  软舞抒情优美，节奏比较舒缓。
  建舞节奏明快，快速轻捷，变化多姿。胡舞属于建舞，但建舞却不独是胡舞，而是范围更广，变化更为多样繁复的舞蹈。
  教坊司姑娘热情洋溢的表演感染了观看百姓，纷纷踩着音乐节奏，随着鼓点，手拉手，开始了踏歌。一群风华正茂书生，激情最高，早就手拉手围成了个半圆，边跳边吟诵自创的诗歌。
  这就是踏歌？
  唐璐想起李白著名诗句“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她小时候觉得李白的朋友很傻缺，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蹦蹦哒哒不显得奇怪吗？但后来才知道那是唐人的习俗。
  这时期人的生活内容远比我们想象丰富，虽然没网络，没有电灯，但是有音乐，有歌舞，有诗歌，有狩猎，有打马球，旅游热更是达到鼎盛。
  李世民亲自创作表演的大型歌舞《天可汗赐宴》，使得国人对歌舞呈现出亘古未有的热忱。
  这是一个张扬的时代。
  这是一个激情奋发的时代。
  夜幕降下，军士们在宫墙上燃起了一排灯笼，有的人在场中点燃了一堆又一堆篝火，众人围着火堆，跳的愈发起劲。
  唐璐第一次看到十数万人在一起跳集体舞，比扭秧歌好看多了，可惜“踏歌”这么优秀的民族舞蹈后来失传了。
  “璐璐，要不要一起跳？”南宫泽挽着她的手，双脚已经随鼓点踩着。
  “好啊！”唐璐眼睛晶亮，甜甜的笑着，左手牵了南宫泽，右手牵了东方傲，随着音乐一起“踏歌”。这样简单的舞步，不必用心记，一看就能学会。
  她前世从五岁，爸妈就聘来名师，教她练舞，后来上了艺校，受过最专业的系统培训。
  唐璐跳了会儿，松开二侍卫的手，开始一连串动作，交长袖，手足并重，委蛇姌袅，云转飘忽……比教坊司的姑娘舞得还要完美。
  她穿的是凤尾裙，裙下有一排长长的流苏，跳的时候流苏飘起来，美得像一团云。周围的人都停下舞步，观看她一人的表现。两个侍卫躲在一边，眼中露出惊讶且惊艳的光。
  唐璐白皙面容有若一朵娇艳的百合，远处忽明忽暗的篝火映出她眸中的绚烂，不知是跳的兴奋，还是看见不远处教坊司的姑娘跳起了胡旋舞，她也跟着旋转起来。
  但她的旋转与众不同。
  是这个时期人们从未见过的一种旋转。
  在旁观者看来，她这种新奇的舞拥有惊人的美丽、纤细的腰肢与吹弹得破的脆弱，令人望而怜惜，围观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惊吓场中的少女。
  音乐还在继续，舞蹈还在继续，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唐璐收住最后一个姿势，看了眼那些发愣的人，脸色发红，跑过去拉了两个侍卫，道：“阿泽，阿傲，我们快走。”
  她刚才跳地兴起，不知不觉跳起了芭蕾舞，幸好没有穿足尖鞋，不然要引发一场艺术革命了。
  天知道再待下去会发生了什么。
  唐璐在两个侍卫的护持下，匆匆忙忙离开广场。
  “高力士何在？”
  玄武门上站立一排官兵，最前面是一个英伟的男子，五官刀削般的俊美，带着贵族气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威。
  “王爷，叫小人何事？”一个面红齿白的小太监来到男人的跟前见礼。
  “速去查查那跳胡璇舞女子的来历？”
  “王爷，那姑娘跳地好像不是胡旋舞？”小太监温和着纠正主子的错误。
  男人没有说话，只用乌黑深邃的眼瞳望着他，小太监忙道：“小人知道了，这就带人去查。”转过身，叫了一队官兵急匆匆下了城门楼。
  “璐璐，你舞蹈什么时候练到这么神乎其技了？”离开人群后，南宫问道。
  “我私下里练得，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怎么，我跳地好看吗？”
  东方傲默不作声，只用很柔情的目光望过来。
  “好看，当然好看，你是没注意周围人的反应，咱们再晚走片刻，只怕要交代在那儿了。”南宫泽笑道。
  有这么严重？
  唐璐想起前世娱乐界，粉丝对偶像的狂热程度，心道自己今晚的行为可能莽撞了。
  “回去的路很远，不如在附近找个车脚行雇辆车子，再走下去，我可累死了。”
  长安城有后世的西安几倍大，这一往一返不知走了多少里。
  东方傲来到她面前蹲下。
  “到我背上来。”
  “可是，我怕你累着。”唐璐站着不动。
  “就算背你一辈子，我也不会累，听话，趴到背上来。”
  “璐璐，就让阿傲背你，他若累了，换我背你。”南宫泽劝道。
  “就等你们这句话呢。”
  唐璐笑了笑，正要趴上，但这时从后面过来一队官兵，她想等那些人过去了，再趴在东方傲的背上，可那些人却在来到她身边时候，停下了。
  干嘛，打劫？
  虽然夜色已经很黑了，但大街两旁挂了无数照明用的灯笼，来人明显的一身官兵装束，她如何看不出。
  怎么回事？她记得唐家跟衙门没过码，难道是找她的，可她只跟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崔湜等有限的人有过交集，眼前漂亮的小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