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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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史诗 更新:2021-02-19 03:51 字数:4744
方季北一愣,看向那些宫女,果然便有人点头应和。他转念一想便明白:这些女子经了这样的剧变,完全不知道她们会被怎麽处置,有些机灵的当然就开始寻找依靠。
“算了,总之你们不要用强,对方愿意的话可以。”方季北轻轻叹了一声,道,“另外,既然要了人家,就好好对人家,别两三天新鲜。”
众人纷纷应是,有些不会看人眼色的便问:“方帅,你一个人睡也没什麽意思吧,不然我们帮你挑个漂亮的?”
有些人看出方季北神色不善,连忙对身边人使眼色,有些却完全没有感觉,起哄笑道:“用你多事,方帅房里那兔儿爷是干嘛的,你以为方帅手比你慢啊?”
方季北脸一沈:“兔儿爷?”
另有自以为会察言观色的连忙接上:“什麽兔儿爷,像杏花楼里面那不男不女的才是兔儿爷,这种算不上男人的,哪叫兔儿爷?”
方季北看过去,那人身边垂手站著一人,也是衣衫不整,看服饰明显是宫里太监,而露出的部位也可看出是公公无疑。方季北向来知道义军里有些人因为找不到女人而讲究,但也有些人就是好这口。他本来对这种事情也没什麽意见,双方情愿就行。但这时候,他不知怎地一阵恶心,连分辩自己和毕子灏不是那种关系的心情都没了。
关上门回到房内,方季北坐在床上发呆,完全没有意识到房内还有另一个人,只是喃喃:“若是如此,又有什麽意义,错了,全错了……”
“不是为了百姓麽,不是要让皇帝大臣们知道我们的痛苦麽,为什麽会这样?他们原来都是那麽善良的人,怎麽会这样……”方季北把头埋在手里,低声自语,“那麽多兄弟死去,难道就是为了这样?”
“这是很正常的,就是因为太多人死去,活下来的太不容易,才需要得到好处。”房内响起另一个声音,方季北抬头,盯著毕子灏。毕子灏并不太注意他的眼光,径自道,“就算是为了吃饱饭起义,杀到这里的时候,大家脑子里想的也不只是吃饱饭了。偏偏你又说了让大家解甲归田的话,既然知道得不到什麽显著的好处,例如当官发财之类,当然要仗著现在还有力量的时候多抢点是点,这很正常。”
“是……我不该说?”方季北呆呆问道,“可是如果不说,他们一定会想著当皇帝做大臣……”
毕子灏唇角微微翘起,眼底稍有些嘲弄,只是掩饰得好:“你说不说其实也不是那麽重要,在大局定下来之前总要有这麽一场的,等到朝堂安定下来相关人等的位置都安稳下来,也就没事了。历朝历代,莫不如此,你也不用想的太多。”
方季北眼睛一亮:“读书人确实是聪明,看来明天要快点找老孔商量了。”
毕子灏微微一笑:“读史读得熟而已。”
方季北本想说也许可以让他当个官,忽然想起太监应该是不能在宫外做官的,也就住了口。
当然方季北没有足够的知识,足够到知道记注起居的并不需要是太监这件事。
三
早上,方季北几乎和毕子灏同时醒来,外面天还没亮。
外面经过一晚折腾,这时候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鼾声。方季北起来穿衣,按照习惯跑出去找个空地练武。皇宫太大,他很快迷失在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宫殿之中,走不回来。
宫内也是被他们杀得赶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血迹和血腥味,却找不到人问路。方季北正在迷失中,迎面过来一人,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
他一看连忙开口喊:“老孔,我在这里!”
孔之高也见到他,走过来道:“方帅,我找你半天了,你怎麽在这里。”
方季北脸稍微红了下,幸好他皮肤本来有点黑,倒也看不太出来:“走丢了……”
孔之高愕然,倒也不多说,只是道:“方帅,京城现在已经完全被我军控制住了,有些旧臣愿意继续当官的我也没杀,由他们来写劝进书比较好。”
“劝进书?”方季北不懂,疑惑看著他。
“就是劝你当皇帝啊。”孔之高把话挑明,“我已经布置完毕,只要在京城登基,各地也就没有反对的余地了。国号年号我都已定好,就等你接受。”
“老孔你这是什麽意思?我说了我不要当皇帝!”方季北急了,道,“皇帝就要会当的人当嘛,不然你上,我回去当兵或者找个地方种地都好。”
“方帅,这话你以後还是不要说的好。”孔之高叹口气,道,“别说没什麽会当皇帝的人,就算有,你以为我们这十来万的义军兄弟们会服吗?你也别说我,咱们打天下的时候我只能出点主意,真正说了算的都是你……”
“老孔你这话什麽意思,我方季北什麽时候压你了还是怎麽著?”方季北打断他的话,脸红脖子粗说道,“打仗的事我也从来没有说我说的就算,其它的事情更是要跟你们商量,我、我……”
他听孔之高话里说他揽权,便要反驳,但是因为不善言辞,憋得满脸通红也没表达明白。倒是孔之高知道他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们大家都服你,不是服我。这个天下只能由你来坐,再无他人。”
方季北只是摇头:“我当不了皇帝,你找会做的人来做。”
孔之高也摇头:“没有会的人,我也找不到更好的。”
“怎麽会没有,京城不是有很多有大学问的人吗?”方季北道,“那些官就算大多数是坏蛋,也总有一些好的吧?”
“那我们打个赌吧。”孔之高便道。方季北奇怪问:“打赌?”
“我们给京城里那些好官三天时间,让他们回答我们出的问题。如果他们中谁的回答让你满意,就让他当皇帝。”孔之高道,“如果你都不满意,那就你来当,怎麽样?”
方季北听他这麽说,当然马上点头:“好,但是你不许耍诈,我会派人看著的。读的时候要有几个人同时看,不能全是你的人。”
孔之高允诺,低声道:“说你傻吧,制衡却时时记得……你不做皇帝,又有谁能做?”
“你说什麽?”方季北听他嘀咕,奇怪问道。
孔之高摇头:“我什麽也没说。”
方季北见他神情,总觉得自己像是受了骗,但完全想不出是在什麽地方。他想了想,决定念回答的时候把所有剩下的官都叫来,让孔之高无法捣鬼。
商量完这个,孔之高便带著方季北回去,刚走出几步,方季北看到廊柱後面藏著一人。仔细辨认,是毕子灏。
“你也是出来找我的麽?”方季北笑问,“这皇宫太大了,房子又都一样,以後我绝对不会自己出来乱走了。”
毕子灏走出来,敛去表情,跟在他们身後帮忙指路,回去寝宫。
方季北坚决认为这个赌自己赢定了。一些百姓深恨的官员,在义军入京的时候都被百姓连同军兵打死或者下狱,剩下的都是些不错的官员。那麽多人中,怎麽会找不到一个可以当皇帝的,何况是由他自己来评断。
为了怕那些官员写得太难他自己看不懂,方季北还特意告诉那些官员都用说话的方式来写答案。问题也是他和孔之高一起商定的,都是一些他们认为管理国家必须的问题,而且都不难。
这三天时间里,劝进书雪片一样飞进来,堆在案台上。方季北是看不懂,有的时候让毕子灏帮忙看看里面有没有什麽重要事情。但那种骈四俪六华丽无比的劝进表哪里是方季北能听懂的,最後只能败下阵来。
反正他也忙得很,义军事情太多,哪里不要他处理。还得提防孔之高动歪脑筋,不得不看著他点。幸好毕子灏一直跟在他身边,竟然帮他分了不少忧──对於目不识丁的方季北而言,一个能时时跟在身边的学问高的人是非常必要的。
“小毕,你要不要回答我那些问题?我看你很聪明,又有学问。”方季北问道。
毕子灏想了想,摇头:“我的答案,你肯定不会觉得好的。”
“你不说怎麽会知道?那些问题都很简单的,例如对那些贪官赃官……”
“贪不贪脏不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哪一派的。”毕子灏插言道,“作为皇帝,重要的是判断怎麽才对朝堂有利怎麽平衡各方势力,你的问题根本不是什麽问题。”
“皇帝不应该是让百姓生活好的人吗?”方季北傻傻看著他,问道。
毕子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笑得极漂亮:“多看史书,多看起居注,才会知道怎麽做一名皇帝。方帅,和孔军师的赌,你一定会输的。”
方季北只觉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看起来非常的莫测高深,却不怎麽相信他的话。
只是这麽小的孩子,说话竟然这样冷漠,却不是好事啊。有机会,还是要让他至少走出皇宫,接触外面百姓才好。
那麽聪明的孩子,可惜了。
四
时间向来过得很快,尤其在忙碌的时候。
三天很快过了,方季北把旧朝臣子都聚集到琉熙宫中,开始查看他们呈上来的试卷。
第一道题就是他问过毕子灏的,其实也不是一道题,而是三道──如何避免坏官的出现,如何监督官员,和如何处置。
第一条所有的人基本上都回答说要以德感化。为怕方季北不懂什麽叫做德,当代第一文士也就是前朝参知政事吴三省还特地长篇大论写了一篇论证文作为附注,虽然用词过於艰难道理讲得太过繁琐以至於方季北根本没有听。
前朝剩下的大臣并不是十分的多,有些被杀有些自己殉国了,没死的也很多不肯做贰臣,在家里死活不肯出来。孔之高并没有告诉大臣们这次问答意味著什麽,吴三省这样的儒臣,是以“为百姓而非为君王”的话为口号才出来的。
“可是……”方季北听完所有人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之後,疑惑问身边的毕子灏,“这些人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傻?他们是以为我会赞同所以才那麽说,还是他们真以为说几句‘孔曰做人’就都能成为好人?”
“是‘孔曰成仁’……”毕子灏无奈纠正他,显然刚才读的那些东西,都没有进方季北耳朵里,“也不是都那麽回答的,刑部尚书不就是说在每州每府都派下细作,还有提高严刑……”
相对而言,年轻一些、出身贫寒一些的官员回答中少了些文气,而带上了些杀气。但是方季北依然摇头:“那细作又由谁来管?”
“……”显然没有答案,“那你说呢?”
“我当然不知道。”方季北理直气壮道,“我又没学问,又不读史书,我怎麽会知道?”
毕子灏低头,眼底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嘀嘀咕咕,满朝官员都有些不快,有交头接耳的,当即朝堂之上就有嗡嗡说话声。方季北也发觉自己态度不严谨,连忙让孔之高派出来的人和毕子灏继续读下一个问题。
刑部尚书在这三个问题上的回答是一样的:细作、严刑。其他人的答案和他基本迥异,但是彼此之间都非常相像,无非就是靠御史、靠上级。由於大韦一朝向来优待书生,甚至有不杀士大夫的惯例,大家说出的处置方案也都差不多,一般也就是岭南发配。
越听方季北越是失望,他确实不懂治国,甚至听不懂这些朝臣稍微拽文的言辞,但是他明白什麽是有用的,什麽只是说著好听。他率领义军,其实也是个国家,如果按照他们这麽治理,义军早垮了,哪里还轮得到打进京城?
要有畅通的言路,即使是上将犯错也能揪出来。要严明刑罚,让他们不敢越界。该宽的时候当然也要宽,要有得到手里的好处和保障。
还有,不能让一个人手里的权过重,一定要有人和他抗衡──这点上,为他读一张张答题的毕子灏,倒是非常地清楚制衡的道理。但他当然不会说什麽。
“好了,别读了!”读到“天灾的时候,若当地大户储粮不售,又提高粮价,该怎麽办”这问题的答案时,方季北终於受不了了,高声喝止他们继续读下去,“你们看一看,如果有开仓和下令之外的答案,再拿来读!”
开仓放粮?这些官知道官府粮仓都是做什麽的麽?
方季北最初在颍州起义,就是天灾之後朝廷什麽也做,而粮价飞涨,百姓根本活不下去。他们造反之後开官府粮仓,竟然发现里面一颗米皆无。帐面上的米粮都在,实际却被当官的挪用生财。当地大户家里倒是很多粮,可恨他们根本不拿出来平衡粮价,而是趁火打劫。
而这些官员,竟然还说什麽“开仓放粮,下令大户卖粮”?
方季北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终於知道,他造反的原因不是天灾,不是颍州官员太坏。
他看著朝堂上站著的文武官员。这些人都是有大知识的,他们识字,他们讲起道理来能让他完全听不懂,他们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