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我曾经说过,知道秘密的人,必死。所以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我不愿意看见你们去死。你应该明白你的母后为什么临死时抚摸你的头,……她是在清除你的记忆,她为了阻止你去报仇,所以抚平了你的记忆。……
璜神……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璜神看着窗外的大雪,雪光映着他的银发和银须,有一种苍蓝的迷幻。凤略太强大了,我也没有把握能击败他。……不知道提坦门何时会再有这样的大雪。璜神说完,身子突然动了,他的移形空身让我们措手不及。当我还哽咽着说不出话时,我的手已经被璜神扣住,接着一柄冰刀刺进了璜神的胸膛,鲜血喷薄而出。
我上前抱住璜神,然而他紧紧地扣住我的手腕。他微笑着说,孩子,你知道吗,提坦门的每一场大雪,都意味着一个伟大的王者或者伟大的魔法师的终结。这一次应该是我了。
璜神……
你知道为什么过去有那么多灵术师和幻术师的尸体被提坦门的猰兽驮回吗?
……
因为他们不仅想得到我的灵术,还想得到我的灵力,而要得到我的灵力,他们必须千方百计地杀死我,从我的身体里直接获取,所以冥天让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接近我。现在,我只有把灵力传给你,你才有可能打败凤略,他太强大。
璜神……我想挣脱璜神的手,但我的手已经完全被璜神的灵力控制。
提坦门下有一些术士和武士,他们都是各个神族的最优秀的成员,如今天倾国的秘密已经大昭,我召唤他们来,他们会以最忠诚的心来辅助你打败凤略。
璜神……
璜神从魔法袍中取出一个羊皮卷,告诉我天倾国的魔法玄机已经被凤略改变,他几天前作了详细的占测。随后他眼望着天,喃喃说道,没有飒赫的世界已经运行一百年了,这是一个多么荒凉的世界。星相是无穷的谶语,生死是永恒的轮回,人生万象是不可信的谎言。杀戮,杀戮……杀戮是永不停息的……
大雪停止。
我们把璜神葬在木屋前,那里有提坦门的光与影的重合,也可以听见涧瀑飞洒的音乐。天空有一片云影,逍遥地缱绻。
封天移星神殿里,满空的星宿已经消失。他们随着璜神的死去而自行消失。大殿暗淡下来。然而在玄冥神座前,我们看到了炫目的景象。冥天静立在神座前,我想他已经知道了璜神的死去,因为他悲伤的眼神穿流在整个神殿的空气里。
冥天的身后,是神情冷峻的敖槠,修灵族的武士,他黑色的战披被风掀起,反面是猩红的衬底,宽大的盘天剑斜依在他的身后,闪现着乌亮的神秘的光。冷峻使敖槠如同雕刻出来的战神。
敖槠的身边是来自于神歌山的商戚。商戚的背后是他的繁会琴,神乐族最具神韵的乐器。商戚沉静的脸上始终流转着乐韵的神采。他丝丝飘撒的冰蓝色的长发和他灰白的神乐幻袍如同仙乐一般在大殿里流泻。
伽莫的神态让我想起璜神,他轩昂的眉宇间有着深重的冥思。头发被束在脑后,紧贴在他玄青色的星月螭黼幻袍上。他向我鞠躬,说,泓,未来的王,我以星谶族的荣誉向您保证,我会用生命来辅佐您。
连城和甘泪并肩站在玄冥神座旁,这两位来自朝花国的王子和公主宛如水上的行风,朝花国皇族纯正的血统,使他们有着动人心魄的美貌。他们始终朝我微笑着,我看到他们的眼里在说,泓,我们会陪伴着你。
根据璜神的占测,天倾国的魔法玄机被凤略转换成三个副宫位和一个主宫位,它们分别是副宫位:南方后阳宫、北方元阳宫 、西方昊天宫和正宫位——东方正天宫,他们都由高深莫测的宫主以自己强大的灵力和魔法运行。天倾国的皇都洛玢城正处于几大宫位的中心。我们只有同时击破三个副宫位,才有可能走近正天宫,否则,任何一个副宫位和正宫位的联合或者两个副宫位联手都将是我们的灾劫,因为每两个宫位的地玄相和天玄相的旋合共生都将演化出宇宙最深重的煞界,没有哪一个魔法师能够走出这样的煞界。看到这里我不禁脊背生出凉意,我几乎无法想象这几个宫主的强大,更不敢设想凤略的魔力。
璜神在羊皮卷上最后写道:生命有无穷的玄机,面对胜利和死亡,你们作好准备了吗?
冥天向我走来,他纯银色的头发在暗淡的大殿中异常地明亮,而他眼里却游走着极度的落寞。他说,泓,看来我们必须分三路,分别进攻三个副宫位,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同时击破他们而让他们没有机会联合。
我望着冥天,这个忧郁得有如独云一般的少年,我知道他心里的悲伤。他完整的生命都随着璜神的死去而破碎了。
让我去击破后阳宫,据说后阳宫的宫主至今没有人见过。冥天沉静地说。
连城和甘泪走到冥天的身后说,我们也去。
那就让我去元阳宫吧,寒武说。伽莫和商戚静静地走过去,站在寒武的身边。说,让我们一起去。
我告诉他们,一旦我们成功地击破了昊天宫,我会将西天的云霞染成金色。寒武则说,在击破元阳宫的同时,我们会看见北方的天空有昫晶花的艳丽。
那么你们会在南方的天空看见华彩的朱雀一飞冲天,冥天笑着说。
我第一次看见冥天忧郁中灿烂的微笑。
面对胜利和死亡,你们作好准备了吗?我想起璜神的话,高声地说道。
商戚取下繁会琴,置于他的膝上,他的灵力顿时在繁会琴上铺洒开来,封天移星神殿里的冰雪渐渐飘动,霎时变成光亮的银片纷飞着,照亮了整个大殿。繁会琴的音乐幻化成千仞冰川,崩泻而出。我第一次听见繁会琴的乐音,感觉大地有着绵延的脉动,恍惚中我如见云端上的天神。敖槠的盘天剑发出嗡嗡的颤音,我们听见敖槠高声吟唱:
木萧萧兮歌声,刀剑鸣兮壮心。天地无涯兮而生有涯,事功盖世兮安可夸……
~第三章 黑骑士~
我眼前又浮动着非涉诡异的微笑,如炼话一样魅人心魄——
通往昊天宫的路上,我们几次与天倾国的黑骑士队遭遇。寒烟动用了溅花幻影的幻术,使他们从我们的身边疾驰而过却没有发现我们。他们看见的只是身边被风卷起的水花或者是弥漫的雪雾。我们不想在没有走近昊天宫时就被发现。天倾国的黑骑士是皇宫的护卫,也是专职捕捉和暗杀魔法师的灵术高手。有一次我们听见一个黑骑士对另一个黑骑士说,有人在向昊天宫走近,他们是来击破我们的,宫主下令严密搜捕。
我想,以昊天宫宫主强大的灵力,他完全可以在我们进入天倾国的界域时就可以感知到我们的到来。
在经过红海森林的时候,我们还是与六个黑骑士不期而遇。寒烟准备再一次以溅花幻影的匿影术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黑骑士的黑色战披在红海森林铺天盖地的红叶中异常醒目。他们以闪电般的速度向我们冲过来,天倾骐沉重的铁蹄踏飞了地面上厚厚的一层红叶。我清晰地听见了他们的战披在风中的猎响。
这时我耳边传来敖槠的低吟,接着看见他的影子以更快的速度向最前面的黑骑士射去,盘天剑出鞘声响过的同时,我们听见身体被撕开的声音。那匹天倾骐从我们身边跑过,它背上的黑骑士已经不见了。我们眼前只剩下敖槠孑然独立的背影和他脚边的残肢碎片,盘天剑已经回到了他背上的剑鞘中。
另外五个黑骑士愣了片刻,互相对视了一眼,仍然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他们的五支护灵剑被结成一个巨大的蓝色剑网,迎头向我们罩下来,空气里有雷鸣般的呼啸声。我急忙移形空身,拉着寒烟离开原来的位置。?我们转过身时,五个黑骑士静静地坐在他们的天倾骐上,目光空洞而呆滞。 我的风刃同时洞穿了他们的心脏,而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寒烟转过身去,微微颤抖着。
进入天倾国的疆界时,我们就很明显地感觉到西方宫位的各种魔法危机。寒烟准确的占测让我们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烦。我告诉寒烟我很担心寒武和冥天他们。寒烟笑着说,泓,不用担心,伽莫和冥天都是最好的占星师。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撞上了西方的霄壤镜。
著名的霄壤镜就在我们面前。这是一面巨大的金色平镜,阳光在镜子的上端弥漫着,所以我们几乎看不到霄壤镜的上沿,只是觉得上部是与天光接通,是一面上通到天的镜子,四周的边沿上镌刻着精美的日月神族图,我们可以上望到太阳的金辉在神族图上泻开,庄严而肃穆。奇怪的是,我们在霄壤镜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据说在霄壤镜上可以看到自己死亡的情形。
没有什么障碍可以阻挡盘天剑。敖槠说完,以最快的速度拔出盘天剑,向霄壤镜刺去。盘天剑乌亮的剑光突然暴涨,剑的金声最后变成雷鸣,似乎有摧垮一切的气势。大地抖动起来,而霄壤镜纹丝不动。我们只看见敖槠的头发被疾风掀起,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嘴里喷洒出来,在霄壤墙上铺开成一个夺目的扇形。敖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恐惧。
我用指尖捏住敖槠的掌心,感觉到他的心绪完全是混乱的,像是暴雨后零乱的土地,血脉也显得虚弱无力。寒烟为他撑开红色护罩,帮他修复内伤。
我想起冥天的截门,怀疑这不过是昊天宫宫主的幻术而已。寒烟告诉我,这不是幻象,而是一堵实体的魔法镜,只不过是被贯入了强大的灵力而无法摧垮,一旦消解了灵力,它就只是一面普通的平镜。而且我们必须摧毁它,那样才可能见到昊天宫的宫主。
这面霄壤镜所依附的灵力是由日神幻阳力和月神玄阴力结起的混元力,我过去一直以为,天下只有璜神能够运用这两种灵力。寒烟继续说道,泓,看来昊天宫宫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我回头看了一眼护界里的敖槠,他怀里抱着盘天剑,眼里的恐惧已经转化成极度的惶惑。
我走近霄壤镜,迎面有一种温润的风,我知道这是幻阳灵力激起的先兆。我继续向前缓慢地走,眼前訇然一黑,我走进了霄壤镜,耳边听见寒烟被拉长的声音在瞬间消失:小心,泓——我胸前渐渐地炙热起来,而后背却是刺痛的冰冷,玄阴灵力也激发起来了。
眼前的黑暗异常沉重,它突然被卷动的火焰撕开,在我面前圈成一个巨大的火环,烈烈地向我卷来。而我的身后,则是如月光般流动的霜雪,汹涌地奔泻而至。
我知道这不是幻象,这是两种灵力所结成的质体,他们随时可以将我吞没。
我身边结起的护罩旋转着,在火焰的咆哮和霜雪的奔流声中发出尖锐的呼啸。璜神赋予我的灵力使我的风护有如强悍的旋流,挟裹着火焰和霜雪在我身边掀起山峦般的风涛。巨大的灵力仿佛要把我的身体撕开。我知道我不能松懈,否则我会在顷刻间被两种灵力化成火焰或者霜雪。我站在风涛的中心,双手展开,那时我有如璜神看到辉煌的大雪,胸间有宇宙无尽的开阔。
日神幻阳力和月神玄阴力所激起的风涛在风旋的搅和下渐渐消隐,远远的,被撕开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游动,灰白的幻袍影影绰绰,他的脸像是隐藏在暗影后的莲花,带着邪气的微笑。
我是非涉,是你们要见的昊天宫宫主。那个人影在说话。
我没有出声,我知道这只是他的幻影。
能有你这样的对手,真是三生有幸,天下有能力消解霄壤镜的灵力的人,真的不多。他继续说道,你们直接到昊天宫来吧。我等着你们。
非涉的幻影消失。黑暗突然碎开,我站在阳光下,地上是金色的碎片,霄壤镜丧失了非涉的灵力,顿时崩裂。
寒烟微笑地看着我。阳光下宛如湖中快乐的涟漪。
只有敖槠,依然怀拥着盘天剑,带着令人心痛的忧伤。
晚上,敖槠坐在一块岩石上擦剑,月光在盘天剑上镀上了一层迷幻的银霜。他轻弹着剑脊,歌声幽幽地传来:
长剑砺兮如霜,心志壮兮无疆;川海浩荡兮恒长,奈何殇兮叹止。
我不知道敖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忧伤。我问过寒烟,寒烟无语。
泓,死亡是不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敖槠转过身来,对着站在他身后的我说。
我告诉他一百年前我就死过一次,我的母亲用生命最后的一息挽救了我的生命。
从那时,我觉得死亡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当我在迷惘的无助中徜徉的时候,我觉得生命是无意义的,那时候,最致命的就是对生命的绝望。在绝望中悲伤才是一种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