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那个人是谁?是我吗?
不知道,泓。
……
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溅花宫里的大雪似乎飘得愈加缓慢,带来了更多忧郁的气息。我每天晚上都要去摩星岩,天若国里好像只有那块地方没有雪。我站在摩星岩顶,可以俯瞰月色下无垠的雪原。偶尔有一只银雕从摩星岩下掠过,渐渐地融进雪原中。
寒烟每晚都站在我的身边,好几次她想继续为我占星,都被我阻止了,我怕她受到任何伤害。她总是安静地陪着我,和我一起看着晨光从天边泛起。
有时候寒武会在离摩星岩不远的崆觉台上吹他的晞笛,这种乐器是他用天若国独有的晞光竹做的,乐声悠扬而隐含着锐气。月光下的寒武和他的乐声一起凝固成红色的雕塑,崆觉台上的风使他的法袍动起来,可以让我感觉到他悠远的思绪。
这天我从梦中醒来,背上的伤口剧烈地疼痛着。离花镜里的幻境又一次弄得我心绪不宁。我意识到,如果说过去100年我是在下意识地躲避着一种生命中的危险,而没有任何机会去找到那个谜团的线索,那么现在这个谜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伤口又在疼吗?寒武站在我的身后问我。溅花宫里的雪光使他看上去像是凌空而立。
是的。你也睡不着吗?
寒武没有回答。他拿出他的晞笛悠悠地吹起来,曲调在溅花宫的上空盘桓着,昫晶花飞扬翩翩。寒武的晞笛让我的伤痛减轻了一点。
你知道提坦门吗?曲调停止了。寒武问我。
你是说璜神?据说他的灵术深不可测。
是的,泓,也许你听说过,提坦门是所有灵术师的梦想,也是他们的禁地。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想见到璜神,得到他的灵术,但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走近提坦门的截门,每个灵术师的尸体都是被猰兽驮回来的。
寒武,请告诉我,璜神能帮助我吗?
寒烟不能占破的星相,那么这个世界惟一有可能做到的,只能是璜神。
昫晶花在溅花宫的夜色里显得异常幽淡,我从来没有见过昫晶花像今天这样落得纷纷扬扬,我说,我一定要见到璜神。
泓,我不愿意看见猰兽驮回你的尸体。
我一定要去。我重复着说。这个谜折磨了我太长的时间,如果璜神是惟一的希望,我就一定要抓住这个希望。
寒武叹了口气,转身走了,我第一次看见寒武那么哀伤的背影。一如今晚幽暗的昫晶花。
第二天,当我走出溅花宫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寒武和寒烟。寒烟的眼里泪光蒙蒙,我的心绞痛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寒烟的泪水那么让我心疼。
寒武走上前来说,泓,我们是朋友。
寒烟上前说,泓,我们会和你在一起。
~第二章 璜神~
随后他眼望着天,喃喃说道,没有飒赫的世界已经运行一百年了,这是一个多么荒凉的世界。星相是无穷的谶语,生死是永恒的轮回,人生万象是不可信的谎言。杀戮,杀戮……杀戮是永不停息的……
我们依照寒烟的羊皮占星书上所指的方向来到提坦门。
远远望去,提坦门是一座悬居的陡崖。苍烟晚照中的提坦门有如一个巨大的魔力法坛。落日在陡崖上镀上一层金红,几只银雕在悬崖的半腰上悬浮着。
截门就在我们面前,它看上去并不是一个神秘莫测的险地,而只是一座非常高大而简洁的圆拱,我们抬头看时,云雾缓缓地从截门的拱顶游过,遮住了它顶上的魔法星结。截门后是一条走向城堡的路。这种情景很难让人想象那么多灵术师连截门还没有走近就送了命。
可是我听见寒烟的声音在我的心里响起,她在用沉音幻传术跟我说话。
她说,泓,小心。
我看见寒武的红色护界已经结起,罩住了他和寒烟两人。我也驱动风护,并随时准备凌空结刃。
我们都感到了空气中凌厉的气息。
寒烟告诉我,眼前的截门只是一个幻境,里面有八种炼界可以相互挪动甚至互化,最后可以化成无数种浩劫域,能力不同的灵术师会遭遇到不同的浩劫域。有的被凝聚的太阳光熔成铁晶;有的被无数的霜剑刺穿身体;有的被冰海冻成齑粉……过去很多的灵术师或者幻术师就是贸然走进截门而死的。
暮色下的截门显得异常的幽暗而深邃,顶上的魔法星结如同宇宙的星眼注视着我们。
我问寒烟,我们该怎么办?
等。寒烟垂下双眼,继续沉音幻传。她说,结起这样的幻境必须耗费大量的灵力,没有哪个魔法师或者幻术师能永远结起这样的幻境。凭我们共同的灵力,进去后也许可以化解这八种炼界化成的浩劫域,但我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还是等吧。
寒武取出他的晞笛,神情悠然地吹起来。曲音的锐气突然陡增,空气中有淡淡的蓝色雾带贯进截门。截门霎时变得忽隐忽现。我知道寒武是想通过晞笛的曲音勘破截门的奥妙。我们想阻止寒武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都暗暗为他担忧。我听见心里寒武的沉音幻传:泓,我用灵力试试。
曲音渐渐地终止,我们看见寒武的脸色变得苍白,异常憔悴,随后慢慢地倒在地上,红色护界也消失了。
我连忙撑开我的风护,将我们三人全部罩住,寒烟轻轻地扶着寒武的头。透明的风护在我们身边快速地旋转着。
寒武微微地喘息着说,泓,截门即将消失,可是对不起,我再也没有能力帮助你对付接下来的挑战了。我想给寒武传输灵力,被他阻止了,他说,泓,还有更大的困难等着你呢。
截门在我们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消失了,拱顶上的魔法星结此时嵌在一座恢宏的神殿顶上。神殿里透出冰雪般皓洁的光亮,我将寒武浮置在我的风护里,一起走进神殿。我们看见神殿里悬着满空的星宿,在不停地变化着星相轨迹。这时我听见寒烟颤抖的声音:封天移星神殿。宇宙的所有星相都凝缩在这里了。
原来截门根本就不存在,它只是封天移星神殿的外相幻影。
一个声音在神殿的空中响起来:两千年来,没有一个人的脚能踏进封天移星神殿,更不用说提坦门了,你们够幸运。来吧,到这儿来,我,璜神,等着你们,死亡在向你们走近……接着是一阵狂笑。声音显得苍老而奇谲。
一条冰雪的中道出现在我们面前,一直延伸到了神殿的尽头,那里就是封天移星神殿的玄冥神座。上面坐着的人让我们都惊呆了。
我们没有想到玄冥神座上的璜神竟是如此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少年,纯银色的头发一直垂到玄冥神座的底端。他的眼睛宛如蓝色的波动的海,湖青色的玄冥幻袍在神殿的星宿照射下,闪耀出粼粼的涟漪一样的光。他的笑容飘动着,如同杨花一般在变幻的星相中游离。使人如游走在梦境之中。
我们是来寻求恩助的。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世。我说。
我知道,你是泓之夏;而你们,寒武和寒烟,是天若国的皇子和公主。无论你们是来干什么,只要踏进封天移星神殿,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苍老而奇谲。
可我知道你并不是璜神。寒武冷冷地说。
笑声重又响起,说说看,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璜神。
璜神是最伟大的魔法师而不是幻术师,像截门这样的幻境,尽管结得非常高明,但这里面还是留下了太多灵力比他差得远的幻术师的痕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会为你的每一句话付出代价。
寒武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的灵力在截门里游走到一半的时候,遭遇到的,是由第三重炼界和第七重炼界化成的玄涯冰海浩劫域,我以溅花幻影的冰阳咒应对,但是发现这个浩劫域却是一个虚空,使我得以脱离险境。其实,那时候我的灵力已经消尽。以璜神的灵力,我永远也别想走出来。寒武的口气非常地虚弱。
另外,尽管我占不破璜神的星相,但我至少可以占出他的现有的生命时历,他应该有两千岁,他不可能像你这样年轻。寒烟补充道。
你最大的破绽就是你的手指,我接着寒烟的话说,你尽管装作漫不经心,似乎抬手就可以杀掉我们,但我们一见到你时,你的中指就微微翘起,一圈红色光晕缠绕在上面。那是随时准备抢先下手的征兆。这种紧张璜神是不会有的。
说完这些,我轻轻地问寒烟,以我们的灵力,对付得了他吗?
寒烟说,泓,很难。
少年显然是被激怒了,浑身抖动着。四周的空气动荡起来,大殿里星宿的光变得像流汞一样在整个空间游动,我结起的护界微微地颤动着,少年的灵力让我们大吃一惊。
好,你们看来并不傻,但是很可惜,几个聪明人今天就得死在这里。话还没有说完,少年就动手了。
炎魄刀在我们中间凭空出现,它以难以置信的方位和速度向寒武攻击,我们都听见了炎魄刀燃烧的声音,它的红光似乎要穿透我们的护界。寒烟霎时惨白的脸在我眼前拂过的同时,我结紧了寒武的风护,使它旋转得更快。
没有谁能伤害你,寒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尖厉。
然而我很快发现我错了。那一刃炎魄刀并不是冲寒武去的,而是冲着我来的,此时我的护界松散得如同一层轻烟。炎魄刀的红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接着我听见自己倒下的声音。
在两耳轰鸣声中我逐渐醒来,眼前飞扬着大片的光雨,一如一百年前我出现在那块崖石上的景象。我看见寒武安静而虚弱地悬浮在风护中,而寒烟正抱着我的头轻轻地喊着我的名字:泓,泓……
封天移星神殿的星光暗淡下来,少年仍然坐在玄冥神座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脸色已变成如雪一样的白,嘴角不停地淌出血液。大片大片的青色浸黑了他的玄冥幻袍。他迷惘的眼神传达着他的惊奇和沮丧。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没有一个提坦门之外的人能够接住我的玄冥分火诀。少年苍老的声音变得年轻而清越。
我胸前的七棱星依然结着飞旋的风雪。在炎魄刀抵近我胸膛的时候,七棱星的星光暴涨,召唤来了强劲的霜雪之光,使炎魄刀的灵力反向聚结到玄冥神座上,接下来神殿里发出巨大的爆响。
我说,我要见璜神。
少年不语,纯银色的头发飘动如同风雪。
让他们来吧,冥天,让他们到我这里来。苍老而奇谲的声音又一次在大殿里响起,遥远而苍凉。
按照寒烟预先的占测,在通向提坦门的那条陡绝的道上,我们将会遇到由璜神设下的九个白煞界和各种各样的机关,每一个白煞界都可以自我循环,而每一次循环都会使它的煞力增强。任何一个疏忽都会让我们万劫不复。然而令我们大感意外的是,我们没有碰上任何凶险。几只猰兽看见我们就远远地躲开了。
寒烟的蓝色衣袂在山道的月色下轻快得如同飘飞的烟霞。她说,泓,你相信奇迹吗?我看着她额上的月光石,想伸手触摸一下寒烟的美丽,但是我最终仅仅说了一句,我信。
寒武虚弱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自信的微笑,在我结成的风护里他依然像一个火的精灵。
提坦门就在我们的眼前,可是我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怀疑眼前的景象不过是璜神的一个幻术——闻名魔法界的提坦门竟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和凡世一样的小小木屋。四周环绕的也是凡世的潇湘竹林,一股溪流从屋后淌出,沿着竹林深处流向崖边,束成一道细细的涧瀑飞泻而下,在星光下像是溅洒的水晶。一切都是那么平淡无奇,一切是那么安宁祥和。我想到传说中那些猰兽驮回的尸体,于是暗暗地并起食指和中指,准备驱动风刃。
你还是来了,年轻人。
站在木屋前的璜神在夜色里如同凝固的月光,更像是一曲久远的神歌。他的银发银须与月色辉映,玄青色的昆璜法袍掩映着他若隐若现的表情。
一千年了,提坦门有数不清的日出与日落,数不清的花开和花凋,我每天面对着提坦门的云起雪舞,崖色变幻,那是我生命的快乐。我不喜欢陌生人的到来,可是你们还是来了。璜神的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
我单膝跪下,说,我是来寻求您的恩助,璜神。
璜神抬头看着星空的尽头,似乎没有听我说话。他低声沉吟,像是自语:星相是无穷的谶语,生死是永恒的轮回,人生万象是不可信的谎言。杀戮,杀戮……杀戮是永不停息的……璜神变得黯然神伤,四周的风突然凝重起来。
我想知道我从哪里来,请您帮我。我又一次说道。
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