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
使劲儿 更新:2021-02-19 03:50 字数:4933
如今她已然彻彻底底的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前世大哥虽然没有现在这般,在军中出人头地,却至少是没有第二次牢狱之灾,可今生他风光是风光,遇到的艰难险阻,显然也要比前世多得多。
秦亚茹叹了口气,虽说这些危险,可能正是因为他们正在接近真相,可能正是因为敌人已经开始担忧害怕,开始谨慎提防,开始急躁,这对己方,或许是好事,但她私心里,其实宁愿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宁愿秦家就这般带着污名沉寂下来,却也不愿意大哥有危险。
但大哥的心思,她也能理解,大哥是男人,比自己更注重名声,上一世大哥一生未婚,恐怕就是不乐意留下子嗣,大哥和自己不同,她秦亚茹是出嫁女,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夫家的人,不会受秦家牵连,可大哥的儿子,就是秦家的子嗣,即使出生,也会因为祖父,父亲是罪人,一生难受。
大哥上一世郁郁而终,这一世,总要让他痛快才是。
汴河河水清澈如碧,几艘或者豪奢,或者质朴的画舫在河中飘荡,教坊司的花船尚未来到,岸边的酒楼上就高朋满座。
不多时,一艘三层高,十分精致且阔朗的画舫远远飘来,速度并不快,上面挂着火红的灯笼,几个贵公子打扮的客人凭窗而坐,远远看去就知道这必然都是开封城的贵族子弟。
为首的那一个,一身锦袍,头上戴着白玉冠,玉面红唇,生得相貌秀美,神色间带着几分轻佻,又有几分漫不经心,正是开封城人见人爱,又人见人怕,评价最为复杂的庞元英,庞小侯爷。
他身边一同样装扮妍丽的公子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拎着一把折扇,于这春寒料峭的汴河中轻轻展开,摇了一摇,叹道:“哎,现在教坊司的歌舞是一年比一年差,看着一点儿滋味都没有,就那么几个行首撑场面。”
“是啊,就那么几首歌舞,我听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另一个公子也笑道,“燕西西今年都二十七了,眼看也到了人老枯黄的年纪,怎么就不多添几个新人,不知道今年会有哪家犯事,让咱们能有点儿念想才好。”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周围一片窃笑声,却不肯附和,毕竟盼望着别的官员们获罪,这种心思太龌龊,这几个家里都不是一般人家,若让长辈们知道自家子孙说出此等混账话,回去肯定要挨板子。
庞元英到没接口,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的身份最高,他不开口,别人也不肯让他游离在圈子外,那盼着有官员犯事儿的公子,凑过来,轻轻戳了戳庞元英的手臂,低声道:“听说你和高枫那小子相中了同一个美人,是不是真的?”
庞元英脸色骤变,却又一瞬间恢复平静,嘴角也勾出一抹笑,“你说呢?”
那人猥琐地一眯眼:“嘿嘿,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隐瞒,别看高枫现在威风八面,可论找女人,他不行,那小子从小就没女人缘,也没手段,听说十六七了,还是个雏儿,我看,他现在和一帮大老粗混的时间久了,更不知道怜香惜玉,我要是女人,也只会跟咱们庞小侯爷。”
他这话着实亏心,周围其他几个公子都不屑地翻白眼——如今要说开封城最吃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那绝对非高枫莫属,听说官家本来想把长公主许配于他,可因为竞争的人太多,这个王爷,那个侯爷,都来为自家的千金像皇上讨人情。
皇帝又不是个心硬的,看着年纪一大把的长辈们哭丧着脸在那儿求,他也不好意思说,我妹子还没嫁,你们莫要跟我抢妹夫,这事儿便一日日拖延了下来。
说起来,高枫会这般受欢迎,除了他现在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任之外,恐怕还和他的洁身自好,又知情识趣,怜惜佳人有很大的关系。
其实宋朝的女人们,也不都像话本里说的,随便碰上一个能吟几句酸诗,略微周正些的穷秀才,就会弥足深陷,她们都很聪明,尤其是生在比较开放的家庭,自幼就能随着兄长出外游玩,见识过的男人们也不少,且读书明理,又在家里见惯了那些贵族男人们三妻四妾,贪花好色的德性,一个个的都很会思考。
一个男人是真心尊重她们,还是表面上装出一副斯文的表象,肚子里全是男盗女娼的玩意儿,很多小娘子,尤其是贵族人家的小娘子,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别看高枫露脸的机会不多,可他身边干净,没有那些个小妾腻歪人,人生得又好,虽说喜欢逛逛教坊,但天底下的当官的又有哪个不喜欢逛教坊的。
比起嫁过去就当娘,嫁给高枫,明显是极好的选择。
“你们也别泛酸,说话小心点儿,人家高枫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人家是正经的大将军,这些污言秽语,真要落到他的耳朵里,就是他不计较,咱们回去也得挨骂,哎,我现在到是比较好奇,什么样的绝代佳丽,才能让阅尽千帆的庞小侯爷,和高大将军,一起相中,听说高将军最近日日往那位什么秦娘子身边跑,连家都不回,害得我抓心挠肝似的好奇,就是不敢凑过去看上一眼。”
一公子摇头晃要的,似乎颇为遗憾,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人也都一脸玩味。
只是他们这般开口胡说八道,明显没太把传闻当回事儿,大概是觉得这个女人不过是庞元英和高枫斗气的幌子,毕竟,这两个人年幼的时候就不对付,他们都知道,别看现在高枫的成就,似乎明显超出庞元英一大截,可论身份,庞元英身为侯爷,又得太后看重,还是皇帝的小舅子,其实也没落后太多,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庞元英不言不语,神色莫测,目光静静地落在汴河之上,一阵风吹过,吹开了河内一个颇为质朴的画舫的窗帘,他目光一直,猛地站起身。
第一卷均州生活 第八十四章 湖上
整个汴河的夜,是灯光璀璨的夜,画舫相接,莺声燕舞。
那艘画舫,算是一艘很寻常的画舫,与汴河里日日夜夜漂流的那些并无任何不同,虽然也有东京开封特有的大气与精美,却和名家制造,供王孙贵族游乐的豪华画舫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一个容色极佳的佳人,凭窗而坐。
庞元英隔着水雾看过去,神色不由恍惚。
其实,如此夜晚,即便是灯火辉煌,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可他又能看清什么?可不知为何,仅仅看到一抹倩影,便知是那个人了。
“就是她?”拿着折扇的公子,推开窗户张望,神色间颇为好奇,随口招呼道,“快,贴过去,我到要看看是何等佳人……”
他话音未落,两船交错,那佳人正好歪了歪头,莞尔一笑,他立时便呆了呆,连手中的折扇都差一点儿落地。
似乎是为了出门方便,那佳人穿了男装,只是一袭青衣而已,漆黑如夜的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并未施一点儿脂粉,容色素淡,却是一瞬间就让这汴河中所有的红粉都失了颜色。
你说不出她有多美,可无论放在哪里,你都会觉得周围的所谓佳人,不是失了几分灵气,就是失了几分俏丽。
“怪不得!”这公子看了皱眉凝目的庞元英一眼,笑道,“你不说约了美人同游?现在看来,佳人有护花使者在。”
高枫就站在船头,他今天也没穿他那套很是光彩夺目的盔甲,这样夜里,要真穿上铠甲,那才是扫兴,也不似庞元英一般。恨不得用天上的云彩来织造锦袍,仿佛不这般就显不出他身份的尊贵,他只穿了一身蓝衣,且衣服似乎不大合身,松松垮垮的,头上未戴冠,也并未束发,竟是用一条散发着脂粉香气的绣帕随意捆绑。
他立在穿上侧着头跟凭窗而坐的佳人说话,眉目硬朗,顾盼神飞。一手持酒杯,一手拿宝刀,当真是潇洒至极。
庞元英恶狠狠地瞪着这位便服的将军。若是目光能杀人,高枫怕要被他杀死几百次了。
似乎感觉到庞元英的目光,高枫还朝着他举了举杯子,目中含笑,一派和气。秦亚茹也不急不恼的,眉宇间分外轻松。
庞小侯爷不由怔忪,现在的情况显然与他想象中的不同,在他的想象里,秦亚茹应该是双目含泪,楚楚可怜。满身忧愁,自己先是冷嘲热讽,狠狠地打击她一顿。再温声抚慰,承诺相助,告诉这个女人,高枫不过是个武将,他在边疆纵然威风八面。可到了开封,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开封是他庞元英的地盘。秦文渊进了开封府的大牢,高枫绝对插不上手。
可今日一见,纵然嫡亲的大哥入狱,前程不明,她秦亚茹到还是镇定自若,分毫不乱,甚至还有心思与男人调情。
其实,高枫和秦亚茹,自然不会像他想的那般,还有闲情雅致谈情说爱,高枫面上显得轻松,心里却有些紧张。
“文渊的身份是曝露了。”
秦亚茹容色暗淡:“都是我不好,若非我急着想见他,或许还不会这般快。”
她秦亚茹的身份并不是秘密,有陈文岳在,襄阳王不可能不知道秦亚茹乃是秦易之之女,可她是女子,又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襄阳王自然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可秦文渊不同,当年他年纪已大,又是秦家唯一的男丁,秦易之做事都不避讳他,他知道的也多。
当年他被流放之后,就遭遇了数次追杀,若非他本身会功夫,又有他爹爹的门生故旧们帮衬,根本就活不下来,后来借着辽人攻城,秦文渊成功遁走,后来跟了高枫,更是谨小慎微,在军中一向低调,知道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数。
没想到一来开封,居然就曝露了,要不是他身份已经被人发现,绝不会有人冒着得罪高枫的危险陷害他。
“不是你的错,文渊太急,最近动作很大,襄阳王和庞纯之都不是傻子,不会察觉不出,我手底下几个暗探都没了消息,不过,襄阳王和庞纯之可能只是以为最近调查他们底细的举动,都是秦文渊做的,没猜到我身上,暂时还是敌明我暗,无需忧虑。”
高枫毕竟是高家的儿子,不像秦文渊,他是在开封长大的,纵然是出去了几年,襄阳王也好,庞家也罢,都不会觉得他这位大将军会为了手下的私仇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做对。
秦亚茹一笑:“你装模作样的功夫,我哪能不信?”
最近开封盛传襄阳王对高将军十分有好感,若不是顾忌高将军手握兵权,他一个王爷不好过于亲近,恐怕襄阳王会很乐意招他当女婿。
当然,想和高枫联姻,像柔蓝那样庶出的郡主肯定没有资格,最起码也得是襄阳王妃所出的嫡女才可。
“等下探探庞元英的底,看看这次文渊的事,和庞家有没有关系,亚茹放心,姓庞的不找你,我也得找他们,为了文渊,说不得要和庞家的人做个交易了。”
高枫神色淡淡,喝了杯酒,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边那豪华至极的画舫靠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笑:“真是个急性子,庞元英这小子若不是敌人,还挺可爱……亚茹,我是不介意你调戏一把美少年,不过,悠着点,可别让他占了便宜,否则,我就扒了他的皮。”
他脸上的笑意未变,声音却阴测测的,即使是满心焦虑的秦亚茹听了,也忍不住失笑出声。
话音落下,两船相接,高枫这颇为单薄的画舫,被撞击的晃了一晃,高枫和秦亚茹都没恼,尤其是秦亚茹,抬头看向立在船头的庞元英,目光里似乎带了几分看孩子似的纵容。
庞元英一下子便让她的目光,弄得羞恼难当,他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绪会这般容易被这个女人撩动。
也许是过于激动,也许是夜里太冷,这位小侯爷的身体不自觉微微颤抖。
他身后的那位英姿勃勃的女使,连忙抖开藏青色的大氅,替他披上。
青色的衣裳,趁着雪白的脸,灯光之下,小侯爷的容貌,竟是把其他名妓都给压成了草鸡。
连高枫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呢喃:“亚茹,你当真不心动?老子的心都动了。”
秦亚茹气得一脚踹过去,恶狠狠地踩高枫的脚背。
高枫在船上用自己的举动去盛赞美人,可在那美人眼里,这就是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再招恨不过。
气得重重地吐出口粗气,恶声道:“这不是秦娘子?你大哥在牢里生死不知,你却和一个粗鲁武夫一块儿欣赏教坊司的百花会,您可真有能耐。”
他这会儿到忘了,他自己还亲自下了请柬邀请美人同游。
秦亚茹微微一笑,并不理会,招呼船上高枫带来的兵丁,用木板把两艘画舫搭起来,素手相邀:“小侯爷,还请过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