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使劲儿      更新:2021-02-19 03:49      字数:4941
  听到此处,众人呼吸一窒,本来还有几个不以为意,自顾自吃喝的,也被吊起好奇心,毕竟说话的是个美貌少妇,说的又是极吸引人的奇诡异事。
  秦亚茹不看众人的脸色,只做出回忆状,脸色越发苍白,身上香汗淋淋,显得心有余悸:“我本不想走动,可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往前面涌动,竟然逼着我一路沿着长桥走,走了没多久,我就见周围的迷雾渐渐消散,耳边竟听到凄厉的哀嚎,一转头,旁边河水里到处是押解人的小鬼,那小鬼俱是青面獠牙,吓人的很,被押解的人也入行尸走肉一般。”
  “我浑浑噩噩,走得脚都酸痛,一路上却是惊吓不已,恨不得立时便昏死过去,偏偏清醒得很,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小鬼拖着,或是被掰开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还非一下拔下,而是缓缓拉长,慢拽,或是被人用巨大的剪刀剪断人的十根手指。……”
  明明是光天化日之下,可胡饼铺子里却一瞬间鬼气森森,所有人都不由背脊隐隐发凉,便是自许胆大的,也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其实也难怪,如今可没有那些形形色色,能把人吓出病来的鬼故事,她的言语又着实勾人心魄。
  秦亚茹也顿了顿,抱了抱手臂,似是冷的厉害,才又缓缓道,“我一路上瞧见树上皆是利刃的铁树,还有漫无边际的刀山,滚滚的油锅,油锅里面还有被炸得焦黄的骨肉,看着这些,我精神几乎崩溃,就在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哭喊的时候,忽听见桥下竟有一熟人的哭喊声!”
  她话音一止,所有人的心跟着一停。
  王嫂子说话的音都带了颤抖:“熟……熟人?”
  秦亚茹低着头,也不去看众人的表情,只瑟瑟发抖,“我……我看到周二郎在滚红的血水里漂浮,两个拿着锁链的小鬼一左一右拉着他拖曳,他拼命的喊叫,我却听不清他喊些什么,我吓的不轻,就想扑过去拉他,可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呔、哪个夜游神竟将秦娘子邀来,吓到了她,你们可吃罪不起,还不快好好送回去!’然后我便一下子惊醒。”
  说完,她吐出口气,周围却一时无声,秦亚茹抹了抹眼睛,低声道:“醒来之后,我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我做过梦,却不记得梦中情形,就在刚才,我乍一看见周二郎,这梦中的一切才又清清楚楚地浮现。”
  秦亚茹咬牙抬头,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周二郎,定定地道:“周二郎,难道你竟没做这种梦?按说,你该梦见才是。”
  众人一惊,本能地都转头看着周二,却见周二额头冷汗频出,嘴唇蠕动,手上青筋毕露,呆愣愣好半晌,才大喊:“没……没的事儿,我,我什么都没有梦到!”
  声音之尖利,便是铺子外面的人都惊动了,喊完,这位一向表现的很老实的憨厚人,居然粗鲁地推开旁边的一位客人,狂奔而出,就像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赶他一般。
  王嫂子怔了怔,呢喃:“这……周二郎这是怎么了?难道,难不成真和秦娘子,做了一样的梦?”
  周围顿时大哗,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周二郎刚才的表现,很明显就是心虚,怕是真做了一样的梦。
  秦亚茹低下头,掩盖住唇角一抹奇怪的笑意——周二郎有没有做什么地狱噩梦,她不知道,不过,那人肯定梦见过和水有关的东西,而且,恐怕还不止一次。
  虽然专业是法医,可中医方面的知识她也不只是会纸上谈兵,这时候的读书人,多通医术,她亲爹便是此中高手,当年秦亚茹望闻问切的本事,就是他爹爹认认真真教导出来,青出于蓝,如今一见那周二郎,便知此人肾亏许久,肾脏有问题,多做水梦,她就干脆诈上他一诈。
  平日里的秦亚茹,就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从不会说只言片语的谎言,这一次她的描述又如此逼真,纵然诡异神奇,可这本就是个信鬼神的时代,早年便有很多有大能人,有某某高官,能日审阳间,夜审阴间的传闻,她便是梦游地府,也没什么太不可思议的。
  确实,周二郎此时怕的厉害,他已经连续半个月,接连不断地梦到溺水,这事儿他藏在心里,跟谁也不曾说,秦娘子更不可能知道。
  他觉得自己还算了解秦亚茹,根本不相信那么个温柔怯懦的小娘子会撒谎,这时乍然听到这么个故事,又联想到自己做的梦,他虽然没梦到地狱,但刚刚秦娘子也说,她本也把梦境忘记,只是见到周二郎,才忽而想起。
  越想,他便越怕。
  王嫂子皱着眉头,心不在焉,秦亚茹看了一眼周二郎跑走的方向,搂着王嫂子的胳膊,轻声道:“所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嫂子何需惊惶?”
  王嫂子吐出口气,笑了:“也是,咱们快回,大郎想必要等得着急。”
  秦亚茹扔下满铺子关于鬼神之说的议论声,陪着王嫂子上了驴车,只觉得身体松快,心里积压的气也全部吐出,上辈子她让周二郎作践了好几次,吓得战战兢兢,甚至大病一场,刚才好歹吓他一吓,也算报应,只希望他因此多几分良心,不要连女儿都祸害,指不定还能救招娣一救。
  第一卷均州生活 第十一章流言
  秦亚茹心里痛快,脸上更添了几分光彩,驴车缓行,却不知道,她刚才那番说辞,却让对面的酒楼上的一人听在耳朵里。
  靠窗雅座儿,沉香的烟雾缭绕,恍惚有个人影凭窗而坐,烟雾被微风吹散,露出此人真容,到端是一副魅惑众生的好相貌。
  面如冠玉,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鼻若悬胆,嘴唇略薄,到显出三分冷酷,七分风流,通体是绛紫色的长衫,头戴紫金冠,一身的贵气。
  相传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而眼前这美男子,却也不遑多让,若非他眉眼间略带几分骄横,身上也染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气息,显见不是个好惹的,身边又有膀大腰圆的侍卫守护,便是民风不至于彪悍的此时,他恐也免不了被围观。
  此人本来只是侧耳听对面的说话声,觉得那女声柔美,颇为动人,那故事也有趣,但此时乍见秦亚茹扶着王嫂子,缓步蹬车,形如弱柳扶风,容色秀美娟丽,身上带着十分的风韵,那通体的气质,简直让人都不知怎样夸耀。
  男子猛然站起身,呆愣愣地看了半晌,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好半天,才回过神,两步夺门而出,奈何耽误太久,佳人已然不见踪迹。
  男子皱眉,立时便想去寻找,但他身边一白须老者,却是死命拽住,焦躁道:“元英,一会儿大郎便遣人来接,你可不要乱走。”
  那男子气得脸色铁青,却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下,只是望着佳人远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秦亚茹自是不知道,她被人看在眼里,一路顺畅地回了家。
  流言这种东西,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传扬的最迅速的。
  此时市面上闲汉众多,小地方的市井生活又稍嫌乏味,略微有趣些的小事儿都能传扬很久,何况是像今日发生的这等奇诡故事!
  秦亚茹和王氏才回到陈家庄没一日,庄子里的人也知道了此事,甚至到了第二日,便有人写出‘美娘子梦游地府,憨二郎阴河受苦’的段子,在酒楼茶舍,勾栏瓦舍里说唱。
  周二郎此人也算出了一点儿小名!
  秦亚茹挎着竹筐,从后山慢步走回,大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背上还背着两只虽然算不上肥硕,却也不小的灰毛野兔儿。
  大郎小小的年纪,一个人在山间小径上走路都磕磕绊绊,那兔子很沉,压得他肩膀隐痛,更是累得满头大汗,可他似乎丝毫不觉得苦,面上一直带着兴奋的光,尤其是看向秦亚茹的眼神,已经隐约有了几丝崇拜之意。
  他虽然弄不明白,秦亚茹到底是怎么用一些竹篾草绳,就抓住山里跑得最快,最难猎杀的野兔的,但他年纪虽小,却知道庄子里除了有数的几个猎户,旁人都别想从大山里找食儿吃,她的娘亲一定顶顶厉害。
  秦亚茹当年跟着高枫天南海北的四处乱窜,便是再文静贤淑的女孩儿,几日吃不到饭,也要学会自救,这些野外求生之类的知识,皆是拜高枫胡闹,才能精通。
  刚走到家门口儿,秦亚茹就看见两个端着洗衣盆的妇人立在树荫底下说话。
  “你说,秦娘子是真的去了地府?”
  “秦娘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秦家一家人都是乐善好施,修桥铺路,施粥舍药的事儿年年都做,虽说家里坏了事儿,可大家伙儿都知道,秦相公肯定是冤枉的,秦娘子又惯来温柔贤惠,哪会说谎?”
  说话的是个年约三十,头上戴着玉梅的妇人。
  另一个穿着碎蓝花布裙的妇人闻言叹气:“哎,是啊,秦娘子是好人……不过,听说周二郎被鬼差抓住,要下油锅?我看周二郎是个老实人,怎会如此?”
  头上戴花的妇人也有些犹豫,迟疑半晌,才故作神秘地低声道:“你不知道,别看周二郎看着老实,实际上一肚子花花肠子,村东头的老马你知道吧?听说老马就是被他骗去赌,结果把家里的五亩良田都给输得一干二净,那良田,不正是让周二郎给买下的?”
  “你们说什么!”
  忽而一声爆响,孙娘子面色涨红,拎着扫帚从院子里冲出,冲着两个妇人就是一扫帚。
  二人吓了一跳,幸亏反应及时,避了开去,但即使如此,二人钗环也都凌乱,登时恼怒,戴花的那人一伸手,把她推得趔趄两步,看着她气得张牙舞爪,皮笑肉不笑地哼道:“旁人不想和你一个泼辣妇人计较,免得丢了颜面,我张春华可不怕,你要是再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张春华父亲是镖师,她人也长得高大,手上很是有些功夫,在陈家庄算得上一号人物,那孙娘子咬牙切齿,只敢叫骂,再不敢动手。
  结果她骂得声音越大,周围窃窃私语声就越响亮。
  一开始,张春华两人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很低,说的那些话,都清清楚楚地随风传到周围人的耳朵里,不少下地做农活的,来来往往挑水的乡亲都驻足旁观。
  不过,热闹很快就结束,周家的大门洞开,周二郎黑着脸出来,拉住孙娘子的手,小声嘀咕了几句,扯着他媳妇就往家里走。
  孙娘子虽不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上,只是一回头看见秦亚茹,忍不住怒目而视,那目光,恶狠狠的,简直像是要吃人一般,偏偏还带着几分胆怯。
  秦亚茹领着大郎走到家门口,看了这出好戏,心下也不由惊讶,实在没想到流言传扬的如此之广,在县城里发生的一点儿小事儿,这么快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不过,这流言虽然也涉及到了她,但对她的影响并不算大,她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很显然,周家两口子就有些受不住,孙娘子虽然依旧暴躁如故,但眼睛通红,形容憔悴,颇有几分色厉内荏。
  至于周二郎,才两日不见,脸上的皱纹就多了好几道,整个苍老了不少,面色发黑,嘴唇发青,据说昨日还请了郎中。
  第一卷均州生活 第十二章花冠
  秦亚茹牵着大郎的手,扭头,开门回家,低声笑道:“大郎乖,娘给你炖兔子。”
  大郎撑着脑袋看自家娘亲十分利落地剥下两只野兔的毛皮,两张兔皮完完整整,一丝裂纹都没有,他惊讶地瞪大了眼,觉得娘亲那一双手,还有手里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钝的小刀,简直神奇的不得了!
  他虽然比同龄的孩子显得稳重,可到底只是个三岁孩童,心思简单,并没有怀疑自家娘亲是从哪里学会这些,只是单纯惊奇,或许,在所有幼小的孩子心里,自己的父母都无所不能。
  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秦亚茹也是一笑,忽然有些伤感,上辈子,她心里对大郎多少有些怨念,如今想想,因着她的软弱无能,不但没能给孩子挡风遮雨,还让儿子跟着她挨饿受冻,受了不知多少委屈,她这个当娘的,也着实算不上尽职尽责,相反,柔蓝郡主给了孩子一个母亲该给的一切!
  秦亚茹手一顿,脸上露出几分自嘲,何等讽刺,一个硬生生抢走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女人,难道就因为她待儿子像待亲生子,她就该感恩戴德?
  “娘?好香,好香。”
  儿子的声音极雀跃,到有了很长时间不见的稚气。
  秦亚茹回神一笑,见大郎端着瓷罐搁在桌子上,刚出锅的兔肉烫得他的小手通红,他却丝毫不觉,脸上全是喜悦。
  摸了摸儿子的头,秦亚茹露出一抹笑意:“先装一只,送去给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