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霖一动也不动，抱着归楚的双臂又紧了紧。
  “你！畜牲！你不要脸，我和你妈还要呢！快过来！给我回去！”岳长浩拿出为人父的威严来怒骂。
  归楚皱了皱眉，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全身都绷了起来，连忙拍拍他，抬头正色对岳长浩说：“岳叔叔，请你不要逼他，小岳还病着！”
  “你闭嘴！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这个家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岳长浩一腔怒火喷向归楚。
  “爸，你错了。”岳霖回过头来瞪着父亲，一脸怨毒，“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你们，而不是他！”
  岳长浩瞪着儿子几乎要喷出血来：“你……你说什么？！”
  “没错，就是因为你们！你们把自己做不到的都丢在你们这个天才儿子身上，以为他无所不能！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我受够了！想出人头地的是你们！想被赞美围绕的也是你们！不是我！我只想在孤单的时候，生病的时候有个人可以抱抱我，就象现在这样……”他说得很慢，微微有些喘，归楚轻轻抚着他的背，让他能平静一些。
  “可……可是你可以喜欢女孩子……不是吗？我们从来没有反对过你谈恋爱啊！”母亲一脸诧异的叫道。
  “我讨厌女人！”他狠狠的掷出这句话，把做母亲的听得身子一软靠在丈夫身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我们对你不好吗？”
  “我们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让你上学，为你找最好的学校，为了你，我们做得还少吗？你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我们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对我们说出这样的话？！”
  岳霖的神情有些松动，但他说：“你们的养育之恩，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是一定会报答的，但是，这跟我爱上谁，要与谁共渡一生没有关系，你们不要混为一谈！妈，我的确是讨厌女人，你就当我心理变态好了，我就是喜欢男人。”
  “你昏了头了！小霖！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不要因为别人的几句诱惑就把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当时髦！你将来的路还长，你会后悔的！”母亲抹着泪，哭诉。
  岳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瞧，你们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出来的时候一定是人家的错，自己一定没有问题，多么想当然的事啊！呵呵！可是妈，我从十六岁的时候就跟男人往来了，第一个男人是高中的生物老师，记得吗？他还来家里做过家访，我是因为他才选了生物工程来读，可惜后来他调走了……这两年我交往的男人少说也有四五个，而他——”他看着归楚，“他是我选的，最适合我，最疼我的人，我爱他！是我爱上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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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家夫妇震惊地瞪着眼前的少年，这真的是自己从小养大，引以为傲的那个优秀的孩子吗？不！不不不！这一定不是他们的孩子，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吧？这怎么可能？！
  岳霖的母亲两脚一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岳长浩抱着妻子惊叫：“阿娣！阿娣！”
  岳霖到底不是冷血，见母亲晕过去了，心里也担心，叫了一声：“妈！”过去要看个究竟，却被岳长浩挥起一拳打在胸膛上，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归楚扶住他才没有倒。
  “你滚！我们没你这个儿子！你去喜欢男人吧！我们不管你了！”岳长浩吼道。
  “岳叔叔……”归楚皱眉，想劝，却发现岳霖的情况不太对……
  岳霖脸色苍白的看着父亲，面上满是轻蔑的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就这么倒了下去，紧接着鼻子和口中不停的溢出血来……这情景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急救车呼啸而来，一干人陪着进了医院，一路上岳霖死死地抓着归楚的手，说不出话，只能用微微笑着的眼神安慰他，归楚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低语：“没事的……没事的……”
  抢救室的灯亮着，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岳霖母亲正在捶打着丈夫哭嚎：“你怎么能打他？你怎么能打他？！小霖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拼了——”
  岳长浩捉住妻子胡乱挥舞的手，低吼：“他本来就病了！不是我打的！不是我把他打成这样的！！”
  归楚坐在长椅上，居然一脸平静，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李查不由有些害怕。
  是的，李查也跟来了，看着归楚的样子，他不得不跟过来，怕出事！
  灯暗下去，有人在叫：“谁是岳霖的家属？”
  归楚动了动，站起来，可看到已经冲过去的岳家夫妇，只能远远站着。
  “他内出血很严重，怎么这么晚才送来？你们以前是在哪里治疗的？有没有之前的病历？”医生一串问，把夫妇两问傻了。
  “什么……治疗？病历？我儿子到底什么病？”岳长浩颤抖着问。
  那医生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们怎么做家长的？他自己都知道……”突然象是明白什么似的，了解的点了点头，叹气，“他大概是怕你们担心，一直没告诉你们……”
  “到底是什么病？他到底怎么了？！”夫妇俩慌了神，不停的问。
  “急性白血病，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及时做骨髓移植，可能……撑不了三个月。”医生语调很平板，是看多了生离死别后的麻木。
  想做一个老不死的　　白血病？听起来象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通常是促使男女主角体现真爱的浪漫名词，出现在生活中却是一点也不浪漫，它代表的是死神的玩笑，昂贵的治疗费、可遇而不可求的匹配骨髓……
  光想到这些，岳家夫妇都傻了，几天来接连的打击下，做母亲的心脏终于受不了，跟儿子住进了同一家医院，一下子倒了两个，岳长浩的白头发噌噌的往外冒，人也憔悴了许多……
  从妻子的病房里出来，他远远的站在儿子的病房外看着，从这个角度，小霖看不到他，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也看不到儿子的脸，只能看到那个男孩子坐在床边，轻轻的跟床上的人说着话，有时候会笑一笑，那笑容很温和令人安心。
  想到四天前，刚刚得知儿子的病情的时候，他们夫妇还在呆着的时候，是这个男孩子直接上前替儿子办了各种手续，然后向医生提出要做骨髓捐献，跟他同来的那个男孩子也跟着一同提出了要求，岳长浩有些茫然了……
  当知道自己的骨髓与岳霖的不能匹配，不能救他的时候，归楚哭了。
  李查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得知不能匹配后归楚一个人跑到电梯间背靠着墙狠狠的哭泣了一会儿，然后去洗手间洗脸，等眼睛不再发红，才回到病房，笑着跟岳霖说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他远远的看着，一阵阵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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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震动了一下，李查看了一眼，是莫菲发来的短消息，岳霖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震惊之后都很是唏嘘，随后就在校园里发出了求助帖，莫菲是校园论坛的管理员，这件事她从发帖之后就一直关注着。
  短消息说回应的人很多，都在问要向哪里捐款？
  李查回复说先等等，是否接受捐款还要问过岳霖父母再说。
  岳家夫妇听说一群学生要向自己捐款时瞪大了眼，直说不需要，可是当他们面对帐单的时候却又都沉默了。
  “不需要。”岳霖却在这时说话了，“我们不要捐款。”
  “小霖……”做母亲的眼一红，又要哭起来。
  李查正色看着床上越发苍白消瘦的少年：“为什么？现在不是玩高风亮节的时候。”
  岳霖看看李查，冷冷的笑：“那些钱花在一个快死的人身上，不是浪费吗？”停了一下，看到李查要反驳，继续说，“这种事电视上也有过，家里有人得了绝症的家庭出来求助，说得多可惜多无助，大家花钱买个心安，然后呢？人还是死了，再接下来呢？人们会开始怀疑，怎么捐了这么多钱人还是死了？是不是他家人拿了钱没给治啊？结果……呵呵！得了吧！这种烂事发生在哪里都好，别发生在我身上！”
  “小霖……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这病能治的！只要找到匹配的骨髓……”母亲哭着说。
  岳霖看着床前的夫妇，哼了一声，扭头拉着归楚说了一句：“阿楚，我累了。”这话说得岳家夫妇的脸色就是一变。
  “小霖，你不要这样，好歹我们是你爸妈……”岳长浩忍不住了。
  岳霖低着头，良久，轻轻的说：“爸、妈、算我求求你们……给我一个舒服一点的死法，求求你们。”
  这句话令夫妇俩的脸色顿时苍白，岳霖的母亲看着儿子，再看看归楚，点点头流着泪：“小霖，不管你怎么怪我们以前疏忽你的感受，可我们是真的爱你……以后，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好，别老想着死，你不要死，给妈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好不好？”
  岳霖皱了皱眉，看了看归楚，归楚朝他点点头，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吐了一个字：“好。”
  终究岳家还是没有接受捐款，岳霖在病情稳定些之后就吵着要出院，医生对于这样消极治疗的家庭颇不赞同，但因为是病人自己的要求，也不能多说。
  回家的这天岳霖看着归楚给他领回来的一大包药笑说，以后要变成药罐子了。归楚为此教训了他一上午，两人说说笑笑的收拾东西，岳家夫妇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
  “好！回家！”岳霖背着行李发出一声欢呼，这才终于让夫妇两有了一线笑容，然而当坐上的士，岳霖口中报出的地址却是归楚他们的合租房时，两人的脸色再次阴暗了下来。
  “小霖，不是说好回家的吗？”做母亲的小心翼翼的问。
  岳霖沉默了一下，归楚开口说：“阿姨，小岳……暂时在我们那儿住几天吧，我会照顾好他……”
  “可是你们……”岳长浩一皱眉又要说什么，被妻子拉住。
  母亲虽然也皱着眉，却还是点点头：“好，只要……只要小霖高兴……阿楚，你要照顾好他……对了，小霖喜欢吃虾，还有葱爆带鱼……”
  “妈——”岳霖不耐烦的叫了一声。
  岳长浩忍不住了：“你妈妈这不是关心你吗？！”
  岳霖张嘴要顶，归楚拉了拉他，才让他闭了嘴。
  到了合租房，行李都放下，送走了岳家夫妇，岳霖还是绷着一张脸，归楚笑着刮他鼻子：“行了还在生什么气？你妈也是心疼你啊！别老是一脸苦大愁深的样子，他们毕竟是你爸妈。”
  岳霖看了看他，忽然冷笑：“可是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喜欢吃虾和葱爆带鱼！他们养了我十八年，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们毕竟养了你十八年。”归楚耐着性子说。
  岳霖沉默了一下，说：“如果你有个这样不听话，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儿子，你会怎么样？”
  归楚叹气：“我想我也会被气得半死。”
  岳霖忽然古怪的笑了笑：“这样不听话的儿子死掉了没什么可惜的吧？时间久了他们就会忘掉我……”
  归楚瞪着眼看着他笑着，突然伸手紧紧的抱住他：“哭出来，小岳，哭出来！”
  岳霖将头埋在他胸口，声音发抖：“不是说我是天才吗？天才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干番大事业的么？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就要死了？！这不公平！我还没有报答他们……他们一定失望透了！我讨厌我妈哭！她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哭，不然就是晕倒……要是我死了她一定会没日没夜的哭，吵得我连死都不得安宁！只有让她难过，生气，忘掉他们有过这么个不肖之子，比女人还没用的赔钱货！她就不会哭了是不是？是不是？让他们都忘掉我……就当从来没生过我……他们就不会……”
  “那是不可能的！”归楚大声打断他，心疼，这孩子让他心如刀绞。
  岳霖没有回应，而只是一迳的继续在说：“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烧成灰连肥料都不算，慢慢的被人遗忘，阿楚哥，别人忘掉我都好，你不要忘掉我好不好？你不要忘掉我……”他突然激动的抬起头来哀求，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我不会忘掉你，谁也不会忘掉你的！而且，等有了匹配的骨髓，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你是学生物工程的，将来说不定能研究出什么让人长生不老的东西，然后活个几百岁，到时候，人家会叫你老不死的！”归楚搂着他，轻轻笑着说。
  岳霖呆了呆，接着抱住归楚大哭：“我不想死，阿楚哥，我不想死啊！我想听人家叫我老不死的！”
  归楚抚着他的头，轻轻叫他：“那我从现在开始叫好了！老不死的，老不死的……”
  岳霖跟归楚回来的时候，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