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1-02-19 03:12      字数:4963
  当然是痛苦的表情。
  现在他相信乐漫天没有骗他了。乐漫天实在没有理由骗他。
  他觉得很内疚,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些天的经历已使他变得不轻易感恩、不轻易道歉了。
  有了歉意,就应该放在心里,而不是放在口头上。同样,你如果要感谢一个人,也没必要说出来,而应该付诸行动。
  语言有时候是最最无用的东西。
  他们默默地呆在黑暗中,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他们都有很多心事,有相似的,也有截然不同的。
  许久许久,风淡泊才长长嘘了口气,喃喃道:“乐兄,我很想出去。”
  乐漫天道:“我也很想。”
  风淡泊半晌又道:“我想,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
  乐漫天叹道:“而且现在也不是应该逃避的时候。’”
  他们都在给自己鼓劲,也是在给对方鼓劲。但他们还是都没有动。
  他们的勇气已很少很少,不是几句话就能增多的。
  他们从前都是胆识过人的人。他们都很有勇气。但现在,他们却连出去见人的一点点勇气都没有了。
  每个男人,在漫长的一生中,是不是总会有那么几次完全失去勇气?
  他们失去了勇气,是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做了“忘恩负义”的事情。而每个人一生中,是不是也总会忘恩负义几次?
  他们就像是欠了债的人,而等在外面的,却又恰巧是债主。欠债的人总是情怯心虚的,他们最怕碰见的,就是债主。
  风淡泊道:“辛荑的箫声的确很厉害。”
  乐漫天道:“她的摄魂术更是厉害无比。我为了防她躲她,一直就不敢和她见面。连家父那么刚强的老人,也从来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风淡泊道:“如果她又吹箫杀人的话,我师父他们一定很吃力。”
  乐漫天道:“最要命的是,凡是看见她眼睛的人,神智马上就会迷乱,就会忍不住要听命于她。”
  风淡泊道:“那她岂非已不可战胜?”
  乐漫天道:“几乎可以这么说。”
  风淡泊慢吞吞地道:“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辛荑。我担心的是令尊。”
  乐漫天道:“为什么?”
  风淡泊道:“令尊如果和她联手,我师父他们岂不是会全军覆没?”
  乐漫天道:“辛荑吹箫杀人,坞中高手伤亡极重,家父绝对不会和她联手的。”
  风淡泊道:“但如果令尊感到蝙蝠坞的命运受到我师父他们的威胁时,也许会和辛荑联手的。这也是权宜之计。”
  乐漫天道:“以前或许会,但现在已不可能。家父已派蝙蝠围攻辛荑,他们两人的仇已经结下了。”
  风淡泊想了想,又道:“如果令尊和辛荑敌对,辛荑的那些死士必然会先送死。”
  乐漫天道:“不错。”
  风淡泊道;“那么,来救人的人一定会很伤心。”
  乐漫天道:“结果是家父和柳庄主他们必然会发生冲突。”
  风淡泊道:“你希望发生这种事?”
  乐漫天道:“当然不。’”
  风淡泊道:“那咱们就应该尽快出去阻止他们。”
  乐漫天道:”一点不错。”
  他们开始动了,开始往回走。但走了没几步,乐漫天又站住了:“你一出去,就会看见柳姑娘,你该怎么办?”
  风淡泊也停住脚步,道:“如果我过一会儿再出去,发现柳影儿已经死了,我怎么办?”
  乐漫天怔了怔,道:“说得对。”
  ***   ***   ***
  大街上对峙的局面依旧来改。
  柳红桥他们不敢贸然冲上前去,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来救人的。
  而如果他们一拥而上的话,他们就势必会杀人。
  杀他们原本要救的人——一字儿排开、拦在街心的八个人。
  八个年轻、英俊、武功不凡的人。八个已认不得自己亲人的人。
  发现自己耍救的人已死或不在这八人之中的人,大声叫喊着想冲过去,但这八个人的亲人却拼命要阻拦。
  柳红桥暴喝道:“临敌自乱,自寻死路!大家都别动,听我的!”
  王毛仲也叱道:“谁敢不服?”
  自然没人敢不服。
  柳红桥的声望、王毛仲的凶残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场面渐渐静了下来。
  乐无涯森然道:“柳红桥,你聚众一路杀我部下,是何道理?”
  柳红桥道:“乐无涯,是你的人想凿我们的船,是他们先冒犯了我们。”
  乐无涯道:“那么,杀我沿途水寮上的六七十名兄弟的又是谁?难道他们也是先冒犯了你们吗?”
  柳红桥道:“杀他们的人和我们没有关系。”
  乐无涯冷冷道:“没有关系?柳红桥,你这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王毛仲道:“姓乐的,交出辛荑,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乐无涯转目看了他一眼,阴森森地道:“柳红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是谁?”
  王毛仲几时受过别人这种污辱?他简直都快气疯了:“我是王毛仲!你听说过没有?”
  乐无涯一怔:“你就是‘大凶’王毛仲?”
  王毛仲傲然道:“怎么?你不相信?”
  乐无涯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他不相信。”
  他的手正指着一个人——那个仍旧痴迷地看着辛荑的断百老人。
  王毛仲喝道:“他是谁?他怎么敢不相信?”
  乐无涯道:“如果我说他就是真正的王毛仲,你相信不相信?”
  王毛仲愕然。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惟一没有惊讶之色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断舌老人。
  辛荑一直背对着柳红桥等人,对断舌老人施展摄魂术,听到乐无涯的话,也忍不住心里微微一凛。
  如果断舌老人真的是王毛仲,她就必须小心行事。据说王毛仲内功极深。对这样的人,摄魂术的作用总是很有限的。
  王毛仲愣了半晌,嘿嘿冷笑道:“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假冒我王毛仲,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乐无涯道:“假冒的是你。”
  王毛仲眼中凶光毕露:“把你身后那个假扮我的人叫出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一王剑。”
  柳红桥大声道:“乐无涯,我们是来搭救被辛荑控制的人的,和你没有关系。”
  乐无涯道:“你杀了我很多部下,怎会没有关系?”’说话间,蝙蝠坞里从箫声袭击下侥幸余生的人已陆陆续续聚拢来。他们都愤恨地瞪着辛荑的手下和柳红桥等人。但没人敢朝辛荑看。
  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已换上了整齐的衣服,但他们面上手上的血痕却历历在目。其余的人情形也都很狼狈。
  柳红桥知道,情况越来越不妙。蝙蝠坞的力量正在聚集,乐无涯已有把握发动攻击,而且成算极大。
  而且,他们还必须面对辛荑的摄魂术和魔音,以及乐无涯的蝙蝠。辛荑手下更有八名可以大砍大杀而他们却无法还手的人。
  这一仗,他们岂非已输定?
  禇不凡一直躲在后面,他不想和乐无涯照面。乐无涯毕竟是他的老朋友,而他却带领柳红桥他们来和乐无涯作对,显得很不仗义。
  他只是冷眼注视着于狂、于放和魏纪东等人的神情。他希望这些家伙暴露出真面目,那样他就可以搬出帮规来杀他们了。
  但魏纪东等人居然也都闭着眼,低着头,一声不吭,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人群出现了骚动,禇不凡忍不住伸头看了看,却见一个身着淡紫衫儿的年轻女人正缓缓转过身来。
  禇不凡忍不住惊叫起来,好像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
  “香香?!”
  ***   ***   ***
  乐漫天和风淡泊已出了地道,就站在地道口边。好像他们都在犹豫,拿不定主意是重新跳进去呢,还是将洞口封好。
  风淡泊道:“乐兄,有两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
  乐漫天道:“哪两件事?”
  风淡泊道:“四家绑票案究竟是辛荑所为呢,还是蝙蝠坞的人干的?”
  乐漫天道:“是辛荑干的。”
  风淡泊道:“张桐自然也是辛荑的‘死士’之一?”
  乐漫天道:“是的。”
  风淡泊道;“在剑池边,我和张桐决斗之时,令尊是否也在场?”
  乐漫天道:“在。”
  风淡泊道:“就藏在塔内?”
  乐漫天微笑道:“一点不错。”
  风淡泊道:“拿走银票的,当然也是他了?”
  乐漫天道:“是的。但你不能说这是家父和辛荑合谋所为。辛荑绑票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交房租。”
  风淡泊一怔:“交房租?”
  乐漫天道:“她借住在蝙蝠坞,自然要交房租。”
  风淡泊苦笑道:“明白了。”
  乐漫天道:“第二件事是不是凹凸馆谋杀案?”
  风淡泊点头。
  乐漫天微笑道:“当然也是辛荑他们干的。原因也并不复杂。他们要借凹凸馆为歇脚之地,好去绑架富商。绑架这种事,自然也不愿让太多的人知道,可巧那天晚上徐大娘看见了被绑的人,惊叫起来。结果自然很糟。”
  风淡泊又苦笑:“简直是糟透了。”
  他想了想,又道:“那么,洪鹏又是怎么回事?”
  乐漫天道:“辛荑想找个替死鬼,洪鹏自然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且洪鹏一死,官司也就扯到你和禇不凡头上了。”
  风淡泊道:“了然呢?”
  乐漫天道:“他也是辛荑的人。”
  风淡泊呆住。
  乐漫天苦笑道:“他一看见辛荑就着了魔。”
  “难道他也中了摄魂术’!”
  “没有。对了然这种人,辛荑根本用不着施展摄魂术就可以对付。”
  风淡泊深深吸了口气,慢吞吞地道:“那么,你知不知道,李之问是谁杀死的?”
  乐漫天愕然道:“不清楚。我只知道,杀死洪鹏的是阿龙。”
  风淡泊道:“辛荑的‘侍卫首领’?”
  “是的。”乐漫天道:“你问这许多问题干什么?你还去不去了?”
  风淡泊大声道:“去!当然去!”
  他当然要去。现在还不是逃避的时候。
  要面对残酷的现实,是不是也需要一种勇气?
  乐漫天看着风淡泊的背影,突然觉得心中也顿生出一股勇气来。
  但愿这股勇气在看见“她”时不要消失。乐漫天在心里苦笑。
  他已经在柳红桥的队伍中看见了“夜娘”、他儿子的母亲。
  他不知道夜娘还会不会让他看见他们的儿子,不知道自己的罪恶会不会真的毁及那可爱的小生命。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两条腿上像挂了万斤巨石。
  然而,他必须去,正如风淡泊必须去一样。
  他的父亲还在那里,还在为那个荒唐的梦想而拼搏。
  他虽然希望父亲能从梦中醒来,却不希望父亲的生命受到威胁。
  禇不凡发疯般冲上前去,嘶声大叫道:“香香、香香!”
  王毛仲冷冷一哼,和柳红桥同时出手,拦住了禇不凡的去路。
  “禇帮主,你怎么了?”柳红桥皱眉道:“谁是香香?”
  影儿道:“他老婆。”
  禇不凡拼命挣扎着,嘶叫道:“香香,香香,你怎么会在这里7’”
  柳红桥忍不住抬头看去,恰见辛荑徽笑着转过身,妩媚地对自己凝视着。
  柳红桥的心立刻起了一种奇异的悸动。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还不老,还很年轻英俊,很风流潇洒,很能吸引女人。
  他甚至也禁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影儿吃过大亏,所以一直不敢朝辛荑看,这时一见父亲面上神情古怪,知道不妙,连忙叫道:“小心!她在使摄魂术!”
  柳红桥浑身一额,清醒过来,连忙低下眼睛,老脸一阵通红。
  辛荑柔声道:“柳大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她声音里的柔媚被禇不凡杀猪般的狂叫冲淡了:“香香、香香!”
  王毛仲怒喝道:“谁是香香?你乱叫什么?”
  禇不凡指着辛荑,悲声道:“她就是香香!是我的香香!”
  于是更多的人都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更多的男人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呆呆地盯着辛荑,他们的眼中都冒出了强烈的欲望之火。
  眨眼之间,辛荑就征服了全场的绝大多数人。柳氏父女、王毛仲和高邮六枝花除外。
  苏灵霞姐妹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屋檐下,老老实实地低着头闭着眼睛。这里没有她们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