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1-02-19 03:12      字数:4918
  知道。我已经把救风淡泊的惟一方法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但我劝你莫要自以为是,坐失良机。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他倏地转身,走了几步,又转头沉声道:“我再提醒你一次,不可对华平提起我,否则我就要风淡泊永远离开你。”
  影儿还想说什么,蒙面武士却已一闪而进。此人的轻功身法简直形同鬼跳。
  蒙面武士离去后,影儿呆立林中,心中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来。
  她还是无法断定这个蒙面武士的话是否可信。不过既然她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有跟他说的去碰碰运气了。
  影儿环顾四周,但见林木深深,落叶飘零,回想风淡泊在自己身边时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
  孤零零的影儿终于一步步踏上了凄惶的路程,她现在只有去找华平,找那个本是她平生最痛恨的男人——那个本该是她姐夫、现在却成了皮条客的华平,那个害得她姐姐发疯的华平。
  秋风萧瑟。
  秋风里的人儿是不是更萧瑟?
  假若影儿知道风淡泊现在正在干什么,她会不会变成世上最萧瑟的人”
  影儿一人一骑,疾驰在大道上。
  快马如飞。
  可影儿还是觉得太慢,她恨不能一步迈到济南。
  风割面,泪婆娑。
  泪水很快被风吹干。
  那么泪痕呢?是不是也会很快在风中消失?
  假若风淡泊知道影儿现在的情形,他又当如何?会不会也变成世上最萧瑟的人?
  ***   ***   ***
  风淡泊不知道。他已完全忘记了世上还有影儿这个人。
  忘记了一切。
  他只记得正在他身下宛转呻吟的女人,只记得她一个人。
  他现在只是一个溺水的人,正在峡谷的激流中起伏、在漩涡里挣扎,就像一个勇敢而鲁莽的探险者,极力想探知漩涡的深度。
  但他永远到不了尽头,无论他怎么发愁,怎么努力,他也到不了尽头。
  他又像是个走夜路的人,影影绰绰看见不远处有一盏灯,拼命向前赶。
  可那盏灯总在他前面不远处起伏晃动,他总也追不上。
  他已被那盏灯逗弄得狂躁不安,气喘吁吁。
  突然间,他觉得触到了河床,感到了河床的剧烈震动,那种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片刻之间,河水变得平缓了,漩涡也慢慢消失。风淡泊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日喘息着。
  他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神奇美妙的空虚,一种只有探险者才会有的空虚。
  他虽感到空虚,却崇拜这个带给他空虚的女人,就如一个探险者崇拜那些带给他空虚的崇山峻岭。
  第七章 落魄江湖
  华良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几自觉得兴犹未尽,翻了个身,眼睛还是不愿睁开。
  其实这二十多天来,华良雄一直未曾安睡过一个晚上。
  他一直为各种各样的恶梦所困扰,睡的时间再长也无济于事。
  自从在凹凸馆中看见了柳影儿和她手上的柳叶匕,华良雄就逃出了扬州,一路北上,昼行夜伏,总觉得像是背后有鬼在跟着他。待得到了济南,一头扎进“社记”客栈,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地离扬州已有千里之遥,他已用不着害怕柳影儿会追来,而且,华良雄在济南颇有几个朋友,一旦有难,想避避风头还不是件难事。
  不过人虽逃出来了,心却越陷越深。华良雄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那一段往事,却没想到疮疤无论过了多久,总还是疮疤。
  到得济南几日,华良雄惊魂稍定,可过不多久,便又觉得神思恍惚,连出门找老友聊天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他本已很瘦,如今更形憔悴,拉拉碴碴的胡子足有三寸长,客栈的老板杜美人看了直叹气。
  华良雄却只有苦笑。
  都说往事如云烟,华良雄却觉得往事既不像烟,也不是云,往事不过是一面蒙尘的镜子。有朝一日拂去镜上的灰尘,你就会发现,镜子依旧那么明亮,只是镜中人的模样已不复当年。
  不管你伤心也罢,惆怅也罢,镜子是不会变的,变的只是镜中的人。而变了的镜中人却水远无法再交回原来的样子。
  就像死了的人永远不可能再重活一次一样。
  “平哥,快来推我一把!”
  柳依依的声音就像是三月里的小溪,甜美,清澈,迷人。
  那时她有多大?十五岁?十六岁?反正和现在的影儿差不多年纪。
  那时的影儿呢7
  影儿只有两岁,风淡泊九岁。
  一晃十四年了。
  “依依,别闹了,我还有要紧事。”
  那时华平十八岁,正在为寻找一种无色无味、有质无形的毒药而苦恼不已。
  “平哥,快来呀,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放一放嘛。”
  柳依依坐在秋千架上,春衫薄薄,明艳无俦。她虽嘟着小嘴,眼中却蕴满了春花般的笑意。
  芳草茵茵,彩蝶纷飞,园中的奇花异卉竟相争艳。万缕柳烟自万柳山庄漫将过来,浸绿了松风阁,浸绿了一碧如洗的天空,也浸绿了秋千架上的柳依依。
  华平叹了口气,笑道:“就你事多,闹得人头疼!”
  依依俏脸一板,跳下秋千,转身就走。
  华平连忙上前拦住,急道:“别走啊,你走了,我爹会骂我的。”
  依依的脸色更难看了:“原来你是怕你爹骂你才跟我说话,陪我玩的?!”
  华平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扯住她衣袖,依依挣得几下便不再挣,慢慢偎近他,小嘴却还是撅得老高。
  华平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害羞的小丫头,快回到秋千上去坐好,侍我把你荡起来,让你抓住云彩,逮到小燕子。你要是敢走开一步,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依依粉脸微红,一声轻笑,飞快地回到了秋千架上。
  华平慢慢走近,神色温柔,突然出手轻轻一推,秋千便荡上了蓝天。华平抬头望去,似已痴了。
  秋千越荡越高,依依的轻罗衫儿在柳烟中飘飘荡荡,一声声轻笑自天而降,落到华平的肩上,眼中,心头……
  ***   ***   ***
  华良雄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明媚动人的大眼睛已消失不见,纤长秀丽的睫毛如门帘上黯淡的流苏,柳烟已化成无尽的秋风,而那一声声刻骨铭心的轻笑竟已变成青楼女子粗俗的调笑声,鸨母凶狠的呵叱声。片刻之间,华平恍若又回到了从前。龟奴们对他拳打脚踢,嫖客们不屑地给他赏钱,街头巷尾到处是窃窃私语和冷嘲热讽…
  他已不是华平。他是华良雄。
  华良雄攥紧了拳头。这十二年中,每当他觉得再也无法忍受折磨的时候,他就会暗中攥紧拳头,直到五指发痛,痛入心肺,才叹息着松开。
  他认为自己罪有应得。
  他拼命地喝酒,拼命地讨好权贵,巴结富豪,不把自己当人看。
  这些年来,他攥紧拳头的次数已越来越少,因为他已习惯了华良雄,习惯了皮条老华,习惯了寂寞。
  羞辱和痛苦已使往事越变越淡,这是他十二年来惟一的成就。可十二年来辛辛苦苦筑起的堤坝,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桶就破的窗户纸。
  华良雄终于发现他仍然深受着柳依依,十二年来的市井生涯并未能将之消磨半分。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一时的冲动,想回到松风阁,回到万柳山庄,跪在柳依依的脚下乞求她的原谅。可是一到济南,钻进“杜记”客栈后,他便又失去了勇气。大醉几场后,他照旧怏怏地回到扬州,照旧浪迹花街柳巷,做他的皮条老华。
  一来二去,他和杜美人成了老朋友。
  华良雄也不知叹了多少口气,终于还是坐了起来,没精打采地下了楼,到厨房里拎了些酒菜,又踢里踏拉回到自己房中。
  酒入愁肠,华良雄眼睛血红,用竹筷敲着碟沿儿唱了起来。
  落魄江湖载酒行,
  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
  赢得青楼薄幸名。
  ……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声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
  华良雄翻来覆去唱着这两首歌,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低,最后已只闻呜咽之声……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华良雄悚然一惊,忙拭去脸上的泪水,哑声道:“谁?”
  只听杜美人的声音笑道:“华兄,有位,……小相公要见你,我把他领来了。”
  华良雄一怔,马上想起了风淡泊,喝道:“不见不见,叫他滚开!”
  杜美人歉声道:“木相公,你看这……这……”
  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道:“华先生,在下姓木。禇不凡禇老爷子托在下来找华先生,有要事相告。”
  华良雄松了气,但还是不准备见这个自称姓木的人。
  那人又笑道:“华先生如果不愿相见,在下也不勉强。只是禇老爷子托在下转告华先生,速速赶回扬州,救风少侠和柳姑娘的性命。华先生若无意成行,在下自也无可奈何,只好告辞了。”
  华良雄一惊而起。转念一想,又坐了下来,冷冷道:“华某不认识什么风什么柳的,阁下要走便走。华其不过是花街一皮条而已,有什么能耐去救别人性命?只怕救不了别人性命,反把自己性命塔上了。如此损已不利人的事,华某向来没有兴趣。”
  那人道:“华先生快人快语,在下领教了。告辞。”
  脚步声下楼去了。
  华良雄一跃而起,猛地拉开门,正欲冲出,顿觉眼前一花,怀中已自多了一人,一愕之间,胸腹六处大穴已被重重点中.那人退后一步,扯下方巾,青丝纷披而下,垂到肩上。
  华良雄心神大震,急运内力冲穴,可急切间又哪里冲得开。
  这个自称姓木的报信人,竟然就是柳影儿。
  柳影儿慢慢走近华良雄,突然出手狠狠打了他七八个耳光。华良雄目光呆滞,神情漠然,似乎这些耳光打在了另一个人脸上。
  “你害惨了依姐,你还有脸活着?!”
  “你知不知道,华老伯已经瘫痪了?!”
  “你知不知道,依姐为了找你,跑了多少地方?’“你是人还是畜生?!你抛弃了依姐,却跑到扬州妓院里鬼混,难道你是条下贱的狗?”
  华良雄的脸很快肿了起来,神情却依然呆滞,好像影儿痛骂的也是另一个人。
  影儿拍开他哑穴,流着泪,嘶声道;“你说话!”
  华良雄忽似醒了过来,声音暗哑却十分坚决地道;“华某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叫华良雄,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影儿拔出一柄柳叶匕,架在他脖子上,尖叫道:“你是华平!”
  华良雄冷冷道:“我不是华平,真的不是、”
  “你就是华平,你竟敢不承认?!”影儿颤声叫道:“你是松风阁的华平!你是华雁回的儿子!你是害惨了我姐姐柳依依的那个负心人!”
  华良雄苦笑道:“姑娘,你确实是认错人了。在下十几年前到扬州经商,不想流连青楼,耽于酒色,千金散尽,以致无颜回家,只得在花街胡乱做个皮条客。姑娘口口声声要找华平,可在下实在不知这华平究竟是谁。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命。
  华良雄说着说着,将“在下”改成了‘“小的”,似乎有了几分讨好的意思:“姑娘,您老行行好,放了小的,日后姑娘若有什么差遣,小的无不从命。”
  影儿用刀背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一下:“你再敢狡辩,我一刀杀了你!”
  华良雄惊恐地叫起来:“哎哟,木姑娘,您可千万不能杀我呀!我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奉养,您大人大量,放过小的这一遭,小的一定给您立个长生牌位,日夕祈求上苍保佑姑娘!”
  影儿一狠心,将柳叶匕的尖儿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你认不认?”
  华良雄嚎叫起来:“哎哎哎,木姑娘您可千万别下手啊,您说我是华平,我认了还不行吗?您先放下刀子,咱们有话好说。”
  影儿刚松了口气,突觉眼前一阵发黑,柳叶匕“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人也软软倒下。
  杜美人笑着转了出来:“老华,这是怎么回事?”
  华良雄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杜美人连连摇头咂嘴:“怪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倒就倒了呢。我还怕她撒泼,准备到时候帮你一把呢。”
  华良雄穴道被制,无法动弹,口中怒道:“老杜,你少在这儿绕圈子卖乖,这儿没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