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1-02-19 03:12      字数:4951
  风淡泊相信是。但他没有丝毫证据。
  若果真是乐无涯,他和杜若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两人中谁又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这一切都让风淡泊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只好不想。风淡泊开始把念头转向华良雄。
  他几乎可以肯定华良雄就是华平,否则华良雄没必要逃走。可仅仅知道这一点又有何用?他能找到华良雄吗?他该上哪儿去找?
  月亮从云层里出来,清辉洒进了房间。风淡泊心中的疑云却愈益浓重。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四更敲过。
  风淡泊又听到了蝙蝠飞动的声音。
  风淡泊没有动。一来是腿伤未愈,行动不便,二来他也不想惊醒酣睡的影儿。
  但他的手已紧紧握住了六柄柳叶匕,他的眼睛也紧紧盯着房门。
  只要房门不开,他就不动。
  一旦房门开,柳叶匕就会飞出。
  风淡泊自信,即使来人是乐无涯,也绝挡不住他的蓄势一发。
  可是除了蝙蝠飞动声外,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约摸盏茶工夫,连蝙蝠飞动声也已消失。
  风淡泊暗暗松了口气,全身肌肉也慢慢放松。
  “谢天谢地!”
  他心中暗道侥幸,这才发觉,自己已浑身汗透。
  他伸过手去揽住影儿,自己也终于合上了眼睛,并很快睡去。
  一夜无梦。
  ***   ***   ***
  清晨。新的一天。
  风淡泊被一声尖叫惊醒。
  影儿站在门边,恐怖地望着门外。
  风淡泊顾不得腿伤,一跃而起,冲出房门。
  淡淡的阳光下,一只肥大如掌的蝙蝠贴在廊柱上,触目惊心。
  风淡泊心念微动间,柳叶匕已脱手飞出,“叮”地一声轻响,蝙蝠已被钉在柱上。影儿惊叫着转身,冲到窗口吐起来。
  也许大白天看见如此丑恶的大蝙蝠,反而比在黑夜里看见它更让人恶心。
  风淡泊心中一凛,他已听见有人在往这边奔跑,随即又听见禇不凡的声音在飞快地迫近。
  风淡泊一掠而起,身影闪动间,已将柳叶匕收回。蝙蝠落地,一张方胜儿也随着落下。风淡泊微一伸手,已将它抄在了手中。
  这只蝙蝠居然是来送信的。
  片刻间,禇不凡已利箭般冲到,大喝道:“出什么事了?”
  禇不凡的身后还跟着了然、魏纪东和于氏兄弟,他们看上去也都神情惶急,似乎也很为风、柳二人担心。
  一时间风淡泊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们了。
  但他只微微笑了笑,举起手中的柳叶匕,用一方丝巾细细揩拭着,淡淡地道:“影儿看见这只大蝙蝠,吓得叫了一声。”
  禇不凡目光扫过地上的蝙蝠,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魏纪东、于氏兄弟和了然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既似惊讶,又似恐惧。
  显然所有人心中都在转着念头,却没人说出来。
  禇不凡半晌才透了口气,朝魏纪东等人挥挥手,不耐烦地道:“你们下去。”
  魏纪东和于氏兄弟转身离去,但他们在转身的一刹那间,还是忍不住瞥了瞥地上的蝙蝠。
  了然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他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蝙蝠,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禇不凡冷冷道:“什么怎么会?”
  了然抬起独眼,惊恐地道:“难道真是乐无涯的蝙蝠?”
  禇不凡脸色阴沉地道:“你为何认定这只蝙蝠和乐无涯有关?天下有蝙蝠的地方多得很,不只苏州蝙蝠坞里有。”
  了然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嘶哑地道:“可……可只有乐无涯才能养出这么肥大的蝙蝠来。”
  禇不凡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是吗?也许这只蝙蝠只不过吃得比较好一点,长得较大一点而已,未必和乐无涯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耸人听闻,自己吓唬自己?”
  了然摇摇头,固执地道:“一定是乐无涯,一定是他的蝙蝠。”
  风淡泊忽地一笑,道:“依了然大师看,乐无涯遣此蝙蝠所来为何呢?咱们和乐无涯之间难道有什么过节?”
  了然忙道:“怎么没过节?你师父几年前不是杀了他的‘蝙蝠王’吗?”
  风淡泊心中一动,盯着了然道:“哦?这么说,依大师看来,乐无涯是冲我和影儿来的?”
  了然避开他的目光,哑声道;“这个洒家倒是不知,不知道。”
  禇不凡突然冷笑道。“依我看,乐无涯决不致如此没出息。
  他好歹也是个大人物。总不会在输给柳红桥之后,又跑来找柳红桥的徒弟和女儿算账吧?”
  了然似已不急说话。风淡泊的目光也已从了然身上移开。
  禇不凡转头深深看了风淡泊一眼,沉声道:“你怎么看?”
  风淡泊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禇不凡瞪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你真不知道?”
  风淡泊正容道:“我真不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顿时轻松多了。只有了然仍似有点魂不守舍,目光仍不时瞥向地上的蝙蝠。
  禇不凡低头看了眼风淡泊的腿,道:“伤好了?”
  风淡泊这时才感觉到伤口在痛,而且痛得相当厉害,但他还是点点头道:“差不多好了。”
  禇不凡道:“还是多调养些时,或者明后天就真差不多了……我和了然走了,你回房好好安慰一下柳丫头。早饭我会叫人送来。”
  他一扯了然,半拖着他走了。
  风淡泊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早上他又出了不少冷汗。
  “欲寻华平,速至济南城东杜记客栈找杜美人。”
  方胜上一共只有十八个字,每个字都很不规范,但整体看来却又纵横恣肆。气象万千。
  风淡泊猜测写这个方胜儿的人是个饱学之土,但性子有点儿古怪,可能平时看起来有点疯癫。
  会不会是乐无涯?风淡泊没见过乐无涯的笔迹,无法肯定。
  但从这方胜儿上的字迹看,很有可能是乐无涯。乐无涯岂非就是个性子古怪的人?
  风淡泊将纸条烧毁,默默地看着黑灰在地上散开,如烧焦了的黑蝴蝶。
  影儿悄声道:“他怎么会知道华平在济南杜记客栈?”
  风淡泊传音道:“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济南。记住,这件事谁也别告诉。”
  影儿疑惑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风淡泊又传音道:“不管信上说的对不对,不管送信人是什么用心,咱们都得尽快赶去,以免夜长梦多。”
  影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就算找到了他,那又怎样?’”
  风淡泊愕然:“什么怎样?”
  影儿气呼呼地道;“他要是不肯回去呢?要是我们找到他之后,他又不肯承认呢?要是我一看见他就杀了他呢?”
  风淡泊默然.半晌才轻轻一叹,苦笑道:“还没有找到,还没有见面,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你先不要太肯定。等咱们找到他再说。行吗?”
  影儿不置可否,只冷笑道:“我倒不为这件事操心,我只担心你明儿怎么说。”
  风淡泊道:“明儿跟谁怎么说?”
  影儿淡淡道:“禇不凡。”
  “他又怎么了?”
  “你明儿跟他一说,他要不跟你急才怪!”
  ***   ***   ***
  禇不凡一听风淡泊说要走,果然急了:“我说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淡泊微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影儿是偷偷跑出来的,家师一定很着急,我该送她回去。”
  他看了看右腿,苦笑道:“再说我伤得不轻,也该回去将息一段时间。”’
  禇不凡瞪眼道:“未名神草你不要了?”
  “怎么会不要呢?”风淡泊道:“反正你禇大帮主跑不了。
  什么时候方便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禇不凡冷笑道:“你以为下次找我,我还会给你面子?”
  风淡泊微笑:“那我也没办法,只好再去找一个杨白城去找尊夫人。”
  禇不凡只得苦笑。
  了然在旁大笑起来:“不必去找采花贼了,找洒家更方便。”
  禇不凡大怒,拍案而起:“你敢!”
  了然似毫不畏惧道:“风淡泊敢,洒家为什么不敢?”
  禇不凡道:“他是个小伙子,长得又俊俏,性格儿也好.武功更没的说……说实在话,风老弟,你要再救我老婆几次,我老人家只怕就没水喝了。”
  影儿顿时大怒:“他敢!”
  风淡泊苦笑:“好啦好啦,说归说,笑归笑,正经事儿还得办。禇老爷子,了然大师,我和影儿明天一早上路。”
  了然道:“这样吧,洒家横竖也没屁事,陪你们往北走一趟,怎么样?”
  禇不凡一愣神间,影儿已怒叫道:“不行!”
  了然愕然道:“为何不行?洒家跟你们一起走,难道还给你们脸上抹黑不成?”
  风淡泊微笑道:“若得大师同行,自然妙极。只是太麻烦大师了。”
  影儿急了:“大哥哥你怎么……”
  了然呵呵大笑道:“柳丫头,洒家也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想,你一个没过门的大姑娘,成日价跟个漂亮小伙子到处转悠,别人会怎么说?就算别人不说,你自己就好意思?”
  影儿恼羞成怒道:“臭和尚,你敢再说!”
  了然笑道:“洒家香虽不香,臭也还不臭,你个小丫头怎可如此无礼?”
  风淡泊拦住影儿,笑道:“了然大师也是一番好意,影儿你就答应了吧?”
  影儿气呼呼地道:“谁晓得他有什么好意?”一甩手走开了。
  风淡泊和了然相对苦笑不已。
  虽然都是苦笑,但两人的苦笑却又自不同。禇不凡看在眼里,也在心里发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   ***   ***
  风淡泊三人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扬州,取道北上。
  一匹骏马,一辆大车,行进在去天长的大道上。
  骑马的自然是手执铁禅杖、意态昂扬的了然和尚。坐车的自然是腿伤未愈的风淡泊以及要时时服侍“伤员”的柳影儿。
  风淡泊满心不愿有了然同行,但了然既已说出口,他也无法拒绝。再说了然究竟有没有参与凹凸馆杀人案和四家绑票案,风淡泊也无法肯定。
  他知道,仅仅靠“推测”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靠不住的。
  了然虽然是个酒肉和尚,而且也杀过不少人,但总的说来,倒不失是条没遮奢的好汉子,刚烈磊落,不似宵小阴素之人。
  他并没有把自己对了然的怀疑告诉柳影儿。他一向认为,对一个人的看法如果还没有成熟,最好不要先表示出来。
  再说,他不想让影儿担惊受怕。
  他希望影儿永远快乐,永远毫无机心,永远天真烂漫。
  影儿撩起车帘,笑道:“多闷呀!透透气儿才好呢!”
  风淡泊微笑道。“好。”
  了然大笑道:“柳丫头,洒家虽不想偷看,但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瞄上几眼,你最好还是放下帘子。”
  影儿骂道:“大和尚,你怎么一点出家人的规矩也没有?
  不怕下拨舌地狱吗?”
  了然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柳丫头,洒家酒色财气样样沾,却不妨碍洒家成金身正果。”
  影儿啐了一声,想了想,笑着又问道:“大和尚,你干吗出家呢?出家很好玩吗?”
  了然笑道:“要说当和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去当绝子绝孙的和尚,不过嘛,洒家这个酒肉和尚还是挺自在的。你也知道,洒家原是五台山清凉寺的,而五台山又属律宗,规矩严得很,洒家熬了三年,受不了啦,就溜了出来。
  影儿呸道:“大和尚就会骗人,谁不知道了然和尚是被清凉寺追缴了度牒,撵出来的。”
  了然哈哈大笑:“不错!不错!那次洒家下山没干好事,先吃了狗肉喝了酒,又跑到……跑到窑子里去了。第二天早上一醒,才晓得回不去了。从此流落江湖,成了一个野和尚。”
  影儿奇道:“你既然耐不住寂寞,又干吗去当和尚?是不是有仇家要追杀你?”
  了然止住笑,叹了口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影儿眨了眨眼睛,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一定是为了一个坏女人,对不对?”
  了然默然不语,神色黯然。风淡泊便了个眼色,影儿吐了吐舌头,不出声了。
  影儿的世界里只有四种人。好女人。坏女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