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1-02-19 03:12      字数:4893
  第四章 剑池之会
  太阳出来了,扬州城又恢复了生机。
  光明似乎总是让人想到生命的活力。而黑暗却似是死亡的朋友,因为许许多多丑恶的事情都是发生在黑夜里。也许这是因为那些丑恶的人以为,黑暗可以遮掩去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光明有时候的确很残酷,因为它暴露一切可见的事物。
  所以,古往今来,有很多人赞美黑暗的朦胧和神秘。
  但光明每天照样都会来临,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愿意不愿意。
  一如夜幕每天都会降落。
  洪鹏的兄弟们许久等不到头儿的命令,只好分头去找洪鹏。
  洪鹏的黄脸婆妻子悻悻地道:“那死鬼总有五六天没着家了,谁晓得他死哪里去了。”
  洪鹏的手下自然也知道头儿晚上时常出去“办案”,倒也没放在心上,一笑而散,又去头儿常“办案”的地方找洪鹏。
  找了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才有些明白了。也许是被人杀了,也许是畏罪潜逃。洪鹏已“失踪”。
  如果洪大捕头真是畏罪潜逃,那么凹凸馆和四家绑票两桩事,必定和他有极大的牵连,没准儿就是洪鹏干的也未可知。
  但若洪鹏是被人灭了口,那么他的查案多半已触及到了某些人的痛处,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这些人的安全,于是就得去死。但洪鹏的尸体却没有找到。
  扬州知府闻讯大为震惊。不久之后,洪鹏的妻儿老小和一干兄弟均被拘到了堂上。
  如果洪鹏确是畏罪潜逃,这些人都脱不了牵连之罪,知府大人自然可以稍放宽心,不用怕漏了疑犯;而若洪鹏是被人灭口,那么至少这些人也应该能提供一点线索,知府大人仍可以放心。
  扬州知府升堂在即,城中的气氛一下变得十分紧张。扬州守备不得不调派了一营士兵巡逻守城,如临大敌。
  知府大人不审则已,一审大喜。
  ***   ***   ***
  禇不凡、风淡泊和柳影儿,外加一个了然和尚,自然成了首要的嫌疑犯。
  禇不凡见官兵前来拘拿自己,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因为洪鹏不在其中,而洪鹏的几个手下却被带来认人。
  风淡泊和柳影儿不愿对抗官府,也只好束手就擒。
  只有了然瞪起独眼,高举禅杖,大喝道:“扬州知府算个屁!哪个王八蛋敢抓洒家,洒家就翻了扬州城!”
  禇不凡苦笑道:“了然,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你且先服个软,要不你就害了我们三人。不就是去见官吗?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丈夫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
  于是了然也只得气呼呼地放下惮杖,风淡泊和柳影儿的一共四十八柄柳叶匕也缴了上去。
  即便是武林中人,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能不惹官府,最好也还是莫惹官府。
  官府就像是个臭水坑,既然你看见了,又何苦非得往里跳呢?干吗不绕着点儿走呢?
  扬州知府审得兴起——
  “禇犯”不凡,男,年六十四,徽帮老大,在扬州设有分舵,势力雄厚,乃属“为恶江湖之首徒”。该犯与凹凸馆中鸨母徐大娘有旧,且曾与馆中诸多娼女有染。“禇犯”与“犯僧”了然、“风犯”淡泊曾相约在凹凸馆相见。相见之日,凹凸馆中人即告全部失踪。其后该犯又与“犯僧”于凹凸馆前打马冲撞捕头,公然拒捕。
  “风犯”淡泊,男,二十三岁,京师人氏,武林名士柳红桥之徒。无业,身携凶器二十四把飞刀。该犯与禇犯相约在凹凸馆相见。据证人胡某云,风犯在其酒店中与花街著名皮条客华良雄勾结,无故赠银千两。此事为众人所见,显见该犯居心叵测。凹凸馆附近居民多人曾目睹风犯在案发前后多次出入凹凸馆。问及该犯来此何为,只推说为寻一味不知名草药而已,当属托辞。
  “犯僧”了然,男,四十三岁,俗性方,原系五台山清凉寺僧,后被逐出山门,云游天下,“杀人无数,名动江湖”。曾于案发当夜狎妓于凹凸馆中。案发后,该犯惶然逃离现场,匿于“禇犯”分舵中,曾与“禇犯”在凹凸馆前拒捕。此次拘拿人犯时,该犯亦曾凶相毕露。
  “柳犯”影儿,女,十六岁,京师人氏,柳红桥之女。“风犯”
  之师妹,无业,携凶器柳叶飞刀二十四把。晚“风犯”一日至扬州,承认去过凹凸馆,但其时已人去馆空,而了然、华良雄亦在现场,后华良雄遁逃。该犯拒认与华良雄相识。问及该犯来扬州目的,言追随其师兄“风犯”而来,显系有所预谋。案发后,该犯与“风犯”同至“禇犯”分舵匿藏,非心虚而何?
  知府洋洋得意。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常自比于管、乐、诸葛。他在扬州府政绩不佳,并非因为他无能,而是因为他太有才气,耽于诗酒。这回他决定好好运用一下自己过人的才智,轰轰烈烈地办件大案.让同僚、上司们瞧瞧。
  禇不凡的“狡辩”如下——
  其一,禇某乃徽帮帮主。被绑富商中,张、马两家乃帮中兄弟,禇某决无自盗之理。此事大违江湖道义,而禇某自信为一正直之人,素重名誉,断不致行此卑鄙无耻之事。
  其二,案发当夜,禇某尚在来扬州途中,于次日来时方至凹凸馆前,不明真相,故而逃离现场。非是拒捕,实不欲与公门对抗也。
  其三,禇某与了然、风淡泊之约纯系私事,约会之地定于凹凸馆,亦纯属巧合。
  风淡泊和柳影儿的“托辞”如下——
  其一,案发当晚,风、柳二人均各居留于客栈之中,此事可向客栈主人查询。
  其二,风淡泊案发前与华良雄相见,纯因华良雄是其先辈华某之子。
  其三,风淡泊案发前曾至凹凸馆,闻说馆中有一杜姓女子。其时张桐与杜性女子在楼上,而了然正与赵氏双雄搏斗。
  风淡泊据此认为,该杜姓女子实乃正凶。
  了然则既无“托辞”也未“狡辩”,只是破口大骂:
  “好你个狗操的知府!你他奶奶的装什么聪明人?洒家看你是天下最大的笨蛋!你他奶奶的再这么胡搅蛮缠,洒家就把你揍个半死!”
  了然的咒骂,当然是“扰乱公堂”。但知府大人是个潇洒豁达的朝廷命官,犯不着与他这种粗人计较,只叫人塞了个核桃在了然舌下,便不再予以理睬。
  对于禇不凡的“狡辩”,知府逐一驳回——
  其一,禇不凡监守自盗,掩人耳目。
  其二,禇不凡乃首脑之人,勿需自己行凶杀人。
  其三,所谓“纯属巧合”、“纯属私事”,实是欲盖弥彰,问及细节,该犯言不由衷。
  对于风淡泊和柳影儿的“托辞”,知府大人也—一戳穿——
  其一,风、柳二人武功高强,夜出行凶自然极其隐秘,客栈主人如何得知?
  其二,谎言欺官。
  其三,推卸责任。
  知府大人想当然地又加上了几条——
  其一,禇犯偕风、柳二犯曾路遇洪鹏,以言语相要挟。
  其二,禇犯偕风、柳二犯公然至四户苦主家中,假意慰问,实为恫吓。
  其三,华良雄迟迟未被抓获,显见嫌疑颇重。
  如此一来,四人犯罪的一切原因、条件均被知府大人“弄”
  得清清楚楚了,可知府大人心里还是不踏实。
  因为没有一点实证。既没有凶杀、绑架的目击者,也没有发现一具尸体。所有加在四人头上的罪名,都是知府大人“想当然尔”地想出来的。
  但知府很快又高兴起来了。因为衙役来报,李之问现正在门外候见。
  “带上来!”
  李之问不是被带上来的,而是被抬进来的。
  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伤口,只是脸已发青。
  他的呼吸已经停止。
  两个衙役接知府旨意,前去门外带李之问上庭,却见李之问已仆倒在石阶上,一动不动。
  两个衙役也是外办大案的,情知不妙,立即喝令将门外看热闹的人尽数拿下。
  李之问的死,只可能是被人暗算所致,这些围观者自然也成了疑犯。
  知府大人勃然大怒之际,也不禁毛骨悚然——那人若想取自己的性命,真如“探囊取物”一般,再容易不过了。自己虽是朝廷命官,但若惹怒了这些江湖亡命徒,也难保不丢性命。
  禇不凡的部属、朋友遍及天下,风、柳二人的师门更是厉害,了然和尚在江湖上也有一批杀人不眨眼的狐朋狗友,这些人都极为可怕。如果知府大人要严办了这四人,只怕过不了一会儿,“命官”二字,就全没了,“命”丢了,“官”让别人做去了。
  知府大人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才能实在有限得很。他望着堂下跪着的四个”犯人”,实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李之问躺在那里,仿佛是给知府大人的一个警告。
  ***   ***   ***
  风淡泊又惊又怒,又痛又悔。
  他本该保护好李之问的,可他没尽到责任。
  李之问此来,不用说是为了解救自己四人。可片刻之间,这个善良聪明、潇洒风流的年轻人已横尸当场,怎不令他悲愤欲绝?要知李之问的死,他风淡泊绝脱不了干系的。
  李之问显然已经发现了于氏兄弟就是“赵氏双雄”,所以才会被杀。而安排于氏兄弟去保护李之问的,岂非就是他风淡泊?
  洪鹏之死,显然是敌人为了将风淡泊等人置于死地的一步阴招。李之问一死,风淡泊就明白,他们已经陷入了泥沼,无法清白地脱身了。
  敌人想将他们置于死地的目的自然是不希望他们继续追查下去,不想让他们坏了绑票交易。
  柳影儿呜呜哭出了声。昨天她还和李之问言笑晏晏,今日再见他时却已阴阳相隔。虽然在她心里,李之问还不能算是个好朋友,但她还是忍不住伤心落泪。
  知府大人下令将看热闹的人一齐带来,逐一搜身。
  禇不凡沉声道:“大人,可否让小人检查一下李公子的尸身?小人行走江湖多年,一定能找出李公子的死因。”
  知府大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冷道:“本府自有仵作验尸。”
  禇不凡道:“大人休怪小人莽撞。实是江湖上杀人勾当极多,手法巧妙,还是让小人看看的好。李公子因小人而冤死,小人若不找出凶手,寝食难安。”
  知府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准尔前去。”
  禇不凡和两个仵作将李之问的尸体抬到了另一间房里。
  知府大人看了看泪流满面的风淡泊和柳影儿,不禁有点恍然:
  “李之问难道是前来为他们辩解的?这倒是奇怪了。”
  不多时,禇不凡出来了,沉声道:“禀大人,小人在李公子命门上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针口。这是李公子身上惟一的伤口。显见李公子是被毒针刺入命门而亡。但江湖上以毒针为暗器的人实在太多,小人无法确定凶手是谁。”
  知府大人冷冷盯着他,喝道:“门外围观之人已尽数拘到,准尔—一查问。”
  禇不凡当然一个扎眼的人物也没发现。这群人中虽也有几个武功过得去的江湖汉子,但要他们发针伤人,只怕还不够格。
  李之问躺在那里,令所有的人心寒。
  知府大人的最后决定,是将禇不凡四人收监,这个决定是知府大人想了很久才作出的。他当然认为这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而且意味深长。
  风淡泊四人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蹲监狱的滋味。
  ***   ***   ***
  七天后,正午时分。
  张珙扮成厨房里的伙计,偷偷出了后门,四下看了看,匆匆忙忙低头而去。
  李长有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出了李家后门。他扮成了一个走方郎中,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扬州的人多极了,谁会注意到他们呢?
  李长有也可算是个惯走江湖的人,身为李府大管家,光为收账,就跑遍了苏皖浙一带。
  他雇了一辆大车,钻了进去,将窗帘放了下来。七月里天气虽极闷热,李长有却不得不如此。他可不敢招摇。
  赶车的是个满面病容的干瘦老头,衣衫破旧,一双大手又黑又粗,挥起鞭子来,也是有气无力。那匹马又老又瘦,车也像是用烂木条拼起来的,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这样一辆大车中坐着的人,当然不会有钱。若说李长有身上有五百张一千两的银票,谁也不会相信。
  李长有是个很有经验的老人,这些道理他自是明白。
  李长有坐在车中,想起老主人被擒、少主人被杀、主母奄奄一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