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2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2-19 03:04      字数:4980
  一旦失手,黎氏一族都要跟着遭殃
  她一个孤女死便死了,怎么能赔上他和他的家族?
  尤其他们就要看到曙光,他还有大好的前途
  无声地摇摇头,穆婉秋把帕子递给黎君,“谢谢黎大哥来看我。”说着话,她无声地朝黎君做了个唇语,“外面官兵太多,黎大哥万万不可乱来……”又大声道,“……我毕竟是坐牢,黎大哥怎么竟搬进这些东西?没的又要被人生出是非。”
  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黎君说道,“阿秋声名显赫又是被人冤枉,只是事情没查实前不敢放你出去罢了,左大人也是怕委屈了你,落的万人唾骂。”声音似是无意地提高了几分,“阿秋还缺什么,只管吩咐外面狱卒取用便是。”
  听了这话,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牢门外的阮钰就皱皱眉。
  见黎君一句话就把左锋卖了个干净,穆婉秋扑哧笑了出来,暗道,“遇到善于算计的黎大哥,也算他倒霉了。”嘴里问道,“不知这案子什么时候开堂?”
  “阿秋的案子牵涉太大,左大人也不敢擅断,已和阮大人联名上奏万岁定夺。”
  联名上奏万岁?
  穆婉秋一激灵,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选秀时曾有一副画像留在了内务府。
  当年她骄纵任性深为父亲不耻,不是母亲溺爱,她早被父亲除名了,父亲就常对外宣称只有三女,外界很少有人知道穆家还有她这个四小姐,更没人见过她,后来全家被斩,见过她的人几乎都死了,黎君一进门就让咬紧了口风,她也自信若英王不派人搞暗杀,有黎君在外运作,真正过堂,她大约也能拖过去,现在惊动了圣上,自然就会有人想起那副画像。
  一旦拿着画像核对,她哪还有生望?
  见她脸色发白,黎君心扑通一跳,迅速地把自己的安排从头到尾过滤了一遍,脑海里反复地想着自己又遗漏了什么,嘴里下意识地问道,“阿秋怎么了?”
  “有些冷……”穆婉秋使劲抱了抱臂膀。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黎君弯下腰捡起铁筷拨弄着盆里的炭火,道,“这倒春寒最是冻人,我回头再让人给你送些衣服来。”
  “嗯……”穆婉秋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感觉脚下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过来,穆婉秋就上前一步,蹲在黎君对面烤火。
  从没做过这种粗活,黎君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地用心,一下一下的,拨弄得及为专注,融融的炭火把他雪白的衣服映的殷红,泛起层层光晕,恍然一坐燃烧的火山,直让穆婉秋浑身都暖洋洋的,静静地蹲在他对面,一句话也不说,只看着他缓慢笨拙的动作,穆婉秋就感觉特别的安心。
  一股温馨蔓延开来,牢房里异样的宁静。
  静谧中传来一阵敲击铁门的声音,两人都一激灵,回过神,黎君才想起这是大牢,外面的人催促了,就扔了铁筷,拍拍手站起来,“阿秋保重……”嘱托了一句,他转身就走。
  只怕多看她一眼,他就会舍不得离开。
  见他要走,穆婉秋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死别之情,隐隐地她感觉,他这一走,她们将永无相见之时,看着那高俊的背影,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明悟:
  “能把牢狱布置的这么舒服,就说明他已经买通了官府,他即暗示我咬紧口风,却又让我做好劫狱的准备,就说明他也知道英王是打定了主意让我死,担心英王会在我过堂前派人来狱中杀我……即要杀我,英王一定也想到了他会劫狱,他果真来劫狱岂不正中英王的诡计?”念头闪过,穆婉秋使劲摇摇头,“不,既要死,英王有我一个人陪葬就够了,绝不能再连累了他和他的家族”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金簪,穆婉秋狠狠咬了咬牙,“英王果真想利用我逼他劫狱造反,我就立即自杀,绝不能让英王的阴谋得逞了”
  想到死,想到就要和他阴阳相隔,穆婉秋心头瞬间泛起一股撕心裂肺的痛。
  突然,她几步奔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黎君。
  黎君身子一僵,“阿秋……”
  “别动……我只想抱一抱……”穆婉秋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嘴里喃喃道。
  第三百四十一章 表白
  “阿秋别怕,我还会再来看你……”感觉一股无边的悲哀汹涌而来,黎君身子一动不敢动,柔声安慰道。
  “黎大哥……”久久,穆婉秋开口叫道。
  “阿秋……”
  “我那日……” 穆婉秋声音低低的,有些断续,“我那日……借钱……只是个借口……我是真心地想给黎大哥……”感觉黎君身子一阵清颤,穆婉秋紧紧地抱着他,声声有些发颤,却一字一字说得非常清晰,“……我是真心的……想要一个孩子……一个长的像黎大哥一样俊美的儿子,作后半生的依靠。”
  就要死了,这是此生唯一的愿望,她不想带进棺才。
  她想要他的孩子?
  她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女人绝不会为不喜欢的男人生孩子,她有这愿望,就说明她心里喜欢他!骤然间,黎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
  可是,这明明是一件喜悦的事情,为什么他却感觉如此的绝望?
  石光电闪间,黎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身,穆婉秋正抬起头,不提防他突然转身看她,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两人身子都是一颤,怔怔地看着对方。
  突然,再不顾牢狱外人影晃动催促,穆婉秋踮起脚,双手搂上黎君的脖子,疯狂地吻了下去。
  从没见过如此失控的穆婉秋,感受到自她唇边散发出的那一股死别般的依恋,黎君心里恐惧更甚,贪婪地回吻着她,唇不觉间划到她的嘴角,没有任何预兆,他狠狠地咬了下去。
  唇边传来一阵刺痛,穆婉秋骤然清醒了许多,她硬生生地停在了那儿。错愕地看着黎君。
  低下头,一点一点吻去她唇边的血痕,黎君贴着她耳边慢慢问道,“……阿秋不信我能救你?阿秋不信我的安排?”略带喘息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惶恐。
  身子颤了一下,穆婉秋没言语。
  “……太子已经复出,就算我救不了你,还有太子,阿秋天纵奇才。生于此世是大周人的福气,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放弃。都不可用轻生!”黎君声音低低的,却透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阿秋若敢自裁,我死也饶不了你!”
  见她不语,黎君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好,我现在就带你闯出去!”
  见他当真要带自己冲出去,穆婉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一把抱住黎君。“黎大哥,不要!”
  见黎君站在,她缓缓地摇摇头;轻声说,“……外面守备森森,黎大哥千万别鲁莽。”见黎君又要迈步,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耳朵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有一副画像遗留在天禄殿,黎大哥出去后,千万帮我换了,否则我再没生望了。”
  画像?
  黎君身子一震,忽然想起那年曾凡修托他寻找失踪的穆相之女时,曾说过当年选秀女,穆相爷怕她骄纵顽劣入宫后给相府带来祸患,便暗中做手脚。令她在户部交由内监引阅的第一关就被筛了下来,可画像却留在了天禄殿。
  她真是穆相之女!
  虽然早就猜到她是穆相之女,可是,从没听她亲口承认,黎君心里总有几分质疑。
  今日来探监,他原本就想问清楚的。可是外面守卫森严,尤其他进来时,隐隐发现阮钰就藏身在附近,哪敢乱说?
  阮钰的武功听力可不是常人能比!
  更主要的,他怕贸然问了,穆婉秋不相信他。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穆婉秋从来没和他提过,这是生命攸关的大事,她隐瞒他也无可厚非。
  现在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就是穆相之女,那就是说,她相信他,已经把她的命全部交到了他手上,低头看看怀里的穆婉秋,她目光已从绝望变的清澈、自信。
  黎君心里一轻。
  听到外面敲击铁门的声音越来越急,穆婉秋挣脱黎君怀抱跳到地上,“黎大哥快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声音异样的坚定。
  走了两步,黎君忽然转过身一把拥住穆婉秋,低低地在她耳边说道,“阿秋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我更喜欢女儿,阿秋一定要多给我生几个,长得都和阿秋一样漂亮……”语气低糜缠绵,直让穆婉秋脸色一阵涨红,张嘴想斥责他,可咽喉像堵了块棉絮,一声也发不出来,穆婉秋只感觉胸口酸酸涩涩的。
  正留恋间,门外已经出声吆喝起来。
  松开她,黎君转身走了出去。
  黎君一离开,牢房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度,望着空荡荡冰冷冷的牢房,穆婉秋心也空荡荡的,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惆怅。
  拉了把凳子坐在炭火旁,捡起黎君扔在一边的铁箸,穆婉秋也学他的模样,一下一下拨弄着红彤彤的炭火,陷入沉思。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穆婉秋身子一震,以为是黎君去而复返,她欣喜地回过头,“黎大哥……”声音戛然而止,阮钰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一身青黑隐隐透着股怅然血腥的戾气。
  怎么是他?
  穆婉秋神色候地一暗,她缓缓站起,“民女见过阮大人……”
  望着她骤然失去色彩的眼,阮钰心里一阵刺痛,以为自己已经想开了,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缠绵依恋,难舍难分的情景,阮钰心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从没有过的妒恨,带着一股被利剑钻透般的疼痛,直令他几欲窒息。
  不是在戒备森森的牢房,不是怕穆婉秋会更恨他,他很想再和黎君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不是他杀了自己,就是自己杀了他,总之,他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眼看着穆婉秋下意识地拔下头上的银簪握在手里,阮钰心里泛起一股无力。暗道,“……她到底还是不相信我不会害她,对我戒备如斯啊。”
  身上的戾气顿时一消,阮钰几步来到火盆前,在穆婉秋刚坐的凳子上坐下,捡起铁箸,很快地就把被穆婉秋拨弄得快熄灭了的炭火挑了起来,又拉过一边的铁桶。一块一块地往里加着炭块。
  牢房里异样的沉寂,落针可闻。
  感觉刚刚的那股阴森森慑人的气势消失,穆婉秋暗暗舒了口气,后背倚着床柱。她静静地看着阮钰。
  眉眼依旧,这张脸依然棱角分明,还是那么的英气逼人,可,再次面对,穆婉秋感觉那不过是一张亘古不变的名画,笔力或许隽永,或许沧桑,可这都是匠人的刻意雕琢。此刻竟再激不起她心中任何波澜,包括曾经那令自己几欲疯狂的恨。
  她之于他,只是个漠不相关的赏画人而已。
  “……我终于知道阿秋为什么这么恨我了?”沉寂中,阮钰突然抬起头。
  穆婉秋心一惊,暗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试探我吗?”她的满门便是被他和英王迫害,如果她承认自己是穆相之女。当然就有理由恨他了,只是,穆婉秋眉头动了动,看着他眉宇间那股沉沉之色,暗道,“……为什么我从他眼里竟看不出一丝阴谋?”
  仿佛这话就是出自他的真心。
  带着一丝忏悔。
  一瞬间,穆婉秋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只脸上神色淡淡的。空灵,冷静。
  恍然早就知道她不会回应,阮钰只静静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消了阿秋对我的恨?”
  语气中有股淡淡的寥落。
  穆婉秋摇摇头,“……阮大人错了。民女和大人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何来怨恨?”声音清淡而飘忽,仿佛不细捕捉,这便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的梦。
  可是,阮钰却清晰地感觉到穆婉秋这话是出自真心的,并不是为了遮掩罪臣之女的身份,她是真心地告诉他,她和他就是一对路人。
  心颤了颤,阮钰又定睛看去,果然,记忆中那双空灵的眼清澈澄明。
  既没有他梦中那股痴迷的依恋,也没有曾经那难以遮掩的滔天恨意。仿佛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支离破碎的梦、片片飘零全都一去不复返。
  她是真的放下了,不恨我了?
  阮钰一阵欣喜,可是,只片刻,他心头又泛起一丝苦涩,带着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的苦涩:
  她对他,是真的已经淡漠了,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如一杯乏味的水。
  试问,没有爱何来恨?
  即便是恨,也是一种情绪,至少因为恨着,她还能记住他这个人。
  如今,那双眼无爱无恨,空灵清净。
  她已经彻底地把他从记忆中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