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打倒一切      更新:2021-02-19 02:58      字数:4855
  “杰,别管那些人,你比他们聪明很多。”雪儿爱慕地凝视着她那英挺的杰。
  “大学生,大学生,”老张这辈子都没上过大学:“也不过是比一般人多念三四年书罢了,念得不用功的,混了个学位回来,一样比猪还笨。”
  “正是。”程杰说。
  “但是,阿杰,不要愤世嫉俗,没钱念书,便好好用脑袋做事。雪儿有机会念书,便好好的念,没有谁配得上配不上谁的,书本不是人的惟一条件呢。”
  “是啊。”雪儿忙对程杰点头。
  程杰说:“你们不用安慰我。假如我有钱念书,我一定做高材生,假如不念书,我也会出人头地,看不起我的人都可以去死!”
  “阿杰,立志不要有恨。”老张说。
  “哈哈,”程杰仰天笑了两声:“叫我有爱?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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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杰,大了你便不会这么想,愤世嫉俗只会阻碍你的前程,你自卑!”老张说。
  “他不自卑,他骄傲。”
  雪儿护卫着程杰。
  程杰感到,有雪儿在身旁,他从不需要为自己辩护。
  她的纯挚,给他很多力量,雪儿自己不会想到的力量。他只想与她在一起。
  “张老板,谢谢你请我们吃饭,我们可以早点儿走吗?”程杰说。
  老张笑吟吟,他满意自己的功劳,把一双失散的情人拉在一起。
  “走吧,走吧,两个都走。”老张说:“阿杰,你今晚住哪儿?”
  “我可以回船上过夜。”程杰说。
  “也可以在我的店子睡地板,随你的便。”老张说:“要来,便十一时之前打电话来,我等你。”
  老张付了账便走了:“反正不想我阻碍你们海誓山盟吧,你们走不如我走,你们坐着聊,不用急。我得回店子去了,夜间生意好。”
  老张胖嘟嘟的,走路却快,一溜烟地去了。
  “老张其实很疼你的,杰,他为我们做了许多不需要做的事。”雪儿告诉了程杰别后一年多的种种。
  “他更疼你呢。”程杰说:“我吃醋了。”
  “杰,我吃大海的醋,你什么时候回来?”
  雪儿不想说等他等得很辛苦,但实际上她很辛苦,她不晓得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她但愿程杰给她一个日子,她只要个日子,一年、两年、三年,什么日子都好,不知何年何月地等下去,有时她觉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程杰还没有足够的积蓄让他在岸上生活。
  “三年后我便大学毕业了,我们结婚好吗?”
  雪儿的直截,令程杰有点不知所措。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但是他没想过结婚,雪儿那么自然地说了,他倒觉得她委屈了。
  “你是个什么都好的女孩子,雪儿,让我向你求婚才是,在你面前,我没有骄傲。”
  “没人向我求过婚呢,刚才算是你向我求婚吗?”雪儿娇憨地侧着头。
  程杰不禁用手逗逗她滑滑的小下巴:
  “你这傻女孩!”
  雪儿双手放在膝上,甜甜地笑着:
  “向我求婚!向我求婚!我想试试那是什么的一回事。”
  程杰放眼一望,饭店四处都是人:
  “好肉麻呢,像古老电影那般拿着枝玫瑰花下跪?令我起鸡皮疙瘩,你怎么这样古老?”
  “什么古老?没试过的事全部都是新的,古老人古老,我们不古老。”
  “那也说的是,但你叫我怎么做呢?”程杰倒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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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会做古古怪怪的事,普普通通的事却不会做,打你!”雪儿的小手往程杰手背轻轻一拍。
  软软嗲嗲地一打,程杰只觉飘飘然,这么打法,多打十下八下也无妨。
  “打了就算嫁定我了?”
  “唔。”雪儿娇滴滴的点点头。
  “那么以后不许拍别人的手背了,一拍便要嫁了。”程杰一手拉着她的手。
  “唔。”雪儿又应了一声。
  程杰想抱起她、亲她,干脆用力一拉,拉着雪儿跑呀跑的,跑过不知多少条街道,冲过不知多少红灯,马路上不晓得弄到多少全速前进的汽车紧急煞掣,有些开车的人开了窗门大骂:“看不见红灯吗?想给汽车撞死吗?”
  有些大声响号,一时哗哗巴巴的,煞车声、骂声、响号声,程杰只拉着雪儿奔过一条马路又一条马路,哈哈大笑。
  跑呀跑的,跑进了条正在拆除旧楼字的阴暗街道,一连几个建筑地盘,水泥木板钢筋横七竖八的,没人开工了,程杰一把抱起雪儿,掀起塑胶布围幕,钻了进去。
  地上凹凸不平,没什么地方可放下雪儿的,程杰把穿在雪儿膝下的左手一伸,扯下了后面的一大块塑胶布幕。
  雪儿双手紧紧的圈着他的脖子,程杰双足踏着塑胶布幕的一端,两人一同滚在地上。
  水泥石块的嶙峋,不是他们感到的世界,刺不痛他们的身子。
  他们的火山熔岩,在另一世界爆发着,涌流着,就像维苏威从地心喷发出来热浆,把庞比城覆盖着,在别人眼中是宠比城的末日,对他们而言是地底迷城的永生。
  刺骨地寒的风,都变成刻骨的烙铁,雪儿在呼喊着,随着北风的旋转,谱成首程杰从未听过的歌。
  像在漩涡中,他不能出来。
  她是漩涡,他们是漩涡,被火山淹没了的地底城的地下漩涡,原来地心深处还有天堂,让两个人一直旋转下去。
  黑暗中,程杰不知身在何方,他只知道雪儿在身边。
  “雪儿,我们在哪里?”
  “杰,我们在我们,不用在哪里。”
  天渐渐褪色,从漆黑变成岩灰,渐渐是一抹白灰,雪儿一阵颤抖。
  “杰,我不愿意看见天明,仿佛我们的房子顶盖让打开了。”雪儿仰视着渐明的天空:“怎么不下雪呢?把我们两个都埋起来。”
  程杰长大的身躯像毡子般将她覆盖着,她像没有巢的小鸟,依偎在他的翅膀下,刹那间他感到双翼是如此的宽长,宽长得可以担起天空。
  空荡荡的街外隐约传来人声脚步声,程杰扶起雪儿:
  “地盘工人开工了,我们要走了。”
  雪儿依依地望着地盘,程杰默默地、紧紧地拖着她的手,引领着她一步一步地从胶布幕的缝隙走到后巷去。
  转了几条巷口,走回大街,程杰扬了扬手,截住了部计程车:“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家,我回宿舍去。”雪儿道。
  “为什么不回家?怕爸妈问?”
  “不,回宿舍的路长点,那么你可以多陪我一会儿。”
  “陪你多久都可以。”程杰对雪儿的殷殷期待,颇有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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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儿雀跃极了,他们都没试过二十四小时在一起。
  “我们不坐计程车了,我们坐公共汽车,再搭天星小轮到九龙,再转车到学校好吗?”雪儿不想程杰花一大笔计程车费用:“那么你便知道我是怎么上学的了。”
  雪儿兴致勃勃地拖着程杰的手,跳上了公共汽车。
  车一程、船一程地,雪儿觉得平素惯坐的渡海轮是那么的可爱。
  “你还搭天星小轮渡海,不坐隧道巴士?”程杰自己也好久没搭渡海轮了。
  “没跟你搭过嘛。你看,维多利亚港多美丽!”
  程杰在小轮上环顾一看,青山绿水果然有说不出的美丽。两个人都生于斯长于斯,今晨的维多利亚港,居然好像从没见过的一样。古老的天星渡海轮,竟似另一个海峡般清新。
  “雪儿你说得对,没试过的东西,最古老也变成最新鲜的。”程杰记得很小时渡海,每次都是让人从东家拎到西家,每次在渡海小轮上,他都有快要被抛弃的感觉,全是不快乐的时刻,他厌恶这小轮。今次,头一次有欣怡的心情。
  雪儿让清晨海风吹得乱拂在脸上的秀发,令她有扰乱不了的秀美,涨鼓鼓的青春,灌溉平掉一切伤痕。
  程杰怔怔地凝视她,眼前拂过很多很多女人的脸孔,但只有这一张,掩盖了所有女人的眸子、鼻子、红唇、胴体。
  他忘了几时下船,几时上车,直到火车在大学站停了,他才如梦初醒。
  雪儿兴高采烈地带他在校园走,边走边指点着,这是什么大楼,那是什么课室,程杰对那些东西完全没有兴趣,那是不属于他的环境,他开始不自在了。
  “今儿晚上有个晚会,我们一起去。”雪儿笑盈盈,程杰“嗯”了一声,迎面走过了几个男生女生,惊讶地注视着他。
  程杰拖着雪儿的右手,不期然的放开了,十根手指在自己掌中捏着,觉得粗糙起茧的指头在磨着粗糙起茧的双掌,望了望脚上那对泥尘积得棕黑的白帆布球鞋,一阵的不安。
  雪儿却是比平日更开朗地跟同学们打招呼,不自觉地把程杰推前了点,让同学们看看她英挺的男朋友。
  那几个男女生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一面诧异一向独行的雪儿居然大大方方地跟男朋友这么亲昵,一面诧异这男朋友超乎一般人的雄俊。
  雪儿伸手执住了程杰的右掌,惬意地继续走路。
  程杰的掌却突然硬硬直直的,并没有紧紧地握着她。
  “怎么了,杰?”
  “噢,没什么,校园很漂亮。”程杰装作满不在乎,有如惯见地应着。
  “要不要看看我住的宿舍?”雪儿问。
  “好,好。”程杰不忍拂她之意。
  到了宿舍大堂,雪儿道:“你等一等,我到房间里拿点东西给你看。”说着便急急地跑了上去。
  程杰独个儿呆在大堂,坐又不是,站又不是,有几个女生进出,都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程杰干脆倚在柱子旁边,跟女生们说声“嗨!”,有些开放地回报声“嗨”,有些受宠若惊地害羞低着头。
  站在大堂那几分钟,比一年还要长,好不容易才等到雪儿下来。
  “雪儿,我们还是走了,到外边吃点东西好吗?”
  雪儿双手掩在胸前:“当然,我不会在这儿给你看的。”但程杰已看到了,在她丰满的胸脯下抱着的,是个透明塑胶盒子,里面有几片干枯了的树叶,他不禁热泪盈眶。
  “雪儿,你还藏着这些?”
  “一年多了,一年多了。”雪儿仰望他的眼睛里有无限爱意,程杰心都疼了。
  “你不回来,我也会把叶子留着,即使你看不见,我也会把叶子留着。”雪儿护着盒子:“有时我会轻轻地把叶子摸一摸,不敢太用力,怕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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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它送给我。”程杰说:“那么在航海时,叶子可以伴着我,看见叶子就像看见你的心一样。”
  “不!”雪儿抱紧盒子:“叶子是你摘给我的,还了给你我还有什么可以当是你的?”
  “一人一半?”程杰说。
  “一人一半?不完整。记忆也要完整的。”雪儿道。
  “你不是说过,要将雪花打横切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一模一样的?”
  “叶子可不能那么的切。”雪儿道。
  “在挪威,我真想把雪花每片都割成两半,每片都送给你。”
  雪儿想起北海道的雪花,两人初遇的情景:“我有办法。”雪儿抱着盒子跑回房间,一会儿又跑了下来,双手不晓得握着什么东西藏在背后。
  “又捣什么鬼了?”程杰看她半脸娇俏顽皮、半脸认真。
  雪儿藏在背后的右手伸了出来,握着把白塑胶柄的伸缩裁刀,右手拇指一推,其薄如纸的银灰刀片伸了出来,在左手上轻划着,目如寒霜。
  程杰心中一寒:
  “别玩这个,刀这么利,小心划着指头。”
  “这是可以把雪花横剖成两半的,送给你。”雪儿把刀片又推长了几寸。
  “我不要这东西,令人毛骨悚然。”
  雪儿把裁刀放在自己的左颈侧,跟着又放在程杰的左颈侧:“这儿是大血脉,一划下去,便血如泉涌的,流血不止,人便死了。”雪儿道。
  “干吗想到这个头上?”
  雪儿舞弄着裁刀;“我有时想,划得死人的刀,怎会剖不开雪花呢?只可惜雪花融得太快。”
  “别玩了,放下这东西。”程杰把刀片推了回去。
  雪儿叹着:“烟蒂可以在身上留痕,而裁刀那么薄,却不能留痕,只可以杀人。”
  “你说什么了雪儿?你想杀人吗?”程杰栗然一惊。漫长无诺的等待,她脆弱的心承受得起吗?
  他常觉得柔情万种、耐性无边的雪儿,有其不为人知的激烈,她无怨无悔地等他,他几乎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女孩子,他似乎知道她那么多,又知道她那么少。
  “不,我怎会想杀人,跟你玩而已。”雪儿若不经意地说:“我常用这刀来裁白纸,雕出一朵朵不同形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