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封存已久的善念开始萌动——
  他开始反思——
  若千寒在庚桐的书桌上，发现她写给他的遗言。
  若千寒：
  不知这样称呼你是否正确，你的来历，你的身份对我来说都充满着神秘感。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去，但是，相处的这些日子，我能感受到你的孤独，你的忧愁。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偏偏找上我，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们都有着同样的情劫吧？你是因为同情我而善待我，但是这掩饰不了你心中汹涌澎的杀戮之心。若千寒，无论你受过怎样的伤害，请相信，这个世间还有快乐。关键是如何去寻找遗失的快乐而已。
  谢谢你，试图用谎言让我得到最后一点快乐，可是你不知道，一旦爱上了谁，任何人便再也走不进去。秦北已去，我生无可恋，愿追随他地老天荒！
  庚桐留
  纸，从若千寒的指尖滑走，若千寒的目光，随着纸的飘落而定格。驻留在那遗书的最后一行字：秦北已去，我生无可恋，愿追随他地老天荒！
  傻庚桐！
  和他一样傻的情痴。
  庚桐的尸体，逐渐变凉，直至坚硬。
  若千寒的手无意间触摸到庚桐的手时，心微微的一颤。庚桐的遗愿，是要追随秦北而去。然而，秦北在哪里？在他的身体里，她此去阴阳相隔，如何相随？
  ”我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知道其中的个中滋味，庚桐，我不愿你重复我的路。“
  一个念头在心中酝酿……
  短短的一夜，若千寒做出了他这生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个决定。
  若千寒站起来，定定的看着庚桐，一只手掌举向额际，一道墨绿色的光芒自掌心发出，很快，一块墨绿的宝玉在额际里时隐时现，若千寒的头颅，在墨绿的光彩中跳跃，直到，那头颅奔出了那具强有力的躯体。释放的，不知道是自己的头颅，那是那具应该走入轮回的躯体。
  头颅飘然而去，留下那具躯体，倒在庚桐的身边，庚桐的遗书，落在他的旁边，他等着眼睛，看着那遗书……
  这是一片浩瀚的竹林，地处偏僻，却景色诱人，空气清晰。奇怪的是平日里这里并没有多少游客。这里常驻的，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长长的白头发，长长的白胡子，长长的白色道袍，以及长长的叹息声。
  风急，雨骤；惊雷，闪电。竹林的天气并不好。老头坐在竹屋的门槛上，浓郁的叹息了一声。”哎——你终于来了！“似乎等了比漫长的世纪还要久的时间，所以对迟来的贵客显得有点有点不耐。
  一道闪电，划开暗黑的天空，与闪电一起来到眼前的，还有一团黑影。老头站了起来，身形佝偻，看似百岁有余，他动作迟缓的理了理长袍，刚要跪下，那团黑影却已经等不及的窜入里屋去了。
  老头刚要弯下去的身躯只得又立起来，苍老嘶哑的嗓音暗沉道：”你这不是折杀老夫吗？我老了，你就不能让我省事点，给你好好行个礼。“一边转过身，慢吞吞的向里屋走去。
  那团黑影悬挂在空中，此刻已经安静下来。长长飘逸的发丝，轻盈如丝；一圈雪色无暇的发圈，将那一头凌乱勉强制服，而额际那绽放着夺目光华的墨绿宝石，将那魅惑无疆的容颜衬得摄人心魄。
  老头瞟了他一眼，摇摇头，十分痛惜道：”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竟被折腾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爱情，有这么折腾人吗？“
  那头颅落在床上铺着的一片白色丝布上，墨绿的光华渐渐隐去，绝美的五官渐渐的枯萎，玉色的肌肤逐渐枯黄——老头见到这般，连连摆手抗拒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我老了，心脏不好，接受不起打击。你别再顽皮了。“
  那头颅恢复了先前冰清玉洁的模样，这才幽幽开口道：”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老头白了他一眼，一边向窗边走去一边数落道：”哼，我是知道你会来，可是我不知道你会让我等46亿年？“窗台上晾晒着一颗成色古老的人参，老头将它收起来，爱不释手的抚摸着。
  那头颅毫无愧疚道：”你不是天洲的第一预言师吗？知道我今天才来，干嘛白的等我那么久？“
  老头见他毫无感激之情，火了，气呼呼道：”你杀了那么多人，抽出杀个人的时间就可以来我这里走一遭，何必让我干等那么久？“
  ”我已经不杀人了。“头颅道。
  ”改邪归正了？“老头讥诮道。
  ”不，没有力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本来是冰清玉洁的身躯，何苦为了杀戮去占据那些凡夫俗子的身体，时间一长，浊流污染了你的根本，你才会那么虚弱。“老头盯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在人参上精雕细琢起来。
  头颅看了一眼自己虚空的下身，撅起性感魅人的红唇，优雅笑道：”我这不是悔悟了吗？“
  老头嗯哼一声，”还有让你更后悔的事。“说完这句便埋着头，不论头颅说什么，都专心于手上的工作。不一会，人参的表皮被磋磨掉了，露出莹润华泽的肉食。老头的雕刻技术可谓鬼斧神工，小刀落处，华丝飞舞，黑瞳夺目，衣襟翻飞。
  头颅颇觉无聊，一个人自说自话像个小丑一般，只好飞到老头面前，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别瞎忙了，那东西我用不着。“
  老头的手停了一下，想了一下又继续雕刻起来。
  头颅无奈，叹息道：”看来我不该来。“
  老头这才停下手中的活，一脸怨怒，”怎么，活着就那么痛苦吗？“
  头颅见老头终于肯理他了，孩子气的嘻嘻笑起来，”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很赖皮的将脸贴过来，更赖皮的撒娇道：”天父，告诉我，我还有多久的寿命？“
  老头将人参甩在一边，拍拍手上细碎的粉末，自嘲道：”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呢？“
  头颅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讪讪的嫣笑道：”这不也顺带着来看你了么？“
  ”顺带？“老头的脸都气白了，”你一来就寻死觅活的，还不如不来。“
  头颅即刻不说话了。对他而言，死亡就是解脱，其他的，不是他关心的范畴。
  老头瞅了他一眼，气鼓鼓道：”怎么不说话了？你也觉得良心不安吧？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了天洲，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后悔过？“
  头颅哀怨的盯着他，”我得遵守对她的诺言。“
  老头倏地火冒三丈：”诺言？值几个钱？为了你，我从逍遥快活的天洲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受尽人间百态苦，吃尽世间酸辣味，到头来等来了你，你却是顺便来看看我，然后问我怎样可以了结自己，这就是我遵守承诺的下场？“
  刚好，头顶上的鸟笼啪一声掉下来一坨鸟粪，头颅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本来无表情的脸挤出了一丝笑意。
  老头真是恨死这坨鸟粪不识时务的掉下来，扯了晾着的抹布利索的将它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瞪着坏笑的头颅，愤愤道：”你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天洲踏了，你也会不闻不问，对吗？“
  头颅的笑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愁怨，叹息了一声，悠悠道：”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实在不配拥有生命力。“很渴望的望着老头，”你对我死心了吧，告诉我，神族的人怎样才可以做到真正的仙逝？“
  老头白了他一眼，将人参重新拿起来，又全神贯注的雕刻起来。头颅等了许久，才听到他说：”等我手上的活做完了，我就告诉你。“
  头颅瞥了一眼那已经被雕琢成人形的人参，再看看老头慢条斯理的动作，有点亟不可待道：”那得等何年何月去了？“
  老头哼了一声，嘲笑道：”谁叫你长得那么精致？再说，漫长的46亿年你都熬过来了，还等不了区区八年？“
  头颅唏嘘了一口气，”那我睡一觉吧！“闭上眼，光华隐去，一颗干瘪枯萎的头颅沉睡在床上。
  老头不住的摇头叹气：”还是那烂脾气。真磨人！“
  就在狂人等人踏遍千山万水四处寻找海魔的时候，在某一处，沉睡一年的灵魂苏醒了。
  守护在他床前的老头终于吁了口气，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这一觉又是几亿年呢？“
  第16章　千年药身
  那头颅百无聊赖的扫了四周一眼，用着空虚的口吻失落的说：“都那么多年了，这里还是一点没有变。我说你为什么就不重新装饰一下这个房间，难倒你从来不视觉疲劳吗？”
  老头玩味的打量着他，忽然呵呵笑道，用着尖酸刻薄的口气嘲笑道：“你也懂视觉疲劳？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视觉疲劳呢？爱一个人能够爱得那么久，让我都以为你是零视觉疲劳的人呢？”
  那头颅忽然一转闲散的表情，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老头赶紧自我批评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掌嘴，行不？一边不客气的掌着自己的嘴巴。
  那头颅见了，终是解了恨，冷凝的面孔稍微柔和了些，老头见状，停止掌嘴，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一般，又开始故态复萌的戏谑这尊修罗菩萨：”怎么，你还是那么介意她？“
  ”废话。“
  老头笑着摇摇头，像是嘲笑自己明知故问的愚蠢。又道：”可是有用吗？她——可是选择魂飞湮灭了结的自己，你再这么痴迷下去只怕是庸人自扰？“
  那头颅才缓和的面容又戾气十足的冷凝下来，这回，眼神似要杀人的，恶狠狠道：”别以为你是天洲的第一预言师，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那老头一愕，紧张的表情稍纵即逝后就恢复了先前的不羁，踱着步将那头颅三百六十度端详了几遍，哈哈大笑道：”哦，曾经的千寒神帝法力无边，天洲无人能敌，可是如今你空凭借这具头颅，没有你那双能预知过去未来的神算指的帮忙，你还能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令三界神灵闻之丧胆的千寒神帝吗？“
  ”你——“头颅顿时气白了脸，”你敢羞辱我？“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如此不尊的话。你说他气不气？
  老头子兀自沉侵在自己整人的乐趣中，哪管别人的情绪波动，自顾自话道：”你说，你现在就算不对我手下留情，你还能取下我的首级么？“
  ”要不要试试？“显然是真的生气，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
  老头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说实话，眼前这个人，就算没有神算指，他的战斗力指数，恐怕一样叫人闻风丧胆。毕竟，他的额际那颗墨绿的宝石，就是天洲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有它护佑着主人，任何人想对眼前整个人有不利的举措，都是自取灭亡。更何况，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舍不得和他对立。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他逗他而已。
  这个孩子难以被激怒，只有那个女人，是他心门的禁区。偏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他才这么生气。
  不过，他也算明白了这个孩子的心意。那”形神共存，形神共灭，与天长存！“的爱情宣誓，原来是真的。
  老头了然于心，从案牍上取下他精雕细琢了人参小人，抚摸着飘逸飞舞的白色的衣襟，道：”你可真有福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天洲最美那个人的替身。“扬起人参小人，窗外的一束光线从人参小人的躯体上透过，那美丽脱俗的人参小人，顿时整个身体都透明起来。美的光华灼灼，耀眼比人。
  那头颅很不屑的瞥了一眼这人参小人，鼻子冷哼，嗤笑道：”哼，你不会异想天开的让它当我的替身吧？“
  ”正有此意。“老头两眼注视着人参，”你看，细腻的线条，雪色的陈色，柔滑的质感，还有它千年修行的药膳……总比你先前的那些虚弱令你生病的凡躯好很多吧？“
  头颅倨傲的别过头。老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巴不得用那些肮脏的龌龊的东西污染你洁净的神躯，好让你早点结束你那漫长又漫长的寿命吧？“
  头颅转过头来，道：”你既然那么了解我，还花那么多心思雕刻这没用的玩意？“他是铁定不会要这个可以修身养性的人参做替身的，死——也——不——要。
  老头睨着他，胸有成竹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你会用它，才马不停蹄的将它赶出来。“伸了个腰，都能听到骨头咔咔着响，老头抱怨道：”我这身老骨头都快累得被拆掉了，哼，你还不领情。“
  那头颅耻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信了？“都说了不要，他还那么固执，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在想什么。
  ”真不要？“老头十分认真的凝视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不要。“头颅毫不思索道。
  老头脸上的皱纹笑得密集成一道道沟壑，拿起人参转身就走：”好吧，你不要我就将他丢了。只是不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你拿什么模样去见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脚步踱得飞快。
  那头颅大声一愕，短暂的失神后大声呵斥道：”回来。“
  老头挺无辜的站在门口埋怨道：”你又怎么了？“
  那头颅亟不可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