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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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更新:2021-02-19 02:09 字数:4782
,柳叶她看着一脸青白忍不住好奇,“她怎么吓成这样?那次你生气她都没这么害怕啊?她到底在怕什么?”这太不寻常了,今天风十三在跟玄御针锋相对时肢体动作明显就已经过于懦弱,现在一副“再碰一下就死给你看”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我会带她回医务室,慢?慢?问清楚的。”刻意咬重慢慢两个字,玄御唇边的微笑添了丝冷意,他低头注视风十三,那眼神明显不悦。
“玄、玄御先生!”风十三终于从一长串凄厉的惨叫声中缓过气来,“赶紧放开我!我说真的!额头那个眼睛似乎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哦不,害怕你,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就控制不住那些磷火了——哇啊啊!!”随着再一轮惨叫的响起,柳叶开始庆幸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后山。
玄御左半边身子整个被裹进了红色的火焰中,红色的磷火,柳叶还是第一次见到。而玄御被火烧着半边身子,脸上居然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来:“这点温度就想逼我放手?想得太天真了——你,或者那只眼睛。”
“那个,要去医务室也好,还是去哪里也好,我都会乖乖跟着去的!”风十三被玄御的胳膊勒得有点头晕眼花了,她忙不迭地开口,“所以玄御先生,放开我吧!不是我想烧你的——”
“没关系,这些可以等回了医务室再说。”玄御非常善解人意地微笑着,迈步向目的地走去,“我慢慢问,你慢慢答就行了——我不急——现在我们先慢慢走回去。”
“不要吧!”风十三尖叫。就算现在还在上课,校园里也不是没人走动的。玄御身上燃烧着的红色磷火不会有人看到,但她被玄御像条小狗一样夹在腋下走在路上,是真真切切会映在普通人的眼睛里的……被看到的话就不用混了……风十三绝望地注视着远处绰绰的人影,呻吟一声,垂下头放弃抵抗。
『20』
柳叶其实是一只很八卦的小树妖,因此他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把洛离送回班里顺便清理了下她的记忆,然后一路飞奔到医务室。
但等他凭空出现在医务室角落的时候,那气氛好像审讯已经接近尾声了……他看到落姬在另一个角落朝他偷偷挤眼睛。
【……说了什么?】不死心地瞬间挪移到落姬身边,柳叶只敢用唇形发问。
【憋半天了,那丫头刚开口。】落姬也没出声,【自己听。】
医务室内罕见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看来玄御这次是铁了心要逼供,风十三委屈得跟小媳妇一样缩在离玄御最远的一张病床的角落里,充满戒备地盯着校医。弓起脊背的姿态像炸了毛的猫,似乎打算玄御一过来就扑上去咬他。
“你去了妈祖庙,看到了龙形的塑像,然后呢。”玄御站在窗户前,厚重的窗帘被风吹开了一条缝,玄御的脸就在窗帘那样的开合里忽明忽暗。
“……那个塑像的龙有三只眼睛。”风十三声音细的几乎听不见,“我觉得很稀奇,就盯着多看了两眼,这时月光照进来了……然后……然后我不小心把塑像打碎了。”
——最后那句话好像没什么因果联系吧?
认真听墙角的柳叶带着疑问看向落姬,落姬也正好一脸茫然地望过来。
玄御不冷不热地笑一下:“那还真是凑巧——月光照进来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风十三回答迅速得惹人怀疑——尤其对比她之前顽固的态度,“玄御先生你是知道的啊,我的见眼已经消失了。”
“现在你的见眼也没恢复,不还是看的很清楚?”玄御轻哧声,靠着墙壁的身子挺直了,向缩在角落的风十三走去,“你觉得你额头的眼睛是那只龙的……”
“——别过来!”几近神经质般尖利的嗓音,让人不敢相信是风十三发出的。男人停了下来,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沉下脸。
“瞧你那口气,好像我会生吞了你似的。”玄御漆黑的眼尾挑起,声调也随之冷嘲热讽地抬高,“以前说不怕的人是谁?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比你烧了我一路还要过分?”
“不——不是——”风十三没法跟他解释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到底是什么,简直就像青蛙遇到了蛇、老鼠撞到了猫一样……天敌的感觉,“玄、玄御先生,我真的——请不要碰我——!”女孩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她的瞳孔惊恐而无助地扩张着,那种由衷的害怕让已经攥住她手腕的玄御罕见地僵住了。
眼前这个女孩曾用清澈坦然的眼睛望着他,替他的往事寻找说辞;也曾在被他讽刺后满不在乎地傻笑;更曾在面对她无法忍受的事情时对着他火冒三丈,跳起来反击。但像现在这样,避他如蛇蝎,仿佛被碰一下都无法忍受的样子,却是玄御从来没有想过的。
她的神态和言辞如此陌生,就好像,从未相处过一样……
【……哇哦……我怎么觉得玄御受伤了。】缩在墙角听八卦的落姬激动了,猛掐柳叶的胳膊。年幼单纯的树妖转过头,【受伤?哪里?】他看起来好得很啊,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心啦!心!”对柳叶如此不解风情感到不满,落姬不小心说出声,玄御猛地转过头。于是柳叶无言地扭开脸……如果那种一脸冰霜的表情也能称之为“受伤”的话……
“哎呀,别瞪了别瞪了。”几乎要被玄御的目光戳出几个窟窿,落姬不情愿地现了形,走过去将风十三从校医手里抢救下来,“看把小丫头吓得……不知道的以为你打算干什么呢……”
玄御被推开了,风十三缩在落姬波涛汹涌的胸前分外乖巧,间或怯生生地拿眼角瞟两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校医,然后往落姬怀里缩得更狠了……对比如此明显,不能怪玄御头上开始冒青筋。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男人罕有地把白大褂的袖子挽了上去,“那我不真的对她做点什么,就实在对不住她这么逼真的表现了,对吧?”
“喂,你……”眼看玄御一付准备霸王硬上弓的架势,落姬忍不住想笑,“你别干出先X后O的事啊!人家还是未成年人……”
“谁说我要干那种事了?”玄御笑得风十三即使缩在落姬怀里还是一阵心惊肉跳,“我会先O后X的。”
“噗……”柳叶的笑声还没完全喷出来,玄御突然脸色一沉妖力就涌了出来。
强弱立见分晓,落姬被玄御猛然涌起的妖气逼得差点显了原形,她连退几步,顿时恼羞成怒,“混蛋!老娘刚给几分好脸色你就开染房了?今天我拼上了你别想碰这丫头一根指头——靠,谁打我!?”落姬说得正高兴,脑袋顶被人不轻不重敲了下,登时火上浇油。
“气质气质,我可不记得教出过你这么不争气的野孩子。”轻佻慵懒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落姬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九、九尾大人?!”
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金茶色眸子,落姬眼前一花,那只公狐狸已经落了地,他斜眼瞟了瞟玄御,故意气他一样啧啧有声,伸手挑起风十三的下巴——她居然没反抗!柳叶的眼睛脱窗了。
“你这种粗野的家伙果然不懂得怜香惜玉啊——可怜一个清白姑娘家……喂,落姬你别戳我。”镇定地回头用另一只手把落姬定在原地,九尾转过脸来继续挑衅,“这是上哪儿弄得一身阴不阴阳不阳的鬼气啊,玄御你不是她的指导者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落姬僵在后面动也动不了,头大地闭眼,打算眼不见心不烦。这个自己该称为师傅的男人,有时候就是嘴痒得欠抽,偏偏他的实力跟他的欠抽程度成正比,所以才能幸存至今。
玄御被他激得反而冷静下来了,妖气敛回,看着九尾正要说什么,忽然古怪地住了嘴,只往风十三那里看去,九尾被他的变化搞得好奇,也侧头去看。
一看吓一跳。
风十三周身笼罩在鲜红的火焰中,火势又旺又猛,正顺着九尾的手臂飞速蔓延。
金色眼睛的狐狸精看着那火,突然笑了,随着他的笑,有巨大的淡青色火焰自他身后冒出,不多不少正好九条,燃着青色的火屑向红色磷火卷去,玄御脸色顿时就变了。
——那是专烧灵魂的狐火!
他抢上前,也不管风十三待会的惨叫会不会掀翻房顶,他抓住她往身后一扯,一抬手就有黑色的妖气直扑狐火,一巴掌就把落姬和青火一起拍飞了。
柳叶非常有义气地扑上去给落姬垫背,九尾望着玄御笑,笑容冰冷魅惑:“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想把那只眼睛挖出来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罢了——瞧,她不也没说什么么?”
被他一提玄御才发现身后风十三安静得出奇。他回头,看到风十三用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捂着额头,有血,正一滴一滴自指缝间落下来。她的头垂得很低,玄御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冰冷憎恨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来,激烈的语调,带着切齿的仇恨。
“——是你……是你!”随着那喊声,空气几乎都要凝固了。风十三猛地抬起头,额头第三只眼流下的血几乎遮去她半张脸,漆黑的眉眼衬着鲜红的血,诡异又妖艳。
“当年就是你杀了我未出世的孩子,一胎两命……现在又想对这个孩子做什么!!?”女孩自己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眉目平平,仿佛陷入深眠,但她额头的眼睛大睁着,几乎欲裂。
九尾迎着那仿佛利箭一般的质问突然大笑,笑声肆意张狂,妖力最弱的柳叶脸色顿时像纸一样白,落姬伸手将他的耳朵掩住了。
九尾流光溢彩却冷洌的金茶色眼瞳眯起来,瞳仁竖成一线:“果然是你?那天看到这丫头就觉得奇怪了——窈窕你以为你能逃过我的手心么?——该是我的终究是我的!”
玄御不无好奇地挑起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那次风十三一听这个名字就暴走,不知道这次会怎么样——
屋里静了下来。许久,玄御听到风十三开口了,冷淡而理智的声音:“……什么啊,搞了半天,原来你是暗恋我妈?”
……
等半天只等来这么一句话……他们会觉得很囧的……
玄御和趴在地上的那两只都非常黑线地看向风十三,女孩揪起玄御背后的白大褂乱擦一气,再抬头时眉眼一片凉薄,冰冷尖锐的唇角。
“你喜欢她?找了她很长时间?”女孩漆黑的眉眼弯着,仿佛微笑,那笑容并非嘲讽,但也与善意无关,她歪着头,第三只眼已经闭上了,“真执着啊——我还以为狐狸都是薄情的呢——”
风十三的声音突然凄厉而恶意地拔高了:“结果你居然会喜欢一个不吸食他人生气就不能活的女鬼!?”
那句话有如瓶中恶魔,猛地从风十三嘴里蹦出来,落到空气中,带着金属般的锈气和刚硬,震得风十三自己手脚冰凉。
那是无法说出口的秘密……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去回想的事。
爱得越深沉,恨就越丑陋。
揭开陈年的伤,依然会流落一地淋漓的血。
风十三冷笑着闭上了眼。
窗外明媚的阳光无法照进阴暗的室内,四只妖听到那个女孩木然而僵冷地开口,自暴自弃一般的神情:“所以我杀了她——因为她正在杀爸爸……缓慢而执着地——但最后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有什么一直隐忍的东西,瞬间喷薄而出。
猛地睁开眼,风十三向来清亮的黑色瞳孔在她无情的诉说中无声无息地变成暗色深渊,冷漠得,仿佛蒙上了一层迷茫的灰。
什么都看不见……视野里只有血光一片。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母亲,全心全意爱着父亲和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不堪的实体——为什么要让她在郁郁温暖的黄昏里撞见那样的事!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如果什么都没听见就好了。
人们将这个世界分成极端简单的两类,不是“对”,就是“错”;不是“有”,就是“没有”。
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她这个世界并非黑白分明,也没有人告诉她“你没有错”。
她在坟前站了整整三天三夜,满手血泡,承受着双倍的痛苦;她告诉自己那是咎由自取。
她在悔与不悔之间挣扎,反复问自己如果时间倒流她会不会依然那么做;她答不出,也无法做这么绝望的假设。
那些深深伤害了她的人,那些因她而痛不欲生的人,那些爱她却已经死去的人……有谁知道,她满不在乎的微笑背后隐藏着过早干涸的泪痕。
血,又开始流,流的像泪,在颧骨上蜿蜒成河。
风十三感到早已麻木的心无可抑制地疼痛起来,她弯下腰,慢慢蹲下去。
妈妈……妈妈……你已经死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