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8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7      字数:4850
  “为什么不全用原先嫡系?”
  “这样更适合互相监督。”纳兰述若有深意,“血烈军,终究也不能完全算我嫡系。”
  君珂凛然,心中明白这又是制衡之术。
  纳兰述握紧她的手掌,躲在人群中,不允许她上前,却对着虚空做了一个手势,唇角一抹笑意淡淡,君珂看着,觉得有点凉。
  马蹄答答,领兵的将领长驰而来,老远长刀一指,“京畿重地,竟敢城门杀人,拿下!”
  “定国公远房侄子,血烈军三军第四营营正,领副将衔。”纳兰述扳起一根手指。
  戚真思退后一步,一声呼哨,没多久四面人影闪现,无声无息落在她身后,是在京尧羽卫。
  人影一道道自城内城外穿出,利箭般攒射到戚真思身后,尧羽卫也越来越多,和那一营兵成悍然对峙之势。
  两军相对,一方面色紧张,一方冷笑以对,血烈军算是防卫京城的第一大军,尧羽卫却是纳兰述嫡系得不能再嫡系的亲卫,地位非同寻常,这两边一旦对峙起来,气氛顿时紧张得一戳即破。
  又一队人马匆匆赶来,还是鲜红军衣,毕竟黄沙军现在还在南部作战,京城内外,除了尧羽就是血烈。
  “血烈军二军第七营营副,校尉,孙太傅内弟。”纳兰述又扳下一根手指。
  血烈军人数增多,尧羽卫也不甘示弱,慢条斯理开始取出各种武器组装,那些东西看得人头皮发麻——密密麻麻的勾齿、雪白铮亮的倒刺、黑洞洞的圆筒、各种散发着硝烟和血腥气息的深黑铁管……
  血烈军开始紧张,再次增援,没多久又奔来一批人,纳兰述扳下第三根手指,“血烈军三军第二营第三队队正,校尉……”
  “血烈军六军第五营营副……”
  “血烈军一军六营……”
  ……
  君珂佩服纳兰述牛叉的记忆——这么多军官,很多只是低级军官,他居然大多都能清楚辨认,最重要的是,他记得这些人背后合纵连横的关系网。
  她也在忧虑这个情势——照这模样,难道原先拆散进入血烈军的尧国旧属,都参与进来了么?
  纳兰述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好像心情很好,君珂隐约猜出他的意图,心中一阵抖颤——帝王级的思维,果然现在还不是她这个凡人能做到的。
  皇位稳筑于血海之上,人命不过数字而已。
  两军人数越来越多,将城门里外堵得水泄不通,血烈军人数占优,尧羽卫武器可怕,没过多久,驻扎城外西大营的铁军也来人了,但是没有介入两军之争,铁大统领也没有前来劝说,只在一边冷然看着。
  百姓早已跑光了,纳兰述和君珂也躲藏不住,只好往街道后退,一处拐角很适合偷窥又安全,两人退入那里,屁股忽然撞到软肉,回头一看,刘大公子和一群闲杂人等,也躲在那里,两眼放光地看热闹。
  “嘿。”刘大公子一拍纳兰述肩膀,“你两个胆子也大,竟然现在还不走,不过这热闹确实够瞧,百年难遇,今天怕是要出大事,回去咱有得吹了!”说完对身后那些刚认识的闲汉介绍道,“这是我心肝儿。”
  纳兰述抖了抖,君珂吸气……
  “心肝儿。”刘大公子似乎真的很喜欢纳兰述,还把他向自己面前拉了拉,“你向后退些,外头那些鸟卫的兵器看起来很可怕,可不要被伤着娇嫩的肌肤。”
  纳兰述好像没听见最后几个字,回头,声音古怪,“鸟卫?”
  “是啊。”刘大公子得意洋洋,“尧国都这么说,陛下最爱的是鸟卫。”
  君珂扶额——哦,戚真思会杀了你……
  “让开些!”一个闲汉拍拍纳兰述屁股,“别挡着大爷看热闹!”
  君珂掩住脸——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打起来谁赢呢?”
  “难说,听说尧羽是陛下亲卫,很厉害。曾经陪陛下在尧国长大,陛下连龙内裤,都是他们从小洗到大的。”
  “这你也知道?”
  “当然,陛下小时候就住我隔壁,那时候他还是我家隔壁的一个小毛孩子,整天拖着我的手喊哥哥,叫我给他买糖吃,可惜那时候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只给他买过一两次鸡屎糖,早知道他后来做了皇帝,当初就该倾家荡产多买几颗松子糖,唉……”说话的汉子太阳穴贴块白膏药,不住咂嘴,神情惋惜。
  “喂,你哥说的那什么鸡屎糖。真的是鸡屎做的?”君珂悄悄问某人。
  “我会给他机会,让他倾家荡产买松子糖的。”某人答非所问……
  “少扯吧。”刘大公子一拍大腿,“陛下何许人也,当年就是在尧国,也是公主之子,盛国公爵位,怎么会住你家隔壁?”
  纳兰述刚刚表情好看了点,就听见他口沫横飞地道,“他倒是住在我府邸附近,只隔一条河,陛下人是极好的,常夸我英俊,小时候他常带我去爬人家院子外的树,看花姑娘的肚兜……”
  君珂“噗”地一声,前面的人不耐烦地道:“姑娘!你喷到我啦!又没看你肚兜,乐呵啥?”
  君珂一脚把那流氓踢了出去……
  城门前的对峙还在继续,戚真思一脸煞气,玩着手中的刀,“怎么?今天真要在这城门前大干一场?好一个京畿重军,好一个护城兵营,陛下不在,你们竟然敢私调军队,包围同僚,你们要造反吗?”
  “戚统领此言差矣!”一个副将冷冷道,“御驾出巡期间,血烈军前七营领护卫京城之职,协同九城兵马司一同防卫京城治安,对于某些无端挑衅,闹市杀人,擅自纠集部属起衅闹事的疑似图谋不轨人士,有立时追捕就地格杀之责!”
  “好大的帽子!”戚真思冷笑,“当真贼喊捉贼。”
  “不如戚统领扣下的帽子大。”那副将冷笑,“你我何必在城门前斗嘴?九城兵马司衙门大牢见吧!”
  “放肆!”铁钧忽然大步走了过来,“你是血烈哪个营的?戚统领是二品带兵统领,你一个四品副将竟然敢以下犯上!”
  那副将退了一步,有点紧张,眼角一扫地上尸首,随即露出悲愤之色——被杀的将领,是他的兄弟。
  他得上峰命令,不敢当真引起两军哗变,上头也没准他太过为难戚真思,但血肉亲情,不是这么容易抹杀的。
  拿下戚真思,他认为天经地义。
  “卑下不敢以下犯上。”他大声道,“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戚统领当街杀人,杀的还是我血烈将领,这是杀头重罪,按照大尧律法,已经是戴罪待勘之身,卑下命人拿下,何罪之有?”
  “有你们这么全营擅自出动,围城拿人的?”铁钧怒斥。
  “那是戚统领桀骜不驯,杀人在先,呼唤部属对峙在后!”
  “速速散去,否则以谋逆论处!”
  “杀人便当偿命,除非她奉圣旨杀人!”那将领绕开铁钧的责难,挑衅地盯着戚真思,“陛下远在南境,你敢说你奉圣命?”
  戚真思冷然不语,眼中杀机闪动,手指按在剑鞘。
  “你说呀,说呀,你说你是奉圣旨当街杀人,还奉圣旨清洗血烈军,所以我等完全是欺君犯上,自寻死罪,然后连我等一起统统下狱,丢官去职,待罪待勘?”那将领忍不住狂笑,森然扫视四周,“谁敢在此地,说一声这是圣命?谁?谁?”
  “朕。”
  清清淡淡声音,清清淡淡语气,清清淡淡走出一个人,清清淡淡拂了拂袍角。
  那人姿态随意立在阳光下,目光一掠,便似将所有人看在眼底。
  日光猛烈,却遮不了他自身浑然光彩,相映璀璨,明丽无双。
  “陛下!”戚真思当先抛剑跪下,随后是铁钧,尧羽和铁军,齐刷刷跪满一地。
  血烈军的那些旧属将领们,却已经僵在了那里,似乎要张口呼喊,又似乎想跪下参拜,但过于冲击和紧张的情绪,导致他们片刻之间,完全反应不过来。
  ……
  噗通噗通,墙角后那群“和陛下交情甚好的哥哥们”,倒了一堆,刘大公子受惊过度,心脏病发,君珂掐了好一阵人中才救醒……
  “各位好大的威风。”纳兰述直接走入尧羽卫和铁军的中间,两军立即在戚真思和铁钧的指挥下将他围护好,才淡淡道,“朕如果不是来得及时,只怕就看不到这一出城门好戏了。”
  “陛……陛下……”那血烈军副将腿一软,跪爬在地,“万……万……”
  满头大汗说了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纳兰述看也没看他一眼,回望铁钧,道:“今日铁将军此事处理甚为不周。”
  “末将知罪。”铁钧立即领罪。
  “是朕没有予你足够权柄,致使你诸多掣肘。”纳兰述淡淡道,“稍后会有旨意。”
  “是。”
  “朕回来了。”纳兰述看看日色,“听说十日之后要举行皇后入宗大典?”
  “是,”铁钧神色冷漠,“孙太傅与礼部诸主官联合上书,奏折已经递到您的行辕,正等待您的御批。大人们说,皇后在位已有三年,至今未行入宗仪式,虽说尧国惯例,有子方可入宗,但如今皇后凯旋,又有救驾大功,为贤后破例一次也是该当。一旦皇后入宗,便是我尧国永不可替的唯一国母,举国上下,同沐德辉。”
  “准。”纳兰述只说了一个字。
  铁钧和戚真思都露出诧异之色,这些老货用冠冕堂皇理由来令纳兰述同意入宗建议,但他们可不认为纳兰述会被蒙在鼓里,那么明知此事有鬼,还要同意,陛下是什么打算?
  不过冀北嫡系,从来不会质疑纳兰述的决定,铁钧立即应下。
  “既然要举办如此隆重大典。”纳兰述唇角笑意温存明净,不知怎的看来却令人觉得嗜血而残酷,“不能草率为之,所有人入宫斋戒十日直至大典开始,为皇后祈福。”
  “是。”
  “诸位大人为大典定然已经操劳多日,尧羽就不要让他们再费心了,”纳兰述对戚真思道,“你的掠翅部刚才没来,是朕派了出去。”
  戚真思唇角笑意更为满足而残酷。
  擅长隐匿暗杀的掠翅部,以行动迅捷下手狠辣闻名,纳兰述在事件一开始就敏锐地将那一部派了出去,那些反对派,会在还没得到城门消息之前,就被迅速“请”入宫中,开始长达十天的软禁过程,他们被软禁,无法互通消息,无论有什么计划都会受阻,纳兰述却可以趁这段时间从容布置,将该甄别的甄别,该清洗的清洗,把那些蠢蠢欲动的,胡乱跟风的,不明情形的,别有心思的,统统掌握在手中。
  虽然纳兰述一直牢牢把持军权,京中诸臣没有动兵的能力和胆量,但从这件事上,纳兰述也警惕是否会有人暗中作祟,兴风作浪,尤其当他一旦旗帜鲜明地站在君珂一边后,是否会引起更多人的不满,进而动摇朝政。
  所以必须借这个大典,将所有人的嘴脸看清楚,为免这些人到时候狗急跳墙煽动军营闹事,今日先雷霆万钧清洗军队,然后立即封锁消息将人架到皇宫。
  “刚才都看清楚了吗?”纳兰述问铁钧。
  铁钧肃然看了那些脸色死灰的血烈军军官一眼,点头,“是。”
  “很好。”纳兰述微笑,轻言细语,“不要怕杀人。”
  “当初下京城未染鲜血,微臣一直以为憾事。”铁钧淡淡答。
  言语平和,杀气弥漫,一边听着的君珂心底微微一冷,似乎看见黑暗的大牢,流淌的鲜血,行走如风的暗夜执法队,纷扰的人群惊惶的脸,一队队拉开的无措的士兵,各种惶然的将领……
  皇城翻覆,军中清洗,当初在君珂失踪后,纳兰述暂定的军事体制,如今在君珂回来后,为了给她,给自己,给国家一个稳定可控如臂使指的军事力量,纳兰述借城门对峙,剖开了京畿军队的肌肤内脏,去糟粕,剖筋骨,除秽垢,不惮于流血之伤。
  一片沉滞绝望的气氛里,纳兰述从容一笑,上了尧羽卫准备的马车。
  “十日之后的大典,朕很期待!”
  皇宫最近客满。
  没有妃子的西六宫住满了臣子们,凡是当初联名上折请求为皇后举办大典的,和那天城门事件里的诸位将领有关联的,都在邀请名单上,他们被勒令为皇后祈福,严格控制一切消息通传。
  自然,住进宫里的人不会是反对派的全部,不过其余人纳兰述也不想费心去找,照样留他们在衙门办事,大典总还是需要人操办的。虽然大典蕴含的阴谋让纳兰述很恼火,但大典本身的意义,对他来说确实无法拒绝。
  只是这些人也在严密监控之下,而且主要官员进了宫,这些小喽啰失去主心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