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9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6      字数:4797
  此时草原骑兵已经被打乱,很多人开始逃窜,这里虽然有山脉,但四面还是四通八达的,真正要逃起来并不难,何况纳兰述也下令,只原地杀敌,并不阻敌,甚至连近卫营逃跑,都没有阻止。
  “大帅,那些近卫营……”有人不甘心,前来请战。
  “不必。”纳兰述笑得云淡风轻。
  “为什么?”很多人不解,君珂叹口气,偷偷摸摸从纳兰述怀里探出头,解释,“要替草原留下种子,否则王庭的势力被我们剿杀得太厉害,图力就没了对手,很快就会成为第二个天授大王,那怎么能形成草原漫长的内耗?”
  众将恍然,齐齐一翘大拇指,“真是一对奸诈公婆!”
  君珂:“……”
  纳兰述:“……”
  草原埋伏者溃败逃窜,远处,冀北铁军对纳兰述悄悄打个暗号,无声退去。
  唯一没有接近战场的他们,躲在黑暗里,每个人的马后,都扎着一个包袱。
  包袱里是草原人的装束。
  他们今天晚上,先穿上这袍子,驰出百里,赶走围困云雷的草原士兵,然后驱赶云雷到野溪岭,让他们看见“君珂为救云雷被云雷陷害”的那一幕,然后又迅速消失,换上自己的衣服,转到河边堵截草原骑兵,此刻他们要退去,以免云雷军发现疑点。
  在某种程度上,今晚纳兰述和果查,或者说果查背后的沈梦沉,竟然采取了同样的计谋。
  沈梦沉令草原人假扮云雷军,引君珂中计;纳兰述令铁军冀北假扮草原人,引云雷入伏。
  纳兰述再一次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纳兰述抱着君珂,缓缓从云雷军中走过。
  他神态肃穆,面色阴沉,怀里的君珂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云雷军渴盼地看着他怀里君珂,却在看见君珂的狼狈和他的阴沉后,羞愧地低下头去。
  纳兰述所经之处,云雷军齐刷刷低头如割草……
  “大帅……”最后还是那个出枪射杀舒平的少年,最先开了口,“我们……我们犯了错……可是我们愿意弥补……我们想……”
  君珂激动得身子一颤,耳朵一竖,唰一下便要蹿起来。
  终于说出来了!
  回来吧回来吧!
  好的好的。
  我愿意我愿意。
  快点回到我的怀抱吧吧吧吧吧!
  纳兰述手臂一沉,死死压住了她。
  随即他淡淡道:“诸位是希望我们再送你们一程吗?可以,我会让尧羽再送你们到边界,相信今晚一役之后,云雷回归,便没有阻碍了。”
  那少年愣住,张口结舌。
  君珂惊得险些掉下地,要不是纳兰述捂住她的嘴和眼睛,她就要瞪大眼睛跳起来了。
  疯了吧他?
  费尽苦心做这一场戏,好容易让云雷愿意回归,眼看就要开口,他竟然在此刻拒绝?
  脑子发烧了?
  “小珂。”纳兰述忽然低下头,看似唇瓣怜爱地擦过君珂脸颊,其实是悄悄在她耳边说话,“相信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君珂身子僵了僵,吁出一口长气。
  纳兰……还是有顾虑。
  他比自己心大。
  他要的,竟然不只是云雷回归,他要一个纯粹的,忠心无二,从此后铁板一块,不会被任何责难和疑问所撼动,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危险的云雷军。
  君珂眼珠悄悄一转,果然发觉云雷军的队伍里,有许多人面露惊讶失落之色,但也有许多人,悄悄吁出一口长气。
  君珂心中一动。
  纳兰述没有错。
  云雷歉疚感动,但还没到真正归心的时刻。
  有相当一部分人厌倦军伍,并因为这些日子的事觉得寒冷,渴望回归平静的生活。
  还有一部分人,顾忌着联军各种军种的难以磨合,暂时还不敢回来。
  所以今天这一步,只是先彻底打消他们的愤恨和旧仇,让他们歉疚,欠下人情而已。
  等到将来……
  君珂闭上眼睛。
  可是,你们逃得过纳兰述精心织就,步步前进的网罗之手么……
  草原的夜已经过去,清晨的日光镀亮碧绿的原野。
  在那条不宽的河边,云雷军再次向冀北联军告别。
  但这次,已经没有了上次的剑拔弩张和愤然而去,那些原本就亲君珂的士兵固然依依不舍,就连当初复仇派的士兵,也因为今天“恩将仇报”,得人家帮助还要弃人家而去,觉得歉然。
  “大帅,统领。”云雷军的新领头人,已经换了那个杀了舒平的少年,他诚恳地向两人施礼,“兄弟们有很多还是想回家……我觉得他们也该回去看看……将来若有驱策,但请吩咐,云雷一定义不容辞。”
  “你们过得好,君珂就会开心。去吧。”君珂“重伤垂死”,纳兰述代她相送云雷,神情平和,度量宽宏。
  云雷军越发惭愧,再三表达歉意,随即那少年看向睡着君珂的马车,退后一步,眼神凝重。
  “全体都有——”
  一声高喝深沉悠长。
  所有云雷军唰地立正,腰杆笔直,偏脸四十度,向着马车。
  “敬礼!”
  抬臂弯肘,平齐肩部,五指并拢,中指正对太阳穴。
  当初燕京阅兵,君珂教会的现代敬礼手势。
  此刻草原之上,分裂之后,渭水河边,再现。
  笔直的手指连绵成一线,昂起的下巴承载全部的敬仰和感激,云雷军将相遇直至分别以来的所有心绪,凝聚成这凝重一礼。最后回赠给那造就他们、爱护他们的矫矫少女。
  四面沉默,人人神色凛然而尊敬。
  马车内的君珂,眼底碎光朦胧。
  恍惚去年秋阅,跨过高台的队列,人人戴着雪白的手套,目光越过去一片飞雪,衬着金色滚边黑色长靴,移动中的巨大方阵,鲜明精致得令人目眩。
  一转眼,流年。
  她微笑着,满是喜悦的微笑,自云雷割袍断义之后,压在心底的沉重阴霾,在此刻终于云开雾散,得以解脱。
  她在马车内,轻轻弯下身去。
  “一路平安。”
  低头的刹那,一滴晶亮的液体,啪嗒一声,将静默敲碎。
  ……
  云雷军黑色的影子,渐渐在河那边淡去。也许这次就是真正的永远离别,也许,这只是一个开始,走过黑暗和阴影,迈向光明未来的开始。
  但是现在……
  君珂转过头去,望着层云飞动的西边。
  尧国!
  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十章 股祸
  尧奉宁二十二年春。
  转眼已到三月中,仲春走过便是暮春,草木色泽更为浓艳,那一份姹紫嫣红的热闹,却将尧国边卡三涧堡的灰色城墙,衬托出几分灰暗来。
  作为尧国靠近羯胡的边境之城,三涧堡长年经受着羯胡的骚扰,城内驻军算是尧国主力军队里相当有战斗力的一支,守卫整个尧国东线的东辰大营也在附近,总军力十五万。
  边远的关卡之城,没有受到当前尧国境内如火如荼的内战所影响,依旧按部就班地执行守关的任务。
  只是值守的士兵,在巡逻间歇,在晚间休息,或者各种空闲时间里,最近总会聚在一起,低低谈论着尧国近来的大乱,谈论那石界关惊动天下的一幕,谈论行走在草原上,现在正向这个方向慢慢接近的军队。
  这样的谈论,总会因为军官的立即呵斥驱赶而结束,但昔日人心稳定的三涧堡守军,那种压抑期待而又紧张的气氛,已经渐渐笼罩下来。
  三月十七,晴。
  一大早一队士兵上城楼换岗,互相取笑着对方的眼屎,其中一人无意中对远处一望,顿时一呆。
  其余人看见他眼神,立即收了嬉笑,慢慢转过身去。
  前方,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青白红黄四色方阵整整齐齐,远远看去,像一片巨大的彩色云团,缓缓逼近。
  尧国守兵,惊掉了手中的长枪。
  “冀北联军来了!”
  几乎立刻,镇守三涧堡的最高长官,东辰大营一位副将便抢上了城楼,并迅速令人传报后方三里的东辰大营备战。
  所有人手据城墙,凝神盯着逼近的大军,眼神越来越凝重。
  骑兵神情彪悍,身后背的竟然是连弩重弓!
  步兵脚步轻捷,脚下沙尘不惊,很多人都有轻功!
  血烈军红衫如火、冀北铁军青衣如铁、天语尧羽渺若飞云、黄沙囚徒狂暴如风沙。
  四色军团,几乎集合了任何一个国家梦寐以求,最具武力特色的士兵!
  四色军团虽然人数不一,但都有一个令人看了心中发寒的共同点——杀气!
  经过血战杀过人历过无数战阵才能造就的杀气。
  “快看,那是什么!”城门之上忽然有人惊呼。
  不用他喊,每个人眼神已经露出震惊之色。
  骑兵之后,步兵之前,有一道长长的银色的队伍,没有像其余士兵一样组成方阵,而是长长拉开,像一道防护的铁板,隔在了骑兵和步兵之间。
  这种队列很犯忌,但是当人们看到那些银色战士,顿时觉得,这样的人,走什么样的队列,都已经无关紧要。
  那是天生的城墙,移动的战车,看一眼便觉得山岳雄立,撞上去便必然头破血流。
  野牛族的士兵,一身薄甲,薄甲里露出虬结的肌肉,每个人都在八尺以上,每一步都轰然有声,在尧国城关之前,落下深深的脚印。
  三涧堡上,每个人都在倒抽长气。
  这样的士兵,怕是自己的擂炮轰出去,都未必能炸死吧?
  三涧堡的城门,能够抵得住他们全力一冲吗?
  这个惊恐的念头还没转完,忽然又听见一声长嚎。
  “嗷唔!”
  声达云霄,雄壮如斯!
  城头上没有准备的士兵,被震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就听见底下嗥声迭起,如潮水般泼天盖地而来!
  “群狼!”有人嘶声惊叫。
  巨大的军阵两翼,犹如忽然出现两道移动的箭头一般,驰出两队狼群,卷着腥气的风,扬着苍黑的尾,爪子激扬起漫天的尘土,獠牙利齿,碧眼森森,向城上沉声咆哮。
  最前面一只黑色巨狼上,赫然还坐着一只白色的狼……城门上那位副将揉揉眼睛,才看清楚了那不是狼,是条白色的大狗。
  那狗坐在狼背上,专心啃一只羊腿,时不时撕块肉条塞到“坐骑”嘴里作为犒赏,看见城头上方目光灼灼盯着它的士兵们,自我感觉很好地,伸出爪子,勾了勾。
  眼神和手势是能够超越种族的最好沟通媒介,一瞬间城头上所有人都读懂了它的意思——
  “下来受死!”
  ……
  “狼军……天啊,真的是狼军……”有人低低吸气,“上次有人说狼军我还不信,羯胡的狼最凶残狡猾,怎么可能被统御,可是……天啊……”
  “闭嘴!”那个副将立即叱喝,“不过几匹狼,慌张什么?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没人说话了,但一张张脸上,分明露出了绝望不甘的神情。
  兵力本就悬殊,对方还全是精兵奇兵,拿什么来抵挡?
  没有战士愿意打注定要败的仗,何况和将士心目中女神一般的镇国公主后代打,更是提不起兴致来。
  大军在关卡城门前五十丈外,缓缓停住,一声长喝之后,所有队列立止,所有人鸦雀无声。
  这种令行禁止的号召力和控制力,令城上所有人心又沉了沉。
  大军止步,并没有第一时间摆出战斗队列,连狼军都退了下去,随即底下人群左右一分,两骑长驰而出。
  两骑都是神骏无伦的腾云豹,一匹纯黑,一匹雪白,纯黑马上少年白衣如雪,雪白马上少女黑衣如铁。
  看上去鲜明得像一对黑白双煞……
  纳兰述守孝,不是穿白就是穿黑,而君珂恶搞,他穿白她就穿黑,他穿黑她就穿白。
  冀北联军看见这一对黑白双煞驰出去的时候,脸上都露出温暖而又好笑的神情。
  城头上的尧国士兵,却紧张了。
  那两骑连袂而来,万军无声,黑马略略朝前半个马头,马上少年,飞起的衣袂迢迢如流水,素净衣衫不掩明丽容颜,周身并无装饰,只用白玉簪束起乌发,簪头上黑曜石乌光流转,和他光艳而又沉凝的眼眸相呼应,他微微仰首看来,每个人都觉得被笼罩在那样通透的目光里,一刻惊艳,绝代风华。
  这就是名动天下的镇国公主的唯一爱子,那位同样传奇的天语之主,尧国国公,冀北之子,纳兰述?
  众人目光再转向白马上的黑衣少女,少女并不如传说中那般绝色,也不如众人想象中凌厉逼人,她甚至是轻软的,娇俏的,玉兰春华一般莹洁馥郁,沉肃的黑衣不能掩去气质中的灵动温醇,只令她更令人注目,众人注目她微笑扬鞭的姿态,优雅得令人不忍移目,只一个轻轻动作,便也让人觉得,无需容颜,依旧绝色。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