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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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6 字数:4750
“你哪来的亲?”纳兰述丝毫不为他所动,“你们都是孤儿。”
“我想思个亲。”许新子忧伤地道,“我二十二了,还没女人。”
纳兰述怔了一怔,倒弯了弯唇角,转过头来,道:“等此间事了,将来咱们地盘上,你看中谁,我给你娶谁。”
“要个大屁股的。温顺的。”许新子打蛇顺棍上,“不要君老大那种瘦筋筋的,丑死了。”
“大头就该配大屁股。”纳兰述漫不经心回答,忽然发觉刚才那句话的问题,转过头来,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嗯?”
许新子感觉到主子眼里的杀气,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赶紧抱头申冤,“主子,我没偷看君老大的屁……”
“砰。”纳兰述一脚便把许大头的马给踢蹿了出去,马受惊疯狂乱窜,大头在马上惊声尖叫,四面云雷军,呵呵大笑。
气氛温暖起来。
纳兰述淡淡扯起唇角。
这小子,嫌大家有些压抑,故意调节气氛的吧?
心里明白,终究还是漾起浅浅热流,这严寒大地,风刀霜剑,冷清年节,万般皆苦,但好在,他未曾寂寞。
出了丑的许新子也不难堪,不一会儿笑嘻嘻又驰了回来,马鞭一指,“主子,到了!”
纳兰述仰起头,注视着这座石头堡垒,这石头堡垒极大,绵延数里,新旧不一,前方建筑风化严重,远处墙壁石块还发出幽幽的青光,明显这里的囚徒,一直只在做一件事,采石,造城,百年积累,终成坚石巨城。
这里居然有护城河,但早已干涸,五丈宽的河床上,到处闪烁着磷光,那是人的白骨,护城河下有尖石陷阱,还有流沙,如果对方不放下吊桥,骑兵是过不去的。
纳兰述知道,这座城早先是西鄂某大教派的神主所在地,后来教派被灭,城也被朝廷拿来做了囚牢,这座城当年为了宣示神迹,建立在悬崖上,城后,就是万仞绝崖。
此时深夜,城内隐隐还有灯火,有苍凉古怪的音乐和喧哗之声交杂着传出来,这些精力充沛的罪人们,果然还没睡。
早在三百步外,纳兰述已经让云雷军收好武器,换上普通衣服,在自己脸上撒些土,扮成风尘仆仆样子,其实不用扮,众人连日赶路,也差不多灰头土脸。
三百云雷,不能衣甲鲜明地出现在城下,大摇大摆地招安。因为说到底,那三十多云雷人,虽然是此次叛乱的大脑智囊,但毕竟城中,数千囚徒才是主力,这些人虽然多半头脑简单,但只要有一两个人聪明点,想明白这是西鄂釜底抽薪的分化之策,闹将起来,别说云雷那三十多个弃民出不去,连纳兰述带的这三百人也会被包了饺子。
所以考虑到其间的危险性,纳兰述取代了君珂,本来也可以派属下来办这事,比如丑福,但纳兰述考虑到某个重要原因,还是决定自己来。
此时城头上也有了人影,默默注视着突如其来的三百骑,眼神警惕。
纳兰述仰头看着前方,示意一个云雷士兵上前喊话,“上头可是云雷老乡?”
城头上一阵骚动,很明显,这个口音甚重的云雷士兵,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很快有人回话,“底下兄弟们哪里来?可是我云雷人?”
云雷住民一般不出云雷高原,凡是出来的都是各种原因被迫离开的弃民,城头上已经有人探身下望,看出来这些人,三十多人呆在数千异国囚徒之中,虽说很得尊重并无危险,但也很希望自己人更多些。
那士兵按照纳兰述的交代,和上头搭讪了几句,说自己一行是云雷大族,前不久一场家族恩怨中失败被逐,原本想去大燕的,谁知道仇家穷凶极恶,一路追逐,家族老幼妇孺,都在路上死去,剩下一批青壮和家族护卫,没奈何沿路出重金寻了些武士沿途保护,好容易到了这里,听说此地黄沙城有同族兄弟,想着出门在外总是云雷人,特来寻求庇护,就算不愿庇护,兄弟们连日奔波筋疲力尽,给个落脚地休息,捱完这个离乡背井的年夜也好。
那云雷士兵口才很好,将一番话讲得凄切自然,令人唏嘘,许新子目泛泪花听着,喃喃道:“娘地,说得我真以为我那么凄惨了……”
纳兰述瞪他一眼,许新子缩缩大头。
城头上的云雷弃民,果然被这段话打动,感同身受地叹息,同意众人入城,却又说黄沙城目前正是非常时期,不敢收留沿路寻的外族护卫,请那些人不必入城。
这也早在纳兰述预料之中,因为无论哪个大家族,仓皇出逃,也不可能齐刷刷剩下三百精壮,没这么巧的事,假托其中部分是护卫,一方面取信对方,另一方面,城外正好留人接应。
黄沙城放下吊桥,精选过的云雷士兵七十人,将改装过的纳兰述夹在当中,许新子一马当先,握紧了袖子里的小板斧。
吊桥悠悠荡荡,木板已朽,桥下积年黄沙里,绿光隐隐,白骨森森,骷髅们寂寞地躺在沙砾里,空洞地遥望夜空,似在思索关于生命和死亡的永恒命题,众人一低头,都会对上一截断骨,或者一个幽深的眼眶,四面冷风游荡,呼啸若哭,云雷军身经百战,此时心中都不免微微发?br />
这吊桥如此诡秘恐怖,如果有人于其上埋伏……
众人心中都掠过这个念头,抬眼一看,石城内门洞开,一列大汉抱胸站立,远远的,不怀好意而凶厉的目光,宛如实质般逼过来。
纳兰述心中一动,叫过一个士兵,低低嘱咐几句。
众人的步子都放缓了些,脸上惊恐之色更甚。
“哎呀”一声惊叫,一个小个子士兵似乎太过慌张,好端端地竟然一脚踩空,眼看就要掉下去,四面惊呼救援不及,还是这家伙自己最后关头抱住了锁链,然后被同伴拉起,上来时已经面青唇白,一副惊魂未定模样。
城门门洞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哄笑,随即那些警惕凶狠的目光,渐渐收敛了许多。
纳兰述和许新子对视,各自挑眉。
云雷军当然没这么怂,当初君珂最先操练云雷的就是轻功,怎么可能一个吊桥都走不稳?但“云雷普通世家子弟”,却是应该走不稳的。
这一跌,对方稍减疑虑,门洞里的目光,杀气淡了些。
走过吊桥,门洞里排了整整两列大汉,个个衣衫破烂,面有菜色,却神情彪悍,看人时凶光毕露,这么冷的天气,多半裸露着胸膛,露出来的肌肤,灰白如铁。
四面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将眉毛低低压在眼睛上,眼神冷冷地射过来,虽然没人有动作,但沉沉的杀气和压力,无声无息形成力场。
在这样的人群中走过,本身就需要一定的勇气,当然现在纳兰述不需要云雷军表现出超出水准的勇气,大家都是一脸“我有点害怕但是我要努力维持住面子”的恰到好处的表情。
“呵呵,让诸位兄弟受惊了。”前方忽然有人说话,那人站在城门楼梯的最下面一阶,整个人沉在阴影里,语气却是爽朗温和的,“在下雷鑫,见过各位。”
众人头一抬,眼前是个中年文士,微有落拓之色,衣着却很整洁,众人都愣了愣,没想到领导一群凶徒占据黄沙城,和西鄂对抗日久的云雷弃民头领,竟然是个文质彬彬人物。
那人立在阴影里,看人却像在阳光下,第一眼看住了许新子,随即目光掠过,在人群中寻找,笑道:“不知道哪位是主事者?可否一见?”
众人心中都道厉害,许新子走在最前面,这人竟然一眼看出他不是真正的主事者。
“这是我家少爷。”许新子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向雷鑫介绍纳兰述。
涂黑了脸的纳兰述,向对方微笑颔首,雷鑫看过来,眼神一闪,随即笑道:“远来是客,一路辛苦,还请城楼大厅叙话休息,正巧我云雷兄弟们,都在那里。”
当即带着人上了城楼,这石城也不同普通城池,最前面的主建筑是最坚固庞大的,一层层石梯盘旋上去,有一层整个是一座巨大的厅堂,此时里面有三四十人,围着火盆,正在喝酒吃肉,看见众人过来,都将目光投来。
雷鑫简单介绍一下,安排云雷士兵在外面休息,邀请纳兰述和许新子,以及另一位云雷头领赵兴宁进入内室,云雷士兵多年未见家乡人,也难免激动,当下快活地坐在一起,纳兰述经过他们时,眼神警告地扫了一遍。
这是暗示他们,不要喝酒误事说漏嘴。
三人随着雷鑫进入内室,看出来这人在黄沙城地位极高,这间屋子似乎是他指挥办公场所,满屋子的地图和各式军报,纳兰述随便看看,眼神里闪过惊异,认真看了雷鑫一眼。
雷鑫却是温和的微笑,和三人攀谈,纳兰述和许新子不是云雷人,自然不敢多话,都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和这人摊牌,本来纳兰述还有些担心摊牌时会有麻烦,如今见了这样一位领导者,倒心中定了定。
这人极有头脑,眼光隼利,只要诚心以待,他自会有正确抉择。
雷鑫和赵兴宁相谈甚欢,却也不忘照顾纳兰述和许新子,不时询问他们两句,宾主气氛融洽,赵兴宁正说到一个云雷典故,众人哈哈大笑,雷鑫笑道:“说起那事确实有意思,其实去年我云雷大比,云家家主出的那个榜,也是个笑话呢!”
他突然说起云雷城近事,居住燕京多年的赵兴宁哪里知道,只好干笑着打哈哈,纳兰述眉一抬,眼神一闪。
这姓雷的,够敏锐,赵兴宁竟然经不住他两三句盘问!
果然雷鑫兴致勃勃凑上前,神秘兮兮对赵兴宁道:“赵先生初出云雷不久,对这事也记忆犹新吧?咱云雷无人不知的事儿,不知道当时您家家主,怎么看的?”
赵兴宁张口结舌,下意识看纳兰述,眼光还没转过去,雷鑫面色一沉,身子一仰,啪一声,他背靠的石墙,竟忽然一翻,随即他人就不见了。
而再一回头,那群云雷弃民,不知何时,已经面色阴沉,站在门口。
“雷先生。”纳兰述坐着不动,随意拨了拨火堆,笑道,“说得好端端的,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墙面忽然动了动,滑开一块砖,露出雷鑫的脸,依旧带着笑意,“诸位,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云雷人,却不是新近从云雷高原出来的弃民,你们此刻满嘴谎言出现在这里,难道还要在下礼遇么?”
“既然是云雷人,那就是一脉同乡,为什么不能要求礼遇?”纳兰述伸个懒腰,将火堆里烤熟的红薯不急不慢地剥开来,有点好奇地闻了闻那浓香,才不急不忙地道,“先生如此聪慧,既然确认这些兄弟是云雷人,难道推测不出,我们到底来自何处,又所为何来吗?”
雷鑫沉默了一会,墙后双眼忽然一张,“云雷军!”
“然也。”纳兰述神情自如。
“那为何撒谎?”雷鑫冷笑,“开诚布公岂不好?行事如此鬼祟,怎能不叫人怀疑你等用心?你们还真是胆大,七十个人,就敢进我黄沙城!说!你们是不是西鄂的探子,帮他们开路破城的?”
“开路破城又如何?”纳兰述冷笑。
众皆失色,几个汉子大步冲上,许新子立即拔出小板斧,挡在纳兰述身前,外面大厅响起碎杯声,云雷军也冲了进来。
对方因为这一句话,迅速形成对峙之势,纳兰述神色不动,冷笑站起,傲然反问,“这城是你们的?”
“你……”
“你们打算在这城过一辈子?”
“这……”
“你们打算和底下那些生性暴戾的西鄂罪徒一起,”纳兰述一指灰沉沉的城内,“永远呆在这苦寒之地,捱四季狂沙,受西鄂军队围困,日夜不能安枕,朝夕难以饱腹,人不人,鬼不鬼,过一生?”
“这……”
“你们愿意从此告别人间繁华,永别故土,在异乡飘零度日,到死埋骨他处,岁岁除夕,亲人别离,年年忌日,无人上香?”
“这……”
“原来你们愿意过这样的日子。真是奇哉怪也!”纳兰述冷笑,“既如此,我等费心遮掩行藏,来这一趟,完全是对牛弹琴,今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祝各位在黄沙城,美妙终老。”
他拍衣站起,竟然真的说走就走,许新子立即跟着转身,其余云雷军也向后退去,有人目射凶光想拦,纳兰述手指一指,“不要以为你们的小机关能困的住我们,云雷军的名声,你们也该听过!我们完全来得及在你们呼喊那些罪徒之前,杀光你们!”
云雷弃民们沉默,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再动,纳兰述冷笑一声,施施然迈步。
“慢着。”
纳兰述停在门口处,却并没有转身。
“恕我提醒你们一句。”他负手淡淡道,“你们的到来,给了黄沙城罪徒太多期望,他们因你们得了自由,若有一日你们想走,你猜,他们会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