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5      字数:4771
  “你夺了我近三成内力,享用我的功力,却用我的功力来害我?”
  “没有我的同脉之体,替你分担一半伤损,那一刀就要了你的命,你有脸问我痛不痛爽不爽?”
  “君珂,当初我若真要杀你,你活不到现在来对我以死相逼!”
  问一句,手指紧上一分!
  君珂拼命扯着脖颈上的手,那手指如钢铁,压迫着她的神智和呼吸,胸肺似要爆裂,炸开这沉闷的天地,她勉力抬起眼,对面那男子,长发披散,眼神幽黯,声音冷沉,看她的眼神,再不是素来含笑的冷,慵懒的媚,竟华光厉烈,如剑飞射。
  君珂心底模模糊糊,那一句句逼问如巨雷,炸在她此刻混沌的意识里。她见惯了他沉潜压抑,城府如渊,今日模样,只觉得陌生,那些话听在耳中,心里有微微的凉——这是她未曾想过的角度,确实,沈梦沉一切的毒,都施放在了纳兰述身上,他的冷酷无情,斩草除根,也从无对谁例外。但对她,折磨也好,利用也好,在最终可以取她性命的时候,从来都轻轻放过。
  这又是因为什么?
  不过她也没力气思考了——她快给沈梦沉勒死了。
  脸色由青转白,她的手指无力地垂了下去,离开了沈梦沉被抓得满是血痕的手背,头一仰,身子一软。
  只要再一两秒,她就会停止呼吸。
  沈梦沉霍然松手,一把将她扔在床上。
  君珂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无力地低低咳嗽,脸色由白转红,连眉间都在颤抖。
  “不要以为同脉之体,我就不能杀你;不要以为你掌握你自己的命,就也掌握了我的命。”沈梦沉逼近她的脸,牢牢盯住她的眸子,“记住,同脉之主是我!沈梦沉的命,从来不会掌握在别人手里!”
  君珂咳得身子缩成一团,却对他呸出一口血沫。
  “你不杀我……只是……为了……更方便……利用我,”她嘶哑地冷笑,“好用我……牵制纳兰述,沈梦沉……别装得这么情义……深重,你让我恶心!”
  沈梦沉直起身子,慢慢擦掉脸上血沫。
  那点鲜血和他刚才脸上被飞匙割出的鲜血混在一起,掌心里殷红冰冷。
  他的眼神也殷红冰冷,微微憎恶,却不知道憎恶的是这人世,是君珂,还是他自己。
  “……这床……你坐过……”君珂气喘吁吁,“尼玛……真脏……拜托……我宁可……睡……地上……”
  室内一阵沉寂。
  半晌沈梦沉笑了。
  不是刚才带着煞气的笑,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懒散无谓,却又寒凉在骨的笑。
  “好……很好。”他点点头,“你总是这样的,你总是只看见一个人,只记得自己愿意记得的事,你要睡地上?不行,这地上我踩过,比床上更脏,我看你应该去更适合你的地方。”
  他站起,淡淡一拂袖。
  “来人。”
  两个侍女应声而入,步履矫健,明显是有武功的。
  “这位需要清醒下脑袋。”沈梦沉指指君珂,“这暖阁温床的,会把人骨头睡软,不适合女英雄呆着,外面大雪正清爽,请她睡那里去。”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先是扮得丑得离奇,居然还腋下佩了一种奇臭的药物,她们给洗涮都费了好大劲;而主子对她的态度更离奇,亲自抱了回来,在她榻前守了一天一夜,疗伤都是在她榻前疗的,她们正在私下偷偷讨论,什么样的人让主子如此上心,不想好容易等她醒来,却突然翻脸成这样。
  这待遇天上地下,叫人摸不着头脑,两个侍女害怕这只是主子一时恼怒,等下若又心疼起来,她们这刑罚执行者,万一被迁怒怎么办?
  “嗯?”见两个侍女没动作,沈梦沉的眼风,淡淡飞过来。
  两个侍女打个寒噤,连忙应是,上前抬起君珂便向外走。
  君珂经过沈梦沉身侧,气喘吁吁微笑,“那雪地……你没踩过吧?”
  沈梦沉僵立在榻前,抿唇不语,宽大的衣袖微微震动,两个侍女看着他的脸色,赶紧快步奔出去。
  门推开,彻骨的寒风夹杂着碎雪扑面而来,重伤虚弱的君珂,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眼睛却瞬间亮了。
  “砰。”她被两个侍女毫不客气地扔在了雪地里。
  雪从昨夜就开始下了,雪花大如团,一夜工夫积了将近一尺,君珂的身形瞬间陷入雪里,不注意几乎找不到。
  重伤的身体遭遇这样彻骨的冷,君珂的脸色立即苍白起来。
  然而她勉力仰起头。
  四面空茫,飞雪如幡,远山在重重屋脊之后延展,风从山那头过来,经过山谷的涤荡,掠过青松的高远,从飞鸟的翅尖滑过,奔到百里外玉宇琼楼。
  隐约山海那头,有长音悠悠唱起,沉雄深远,空灵高旷。
  每年的第一次落雪的一个固定时辰,风雪澄净,天地气息清明。
  四海寂静,苍天作语!
  数十里外,仁化城郊外的一个小山村内。
  一间普通的民房内,拢着熊熊火盆,火盆前有两人一坐一卧,坐着的人握着卧着的人手腕,其余一些人静默地围着,沉默而紧张。
  半晌,坐着的人松开手,微微叹息一声。
  “老大,怎样?”立即有人紧张地问。
  戚真思睁开眼睛,露出一丝苦笑。
  怎样?
  最糟糕的一样。
  她垂眼看着沉睡的纳兰述,他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的青气却更重了几分,他睡得也不安静,虽然没有挣扎呼喊,但手指仍旧时不时地抓挠痉挛,像仍旧挣扎在那一夜惊心疼痛的血战中。
  戚真思心情沉郁——按说他该醒了,但他一直没醒,因为他体内的气息,果然如毒瘤,爆炸了。
  现自己拜错仇人的那一刻,那一口血,喷出了纳兰述的悲愤,还有终于无可压制的内息洪流。
  自鲁海之死,燕京之逃,这一路颠沛流离又时刻处于担忧逃亡的心境,终于因为最后最惨烈的尘埃落定,而激发了纳兰述一生里最大的隐患。
  戚真思现在不敢弄醒纳兰述,她害怕即将到来的未知。
  族中长老没有解释过内息冲爆到底会发生什么,也许会丧失武功,也许会失去神智,也许会有更可怕的结果。
  戚真思在出神,她想起长老另一个关照,关于纳兰述真的出问题之后的根本解决方法,然而那个方法,当年她都不赞成,现在……更不可能。
  “那边……怎么样了。”半晌她问。
  “成王府那边两个消息。”晏希道,“一个是抓到大逆逃犯,要在十日后绞死,一个是新任成王将自己的爱妾,送给了青阳郡郡守大人。”
  戚真思沉默。
  两个消息,似乎都和他们没关系,但也许都有关系,但两个消息到底哪个和君珂有关系,谁也理不清这个关系。
  所谓新任成王,尧羽卫都知道,必然有假,八成就是沈梦沉自己搞的花招。
  沈梦沉放出这真真假假花招,就是要让尧羽卫先心乱不安。
  “我们……”戚真思想了一会,刚要下令,霍然回首,盯住了纳兰述。
  沉睡的纳兰述,眼睫颤动,即将醒来。
  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九章 让我需要
  浅浅一声低哼,纳兰述睁开了眼睛。
  戚真思立即转头看去,接触到纳兰述目光的时候,她心中不禁一震。
  纳兰述眼睛里那一轮血红已经消失,甚至连一点血丝都没有,眸子比原先更黑白分明,清澈得像清水里的黑石。
  戚真思有点恍惚这样的眼睛,她只在十多年前看过,那时纳兰述刚刚送来尧国,族中长老将他带到雪原,她看见他的第一眼,那小小孩子扬起眼睫,软软一笑,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睛。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恶意地想,这么个玉娃娃,一看就是小少爷,折腾死他!之后风雪渡劫,十年岁月,她看着那双眼睛,渐渐隐藏了那份剔透,染上淡淡血色,学会深深潜藏,冀北青鸟眸子依旧灵动明澈,却再也不是原来。
  然而此刻明光重现,她心中不由一紧。
  “主子……”她伸手去把他的脉。
  “干什么!”纳兰述霍然一声厉喝,反手一翻,叼住了戚真思脉门,一甩手就将她摔出了几尺。
  尧羽卫讶然,戚真思在地上一个翻身跃起,眼神里不知是喜是惊一一纳兰述的武功好像没有问题,但…
  “主子,我是小戚!”她半跪着,急切地仰头望着纳兰述,“……忘了吗?”
  纳兰述沉默了一下,盘膝坐起,“小戚,长老教导过我们,不应该给任何人近身,你怎么就忘记了?”
  “啊?”戚真思一呆。
  这都多久之前的话了,再说这些年他们寸步不离,就算别人要防备,她和纳兰述之间,怎么也突然多了隔膜?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纳兰述抬头,奇怪地看看尧羽卫,“不知道警戒搜索?你们以为现在很安全?”
  尧羽卫们又呆了呆一一警戒的人已经安排了,其余人躲藏在这里,不打算出去太多引人注意,主子这是怎么了?吩咐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神情态度,也有点不同。
  “主子 戚真思小心翼翼靠近,试探地问,你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安全?”
  “小戚,你最近越发糊涂。”纳兰述不客气地先责备了她一句,才道,“我们离开冀北,要去尧国,这一路自然要步步小心。”
  “……。”
  尧羽卫全部傻了。
  纳兰述眼神清楚,武功俱在,思路明白,记忆清晰,每句话都没什么不对。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每句话都不对!
  这是怎么了?
  戚真思傻了半晌,脸色连变,忽然道:“主子,虽说咱们离开冀北要去尧国,但你还至今没告诉我们,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她暗中咬着牙,盯着纳兰述,这句话是一剂猛药,纳兰述思维是否混乱,就要看这句话的回答了。
  纳兰述静了一静。
  尧羽卫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起。
  “母妃回尧国,我要去接应她,这事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半晌他沉声道。
  戚真思浑身一软,手撑在了地上。
  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
  果然出了问题。但却是此刻最好的问题。
  他一切都还记得,但是很可能因为先前受到的冲击太大痛苦太剧烈,醒来后的记忆,居然自动绕过了所有噩耗,在他的记忆里,他现在要去尧国,接应成王妃。如果君珂在,八成就能理解这是一种极度刺激下的自我催眠,跳过了让自己最痛苦的一些东西,但戚真思可不懂这个,她只觉得,松了一口大气。
  戚真思一直担心他醒来之后,像仁化城里那样发狂,一旦走火入魔,便无人可制,现在这种情形,真是不幸之中万幸。她刚刚松一口气,还没摸清情况的许新子就冒冒失失地道:“咱们要去尧国?那君珂怎么办?”
  “许新子!”戚真思一声叱喝,随即忐忑地看向纳兰述。她没打算不告诉纳兰述君珂的情形,却不想这么冒失地提起,害怕纳兰述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君珂……”纳兰述神情愕然,“小珂不是带领云雷回关外了吗?就云雷军一路打回去那架势,小珂必然还在云雷军中……怎么?”他神情紧张起来,霍然站起,“小珂追过来了?在哪里?小戚,拦住她,让她回去!”
  戚真思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低低道:“不知……”
  许新子突然大步上前,怒视着戚真思,戚真思霍然抬头,眼神狠狠地逼视过去。
  许新子却没有退缩,他素来和君珂交好,也不明白戚真思不敢开口的难处,一扭头大声道,“她扮成黑面蛮子,在城门前……”
  “啊……”
  “城门”两个字就好像一道潜伏的惊雷,刹那间便劈到了纳兰述的头顶,又或者是一柄烧红的匕首,狠狠撬开坚硬的头骨,将那些凝固尘封的极度悲愤、无限疼痛、血色记忆,泣血长嚎,毫不留情地狠狠挖出,揉成滚热的火冰冷的雪,狠狠塞进胸臆,蹂躏一个人全部的精神和神智。
  纳兰述向后一仰,眼神里刹那无尽的黑!
  脑海里无数东西飞窜而出,一幕幕影像快如闪电,快到他的意识无法捕捉,只隐约感觉到人影飞旋,匕首暗藏,金棺乱火,断肢零……那样的飞闪令他晕眩,思维被搅在了泥淖漩涡,在闪到最快的时刻,突然有一幕模糊的影像慢了一慢,那是个倒着的影子,隐约像是一个人半跪于地,维持着一个回首的姿势,身下的鲜血染红大地……他想仔细看清楚,那一幕却模糊得像隔了无数层纱幕,随即纱幕一卷,脑海里似被什么一抽,黑暗轰然降临。
  “砰”一声,他倒栽了下去,唇角一丝血迹浸出。
  “主子”
  戚真思扑过去,伸手一把脉,脸色大变一一纳兰述醒来后回归正常的内息,此刻又乱了!她怒极回首,一脚将傻在那里的许新子踢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