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5      字数:4766
  他们逃了更好,逃了,朝廷才有警惕,才不得不分心处置,才会调动更多的边军力量去围剿,才会有两家子弟更多出头获职的机会。
  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姚家明知那名单来得蹊跷,依旧抓紧了机会推波助澜,姜家反应极快紧随其后,由纳兰君让沈梦沉构筑的铁板一块的燕京,给一份轻飘飘的名单,割开了缺口。
  名单虽轻,里面暗藏的心思却厚重,如果没有纳兰述对这些掌权者的足够了解,没有他对燕京贵族私心和势力集团博弈的精准把握,这一份名单,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消息,断断续续传了来,搜捕虽未停止,却因为上头争权夺利而有所懈怠,隐藏在陋巷里的纳兰述和君珂,渐渐摸着了当前燕京局势的轮廓,他们在等待着机会。
  柳杏林和柳咬咬,也在等待一个机会。
  两人这一天东躲西藏,好几次险些被巡查的兵丁发现,都是柳咬咬眼疾手快,扯着柳杏林躲了过去。
  “怎么办?”柳咬咬愁眉苦脸抚着肚子,“寸步难行啊燕京,走了快一天,还没走出两里路,这样子怎么出城?啊我饿死了,又不敢出去买东西,到处是兵,杏林杏林,你为什么要叫这名字?”
  “啊?”柳杏林正在紧张东张西望,听她前面说得好好的,后面莫名其妙来这一句,傻了傻。
  “叫你一声我就想起杏子林,金灿灿黄澄澄的大杏子,沉甸甸地垂在枝头,望一眼就要流口水,闻一闻香到了骨头里,啃一口甜到了心里……啊我受不了啦!给我咬一口!”
  柳咬咬扑过来便要咬,柳杏林哭笑不得推她,“别闹!别闹!”
  “你身上一身汗,都发馊了。”柳咬咬嫌弃地推开他,“这又不是夏天,也能出这么多汗,哎,听说城北死了好多人,幸亏不是夏天,不然得出多大事啊。”
  “是啊。”柳杏林想起那晚看见的惨状,浑身颤了颤,“幸亏不是夏天,不然死这么多人,又不运出城,瘟疫一定会起来,那全城都要遭殃。”
  “嗯,不过我们还是……”柳咬咬突然转过头,一把抓住柳杏林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幸亏不是夏天。”柳杏林吓了一跳,傻傻看她。
  “不对不对,后面那句。”
  “全城都要遭殃。”
  “不对不对,前面一句。”
  “瘟疫一定会起来……”
  “对!”柳咬咬一拍巴掌,雪白的牙齿又咬上了红唇,“瘟疫!”
  “你在说什么?”柳杏林一脸茫然。
  “大夫大夫,你名动京城,可有一些奇异的药?”柳咬咬兴奋地攀住柳杏林肩膀,“比如,中了之后,看起来人像是得了瘟病?”
  “你要我散播瘟疫!”柳杏林霍然跳起,一脸骇然。
  柳咬咬一把把他拽了回来,“是看起来!”
  “瘟病病状很多种。”柳杏林道,“天花伤寒都算,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涩,都是疫病的症状,但这种病状如何能够冒充?难道你要我给人下药得伤寒?那万万不能,死也不能!”
  “笨。”柳咬咬敲他脑袋,“我就不信你就没有那种发燥的,但是又不伤人体的药物,我们不要伤人,让人看起来像是瘟病就行了嘛。”
  柳杏林犹豫了一下,咕哝道:“有是有,便是让人看起来像得了天花也是有的,你要这个做什么?”
  “你想啊。”柳咬咬兴致勃勃,“我听说那边掘万人坑了,但是似乎又停了,正在讨论是就地埋葬还是运出城埋葬,城北周围百姓现在都在要求送出城去,不然以后不敢居住。那么多尸体,堆积在一个地方,虽说天冷,也不是没有瘟疫的可能,这个时候,只要冒出一小部分人,疑似得了瘟病,朝廷立刻就会将人送出城外,绝不可能把人还留在城中,到时候咱们扮成瘟疫病人,立刻就能出城。”
  “你说的倒是好主意。”柳杏林也眼睛一亮,“但如果朝廷心狠,还是决定把坑挖得更深,然后把所有得病的人扔下去呢?那咱们岂不是活埋自己了?”
  “那么多人,再深挖坑,你计算过得有多大多深的坑?那得挖到地下水源,朝廷敢让这些尸体弄脏了水源?”柳咬咬嗤之以鼻。
  “可是……”柳杏林没话了,半晌吃吃地道,“药都在医馆里,我们怎么过去呢?”
  柳咬咬沉默了,这确实是个问题,街上的巡查虽然有所松懈,但其实还是很紧,她和柳杏林两个没武功,又几乎燕京人人都认识的名人,怎么顺利回医馆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无意识地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一颗圆溜溜的石子顺脚而飞,滚出了他们藏身的巷子,啪地一声,正卡在一辆匆匆而过的车子的车轮间。
  那车子车轮被这石子一卡,原本就因为速度快有点倾斜,这下直接要倒,赶车的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里面的人一声惊呼。
  柳杏林突然一把操起巷子边,不知道谁搁在那里的一柄坏了齿牙的钉耙,冲上去,对准车边一顶。
  吱嘎一声,沉重的车身被顶住,车夫和四周护卫反应过来,急忙冲上来将车身扳正。
  车身倾倒扳正,车帘晃动,露出一张盈盈俏脸,随即隐没,柳杏林一眼瞥见,只觉得有点眼熟,却也没在意。
  几个护卫安置好车子,才松了口气,他们并不知道罪魁祸首是柳咬咬踢出的石子,都来向柳杏林道歉,还没开口,一个男子便“啊。”了一声,道:“原来是柳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柳杏林偏头对他看看,觉得眼生,急忙也一个礼施下去,道:“正是在下,敢问您是……”
  柳咬咬在后面急得直踩他的脚——傻子,这什么时候,你不认识人家,还敢对人家直承身份!
  “柳先生,我们是韦……”那护卫说了一半,突然醒悟,四面看看,附到柳杏林耳边悄悄道,“先生忘记了?您救过我家小姐,韦国公府许少夫人便是。”
  柳杏林“啊啊”两声,这才想起当初大街救下的那个宫外孕女子,难怪刚才眼熟,不过他做事手术从来只关注病灶,没空看病人的脸,如果刚才露出的不是许家小姐的脸而是肠子,也许他还觉得熟悉点。
  许家少夫人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她不用韦家护卫,只用自己家的,所以这批护卫都参加过上次长街救人,知道当初真正救了自家小姐的,其实就是这位柳大夫。
  “柳大夫,当日多承您救我家小姐一命,因为不方便,至今没有来谢,如今可算遇见了您……”
  “哦哦。”面对许家护卫的热情,柳杏林不自在地甩开手,后退两步,“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请便请便,再会再会……”
  “等等!”柳咬咬突然冲上来,拦住含笑准备走开的许家护卫,“喂,你们欠他情是吗?正好,他现在需要你们帮忙!”
  ……
  半刻钟后,柳杏林坐在了富丽堂皇的车马里,满身不自在,两条腿紧紧夹在一起,头也不敢抬。
  他对面,坐着环佩玲珑香气袭人的年轻贵族女子,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柳咬咬打横坐在一边,红唇白齿,笑眯眯地咬着。
  这是韦家夫人,许家小姐的车马,流花郡许氏富可敌国,车马宽敞超乎常人,三个人坐着,谁也碰不着谁。
  饶是如此,俩枝柳也很意外——韦国公府的夫人,竟然就这么让他们上了车,一个是男子,一个是歌女,她竟然毫无忌讳,虽说有报恩的缘由,却也太爽快了些。
  两支柳不知道,流花郡偏远,在那里长大的许家小姐,自小公主似的顺心如意,根本不愿意理会燕京的规矩,要不然也不会以弟媳之身和大伯相好了。
  韦家的车马,在京中果然有特权,一路巡查兵丁,远远看见车轮上的标记,便不会过来查看,就算有来问的,护卫们塞点好处,也没人敢于提出要看韦家的媳妇。
  韦夫人似乎也根本不担心这一点,微笑问柳杏林,“先生一身狼狈要回医馆,打算如何?”
  “我是要去拿——”
  “他是要回去开业。”柳咬咬抢在柳杏林面前答话,并用力踩住他的袍角,用眼神示意——别说真话!
  柳杏林默不作声,拉回袍角,狠狠瞪了她一眼。
  柳咬咬给这一瞪瞪得一愣——呆子怎么了?还会瞪人?
  “我要回医馆,拿药,好混出城门。”柳杏林看也不看她一眼,正色将自己的计划坦诚以告,“此事有风险,杏林不敢连累夫人,夫人现在将杏林放下车,还来得及。”
  柳咬咬仰首望天,拼命地咬——这没救的呆子呀……
  韦夫人怔了怔,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柳杏林一眼,半晌,笑了。
  “君子诚不欺我,柳先生是君子。”她傲然一笑,“许镜容怎敢做小人?”
  “送柳先生去医馆。”她掀帘吩咐车夫,“再去城北。”
  “多谢夫人。”柳杏林感激长揖。
  许镜容微笑,眼神剔透,隐着柳杏林看不懂的算计。
  城北盟民区,现在接替沈相的,正是姜家的人,姜家总是要和沈梦沉作对的,正力主将停止挖坑保全清点尸体,好安抚云雷军。
  此时如果爆出“瘟疫”,坚持将尸体留住的姜家,只怕也要受到责难吧?
  想起那次险些因为姜云泽的陷害而丧命,连带家族都遭受倾覆之险,许镜容眼底就闪过一道凛冽之光。
  她微笑着,浅浅伸了个懒腰。
  哎,全城“瘟疫”?
  很好的计划呢!
  送柳杏林安全到了医馆,又一路送到了城北附近,许镜容的车马才辘辘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盟民区挖了一半的坑停工,重伤垂死者被集中放在一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被一群懒洋洋的兵丁看守着。
  姜家大房在户部任职的一位侍郎,主持这边的善后,他在姜家的授意下力主将尸首人员清点,停止挖坑。
  此时除了帐篷里飘荡着呻吟,还有一些大夫进进出出外,人们都疲倦地半睡不睡。
  地狱般的盟民区入口处,突然窜来两条黑影。
  两条身影有点笨拙,鬼兮兮蒙了黑面巾,一路悄悄往帐篷摸去。
  这两人专心“潜入”。心神紧张,没注意到另一个方向,也有两条黑影飘了过来,不过这两条黑影就高明多了,轻功卓绝,像风一般,掠过尸场。
  柳杏林和柳咬咬蹲在帐篷附近,眼看虽然在打瞌睡但凭他们两人绝对越不过去的兵丁们,愁起了眉毛。
  “怎么过去呢?”柳杏林寒毛炸炸地缩在一边,不敢看后面围起来的尸场,“我装成大夫进去?”
  “不行,你这张脸谁不认识?先前跑掉又突然出现,不是找死?”
  “那怎么办?”
  “要么我去色诱?”红唇咬上贝齿,眼珠子溜溜转。
  “你?”柳杏林看她半晌,摇头。
  柳咬咬正在感动,听见他咕哝道:“这么丑。”
  “!”
  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男人鉴赏力脱窗,尤其是美貌的女人,柳咬咬愤怒得连身处险地都忘记,伸脚就去踢他。
  柳杏林一让,她踢到一截罐子,罐子骨碌碌滚出去,静寂的夜里好大响动。
  两人惊得浑身一僵——完了!被发现了!
  缩头闭眼咬牙夹腚等了半晌,没等到头顶动静和脚步声响,两人战战兢兢等待半晌,尝试着睁开一只眼睛回头一看。
  咦?
  满地的士兵,怎么都倒了?
  帐篷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里面的门大敞着。
  “怎么一眨眼就睡死了?”柳杏林疑惑地站起身,带着柳咬咬绕过那些兵。
  “管那么多干嘛。”柳咬咬欢天喜地,“动手。”
  帐篷外侧躺了一排的人,几个大夫也在凳子上“睡着”了,柳杏林记得刚才还看见他们忙碌的身影映在帐篷上,转眼就睡得鼾声大作。
  “年纪大的人就是容易累啊。”头脑简单的某人感叹一声,什么也不多想,取出一个小瓶,挨次给重伤者喂了下去。
  这是他研究出来的一种活血药物,服用后会有体燥现象,会出现头痛肢痛和咽喉微干,有点像疫病前期,不过只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对身体并无害处。
  重伤者鲜血淋漓,昏迷呻吟,柳杏林一边喂药一边哭,眼泪洒得比别人鲜血还多。柳咬咬开始还感动地递个帕子,后来干脆翻着白眼一边歇着去了。
  “咦……”柳杏林喂到最里面两个,朝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倒没有残肢断臂鲜血淋漓,脸色有点发黄,静静闭着眼睛,柳杏林泪眼朦胧瞅了半晌,咕哝道:“这位倒有些像睿郡王的……唉……”
  他叹息着喂了药,又走到最里面,张眼一看,“啊”地一声,眼泪滚滚地泼下来。
  “你怎么啦?”柳咬咬吓了一跳。
  “这姑娘怪像小君的……”柳杏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盯着那也看来齐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