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5      字数:4770
  呔嘚咯……”
  “敢问这是何歌?”晋国公认真听了一阵子,问,“云雷军两首歌,风格截然不同,但都气势非凡。前者沉雄悲壮,热血沸腾;后者音韵古怪,听来令人浑身发痒,这是贵国礼部制定的军歌吗?何等人才,如此智慧!”
  大燕王公面面相觑——军歌要是这个样子,大燕士兵也不必上战场打仗了,唱唱就足够令对手腿肚子抽筋了。
  某处有人托着腮,心想专门写那些让人听了想睡觉的歌的礼部,能写得出《忐忑》吗?什么叫神曲?神曲就是神仙打瞌睡写出来的曲。咱凡人想不着。
  “退下!退下!”骁骑营统领气急败坏地冲到观台下,不顾上头还没指令,连连挥手,“你们检阅已毕,速速退下!”
  骁骑营二话不说拍马便逃——还留在这里被整吗?
  骁骑营拍马逃离检阅场,人人面对马屁股,吃灰……场地清了出来,云雷骑兵驰到观台前,人人都紧张地往后缩了缩,生怕他们又搞什么幺蛾子,谁知道骑兵们只是弯臂平掌,中指对准太阳穴,利落地行了个古怪却好看的礼,便一阵风驰过去了。
  众人都松一口气,觉得这样也好,今日这小心脏,给云雷军搓揉得也够了,好歹得让人家缓一口气定定神。
  这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武德门外,又是轰然一声。
  和骑兵纵马齐踏的脆响不同,这一声沉闷雄壮,震动地面,初听倒也不稀奇,前面几军出场时,都有这样的气势,然而当台上要人们纷纷踮脚,对武德门方向观看时,却看见一条队列,长长地推了进来。
  是推。
  缓慢地推。
  黑压压的队列,一排二十人,排成整整齐齐绵延不断的方阵,如利刃切出的黑豆腐,没有一丝边角斜出。
  队列中的士兵,没有穿战袍皮甲,只穿了夜行斥候专用的黑色紧身短打,黑色长靴,靴边和衣角也都有飞云锦金边,这身装束利落精悍更超过骑兵,将周身青年男子的曲线都绷得紧紧。
  在最前面两名同样装束男子的带领下,所有人都保持一个动作前进——踢腿、抬臂平胸、换臂落腿,抬臂踢腿。
  正步。
  现代军演里,最为高标准,也最具可看性的队列。
  黑色的长靴抬起,比线还直,绝无误差,靴跟处的金边排成一条笔直的线,日光下金剑般一闪。
  落下,齐齐,“咵”地一声。
  手臂抬起,笔直齐胸,位于第二和第三颗纽扣中间,手臂衣袖上金色的缀边同样必须连成直线,目光看过去,绝不会有一丝缩进突出。
  起、落、起、落。
  嚓、嚓、嚓、嚓。
  像黑色的巨大机器同步前进,像黑色的浪潮韵律起伏、像黑色的巨大纺车隆隆前行,那些人腿就是梭齿,手臂是拉开的棉线,笔直、齐整、千万人动作只如一人。
  天下攘攘,凡人万种,各自心思的人,如何能够造就机器般的稳定如一?
  这是来自于严整纪律和刻苦训练的,极具力度和美感,令人震惊着迷至不舍得移开眼光的队列。
  在这样的队列里,可以看见铁血、看见凝定、看见令行禁止、看见巍巍军心。
  队列以一种精准的毫无差错的节奏,一直慢慢行进到观台前,满台要人早已怔成泥塑木雕,连那千般挑剔的晋国公,也张开了嘴。
  继箭术压场、纵跃之技展示、骑兵骑术展示三种体现力度协调和美感的战技之后,君珂的重头戏,终于展开。
  你要我拉出队伍?
  我便拉出最拉风的队伍,看掉你的眼珠!
  本来君珂也想藏拙,以免早早招了上头的忌。但回头一想,云雷处境艰难,但有一点不如人处,便将面临解散的结局,只有她努力做到最好,做到让所有人无法昧着良心抹杀,也不舍得抹杀,才能真正的保住云雷。
  队伍眼看还有十米便到观台之前,人影一闪,一条纤细的身影,乳燕穿林一般掠了出来,也是一身黑镶金边,但身姿明显比所有人更轻盈灵动,看台上有几人,立即绷紧了背脊。
  那人影一个翻飞,落在了观台边缘,先向台上王公一个半跪礼,众人刚刚为她身姿美妙所惊,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容貌,那少女已经原地一个转身站起。
  声情并茂朗声道:“下面走来的是云雷军十三营方阵。云雷军为今年兵部承御旨,新建的京畿重军。召集盟下十三族遗民组成,建制十三营,总人数两万二千一百二十一。大营位于麓峰。该军以兵员精炼、精神奋发、上下同心、作风彪悍闻名于世。该军的立军宗旨为:活泼、严肃、团结、勇猛。在飞扬的黑金旗帜下,新时代新军队,展现新青年新风貌,看,他们走来了——”
  此时队列正行进到观台五米处,君珂手一扬,一声长喝:“预备——”
  万人方阵唰地扭头,面向观台,又是齐齐整整一个令人目眩的动作,黑压压的人头像翻起了一层巨涛。
  “敬礼!”
  “嚓。”
  抬臂弯肘,平齐肩部,五指并拢,中指正对太阳穴,人人戴着雪白的手套,目光越过去一片飞雪,衬着金色滚边黑色长靴,移动中的巨大方阵,鲜明精致得令人目眩。
  “同志们好!”
  君珂腆着肚皮,笑眯眯挥手对下面喊话。
  “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君珂昂首望天,心想只能皇帝老子检阅?呸,我今儿就抢了你台词了?咋样?你还不是在我身后,傻呆呆地看着?
  “为大燕服务!”
  喝声雄壮,敬礼标准,正步漂亮,上万人稳稳踏着一样的韵律,走过观台。
  “好!”
  方阵走到校场那头,台上要人们才被一声叫好,霍然惊醒。
  叫好的,是那位姣好的异国王公。
  他一边猛力叫好,一边抓住纳兰君让,“这军好!这人好!这姑娘好!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纳兰君让瞟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撕开他,淡淡道:“国公,我大燕是礼教之邦,未嫁闺秀,男人不可以随意问名。”
  “她够帅。”晋国公坚决地道,“和我一个……朋友很像,我要带走她。”
  台上几个男人瞟他一眼,心底都冒出两个字——找死。
  人长得不错,脑子有病。纳兰述冷笑。
  南齐人的骨头,不知道和燕人有没有区别?要不要抽出来看看?沈梦沉微笑。
  他瞟一眼君珂,不知怎的那眼神,难得有点恨恨的意思,临到头来,却又被浅浅的无奈遮没。
  失掉的部分内力,可不可以把她吃了入肚补偿?或者用下半生来还?沈相手指敲着桌面,难得认真地想。
  纳兰君让却已经挥手,准备让人通知君珂避一避,不是怕这位国公,而是他很烦,真的很烦。
  “我要带走她!”晋国公呼一下就跳下台,伸手去抓背对这边,根本没听见他们对话的君珂。
  一瞬间纳兰君让起身、沈梦沉挑眉,纳兰述拍案而起。
  但都没另一个人快。
  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影,突然从台后抢上,也没去抓晋国公,伸手在地下一捞一拽。
  晋国公拖得长长的衣袍角顿时被他捞在手里,那人恶狠狠一扯,晋国公向后一跌,生生被他拽了回去。
  晋国公一回身,小脸就青了,女王受顿时变成暴龙,跳起来就踹了出去,“不许你来,你敢来?”
  那少年默不作声挥拳就打,两人第N次厮打在一起,然后……然后没多久,变成肉搏战,相拥厮打着滚到台后面去了……那晋国公一边打架一边还不忘记和大燕皇帝喊话,“这云雷不错——介绍我认识——”
  大燕皇帝脸上一副奇特的表情——实在也没合适的表情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丢脸,丢到了家,但争光,也争到了巅峰,只是这丢脸和争光的,怎么看都超出预想,弄得人责不是,夸不是,晕晕乎乎地,执政数十年的老皇,一时都有些无措。
  一回头看看云雷军,彪悍的骑兵。整肃的步兵。精准的箭手。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队伍,竟然仅仅成立了三个月,而且这样的队伍,竟然是由那群曾经被燕京上下轻藐的盟下流氓组成!
  大燕皇帝失语,大燕朝野瞠目,九蒙御林骁骑三营统领,羞愧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往日都要站在台下等封赏,此刻都远远躲在本营之后。
  骁骑营早已被刚才那一抽抽得失了心魂,现在连队伍都拉不整齐,稀稀落落,缩在一边角落里。
  君珂看也不看他们,一个翻身上了观台,单膝点地。
  “云雷军十三营,恭祝陛下千秋安泰,恭祝大燕军威永盛,万世其昌!”
  “恭祝大燕军威永盛,万世其昌!”
  两万云雷军轰然祝祷,眼神紧紧盯着跪在最前的少女,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的背脊上。
  就是这个少女。
  以神眼出世,却在军界武道崭露头角。在众人以为她要靠一双神眼悬壶济世博神医之名时,她转而求取武举;在众人以为一场武举她的仕途到此为止时,她练出了令人咋舌的云雷军。
  日光细碎地洒在她近乎单薄的肩上,少女唇角颊侧,似乎还有青春未褪的淡金茸毛,晶莹可爱,柔软得像邻家少女。
  然而便是这邻家少女,担下了两万从无人能收服的“燕京地痞”,热烈而信服的目光。
  众人心中一时都涌起感叹——为这样的年轻、为这样年轻的担当、为这样年轻担当,缔造了这巍巍京城,前无来者的新鲜。
  突然都觉得自己老去。
  于这风云将起,四海生雷的日月里。
  轰然祝祷之声不绝,纳兰弘庆的神情终于缓了过来,他微带感叹地看着君珂,和卓然明亮的云雷军,一时间心中微微恍惚,喜悦、迷茫、犹豫、不安……最终化为一句轻而沉雄,作结君珂全部心血和努力的话。
  “全军校阅,唯我——云雷!”
  云雷军轰然欢呼,但即使狂喜,依旧队列不散,无人有一丝多余动作,在场的武官们都扬眉——这简直和百练老兵一样,训练有素,自控力极强。短短三个月,底子又差,这丫头是怎么做到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云雷爬爬们每日在绝崖上下爬,一开始还经常试图偷渡,那都是黑夜里,不敢有声音不敢点灯火,偷偷摸摸爬绝崖,爬一截,就要被君珂安排的暗桩,砸点石子投个火把吓一吓,吓啊吓啊的,也就养成了任何时候不随意发声,不胡乱走的习惯了。
  欢呼声里,大燕皇帝刚刚展开笑意,准备示意校阅结束,不想君珂得了这句,霍然转身,盯住了缩在一边的骁骑营。
  “陛下!”她道,“咱们军人,是不是应该坚刚执着,言出必行?”
  纳兰弘庆不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自然。”
  “陛下。”君珂躬身,“前日骁骑营在京城宣讲,说云雷军只要能顺利从山沟里把人列出队来,他们就顺着武德门广场爬三圈。”她对脸色瞬间惨变的骁骑营士兵们笑了笑,淡淡道,“作为云雷军主官,君珂不能让属下无故受人侮辱,也不能任我大燕正规建制军队,如此被同侪践踏,导致最后离心离德。所以恳请陛下——”她霍然转身,一指恨不得立即凭空失踪的骁骑营,“我们队伍已经拉了出来,你们还不爬?”
  “还不爬?还不爬?还不爬?”
  云雷军士兵轰然大叫,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厉,似海上层层巨涛,卷了失败者心志飘摇。
  “还不爬!”
  “陛下……”骁骑营统领铁青脸色,扑到台下,望着大燕皇帝,“不能……不能啊……”
  纳兰弘庆突然垂下眼,揉揉眉心,道:“看了这半日,累了。”
  “孙儿扶皇祖父回宫休息。”纳兰君让立即去扶他。
  “陛下起驾——”
  龙辇远去,连带一众皇族都走了干净,骁骑营统领,绝望地看着那抹明黄,消失在武德门外。
  然后他们脸色死灰地回过头来,便看见狞笑的君珂和她的云雷军。
  他们围成一圈,在皇帝走后迅速堵死武德门,有人飞速从武德门外跑进来,背着几个大麻袋,麻袋解开,散发出一阵恐怖的气味——臭鸡蛋。
  云雷军一人一蛋,抬手,砸蛋!
  武德门内外,顿时臭气熏天,满地稀屎黄,从颜色到气味,都怵目惊心。
  随即人人侧身、微笑,手一摊。
  “爬吧!”
  沉默拉出去的队伍,风风光光拉回来。
  一场痛快的校阅,争了气,赢了面子,还看了死敌骁骑营爬蛋黄。
  盟下大爷扬眉吐气,君珂喜笑颜开。
  兵部再也不敢拖沓敷衍,当天校阅结束,就立即派了十位堂官,跟随君珂前去麓峰大营,“查看云雷大营有无任何需要添备物事”。
  早在几个月前就该做的事,到今日才姗姗来迟,君珂却也没有如他们担心的那样,得意忘形冷嘲热讽,她只是趁此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