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5      字数:4767
  主监斩官,沈梦沉。
  左相掌文右相掌兵,沈梦沉直管兵部工部和刑部,他来本在情理之中,不过君珂看见他还是心中一沉——从他手里夺人可比从姜相手里难得多,虎口夺食,老虎还会打盹,狐狸嘴里掏食,小心摸到蝎子。
  君珂打量着四周地形,打量着沈梦沉面前,堆着签台案卷,几乎要将他的脸遮没的桌案,右相大人似乎很忙,似乎等下还要有公务,带了很多文书案卷,一边等时辰,一边细细翻阅,那些高高的案卷,几乎遮没了他的脸。
  君珂心里冒出个大胆的主意。
  可行性不是太高,一个环节出点差错就前功尽弃,然而事到如今,也只有试一试。
  她摸出一张面具戴上,这是上次纳兰君让戴着的,给她顺手牵羊拿来就不还了,然后和自己那一百来个兵一阵耳语。
  大爷们连连点头,对统领的提议十分首肯。
  此时监斩台下围了很多骁骑营的人,军官们来得少,士兵却得令,每营都要派人前来观看“通敌卖国监守自盗”者的悲惨下场,好达到以儆效尤的效果。
  这些人由各自的队长带队,在监斩台下列队,大燕的规矩,武将阳气太重,不适合在午时处斩,要在黎明和清晨的交际时分处刑,以免戾气上冲有伤天和,所以大多士兵都是早早起床,此时精神困倦,呵欠连天。
  正在东倒西歪时,外围人群一阵骚动,一群人大大咧咧闯了进来,大声嚷嚷。
  “处决什么人?兄弟们也来见识见识。”
  “骁骑营的军官啊,哎哟更要好好看看了,穿着金纽扣,脑袋掉下来是不是也是镶金的?”
  “得了,还不是一腔臭血?和昨儿一样臭!”
  那群土里土气的汉子,指着台上查近行大声说笑,骁骑营原本听他们鄙视查近行,倒也舒服,然而听着听着,便发觉这些人鄙视的不光是查近行,是整个骁骑,再一看那老农打扮,那土得掉渣的风姿,不正是昨儿把咱们揍得死狠,最后还悠哉无事的那批狗屁云雷地痞?
  横行京城,从没吃过亏,只在昨夜灰头土脸过的骁骑营士兵,立刻出离愤怒了。
  “滚你妈的!”
  “云雷土包子,回你娘怀里吃奶去!”
  “我骁骑营的事,轮得上你们说话?”
  “呸!”
  不知道谁先动手,还是互相搡了一把,一个云雷士兵突然滑倒在地,就势在人群里滚来滚去,大叫,“骁骑营又欺负人!”
  “就欺负你咋了?”骁骑营士兵趁机踏上两脚,其余云雷士兵怎么肯依,大叫,“快去报统领大人,请她速速从七里巷赶来,咱们又被骁骑营打了!”一边扑上去一阵撕咬,骁骑营士兵立即还手,顿时再次乱成一团。
  两个副监斩的兵部侍郎,都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跌脚大骂:“这群不省事的兵油子!”一边急急下座去调解。
  监斩台上,只剩下沈梦沉一人。
  还有早已戴了面具潜入监斩台附近的君珂。
  她抓着个从路边店铺里顺手牵羊来的香炉,里面已经点燃,烧的正是当初从胭脂巷杀手那里顺手牵羊得来的毒香。
  香炉无声无息搁在监斩台背面,离监斩台有一段距离,在沈梦沉上风处,她并不担心沈梦沉会被毒死——全天下人毒死他都不会,听说他几近百毒不侵,再厉害的毒,也只能让他晕一晕,君珂也只要他晕一晕,给她争取点时间就行。
  监斩台沈梦沉身后是一排护卫,刑台两侧也有护卫,众目睽睽之下,要想做什么几乎不可能。
  君珂撇撇嘴——放倒沈梦沉,一切皆有可能。
  监斩台建在刑台之后,特意还装饰了黑龙逐日的背景墙,一排护卫就站在墙前,护卫着沈梦沉。
  眼看时辰将到,沈梦沉的手指已经去抽那死刑签条,君珂心中暗暗发急,大叫——要有风!
  天从人愿,当真此刻便起了一阵风,顺风,自上而下一刮,风里不引人注意地,夹着一抹淡淡的青色烟气。
  沈梦沉靠着签筒的手指,突然一软。
  随即他身子也一软,微微倾向一边,从背后看来,像是有点疲累睡着了一样。而前面正好被文书签筒挡着,看起来像是将头倚在手肘上那种懒懒的姿态,沈梦沉一向姿态慵懒,坐没坐相,这姿态一时还不会惹人怀疑。
  计算时间的沙漏和西洋表都在他手侧,除了他没人知道确切时间,监斩台下两侧护卫注意力都在台下,随时提防两位侍郎被伤害,背后护卫看不见沈梦沉的脸,前面台下两名侍郎正满头大汗排解云雷和骁骑的纠纷,试图安定秩序。
  一切刚刚好。
  隐身在树上的君珂,立即从黑龙逐日的墙上飞快倒滑下去。
  她滑落,毫无声息,像一缕细沙从沙堆上泻下,将到墙底时,霍然伸手,左右双肘夹住两侧士兵,狠狠一夹。两名士兵立即无声软倒。
  第三名士兵感觉到风声骇然回首,头一转就看见一个雪白的肘底,泼雪一般撞过来,随即脑海里“砰”一声,绽出漫天星花,天地陷入黑暗。
  这边瞬间解决三个,君珂毫不停留,落地,扭腰,转肘,“唰!”
  一枚带着细绳的飞刀电射而出,在那三名护卫听见声响正要转头的刹那,刀光已至,君珂半空一扯,刀柄掉转,闪电般撞在第一个士兵太阳穴。
  那士兵要害被撞翻眼一晕,倒在第二人身上,第二人下意识去扶,手还没伸出,就听见风声从同伴脑后越过,直撞他的面门,“咚”地一声,他也一倒,第三人学精了,没有去扶,张嘴欲喊,君珂蹲腰沉肘手腕一转,霍霍一声,飞刀上的细绳已经缠住了那人咽喉,君珂轻轻一勒,那人的声音顿时被勒在了咽喉中。
  君珂矮身窜过去,给那三人又一人补了一手刀。
  这一切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沈梦沉软倒的身子还没完全倾倒,台下两侧护卫眼光还没从突然闹得更凶的争吵中转开眼光,君珂已经将监斩台后两侧的六名护卫解决,拖到了墙后。
  台上一排桌椅,其中桌子上是黑呢罩地的锦围,直垂至地,桌后三把太师椅,那两把自然空着,沈梦沉坐在中间。
  君珂窜进了桌子底下,锦围挡得严严实实,她伏身桌下,小心翼翼离沈梦沉一段距离,抬头看沈梦沉,他没有动静,身子微斜,看不出晕倒没有,但很明显,刚才身后的动静,如果他知觉尚在,早在君珂滑下的时候就该发觉,但他没有。
  君珂对这个人的警惕度比对任何人都高,但此时她不得不抓紧时间冒险,试探地伸刀对沈梦沉膝盖戳了戳。
  没动静。
  她立即转头,对黑龙逐日的背墙后发出一声暗号,一个瘦小的云雷士兵,紧张地猫腰奔了出来,学她快速地躲入了桌子下。
  此时台下护卫已经觉得时辰似乎有点超过,将目光从刑台下的纷乱中抽离,疑惑地看向监斩台。
  君珂此时正在桌子底下催那士兵,“学他声音,快!”
  “大人,我没听过沈相声音啊……”这士兵正是君珂麾下那个善于拟声者,此刻却面有难色。
  君珂傻眼,她怎么忘记,以盟下大爷的身份,见到沈梦沉的机会并不多?
  但此时机会不等人,一旦等沈梦沉醒来,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君珂想了想,咬咬牙,伸手去搔沈梦沉腋下。
  她指望他意识迷糊,感觉到瘙痒,发出一点声音来也好,谁知道这人毫无动静,敢情是个不怕痒的。
  君珂无奈,看沈梦沉没有动静胆子也大了点,往上爬爬,想应该怎么让他发声?找他的敏感带?痛殴?
  前一个想法立刻被君珂自己否决,后一个想法也不实际,这监斩官在台上突然发出痛叫,不等于不打自招?
  君珂想了想,伸手去捏他大腿,不轻不重的力道,或许可以让他低低发出点声音?
  一拧之下,那人似乎有感觉,微微颤了颤,低低哼了一声,但声音太低,那士兵拼命听也没听清楚。
  君珂郁闷了,郁闷之中她趴在那里想啊想。
  她趴在那里想啊想。
  她趴在沈梦沉大腿上,专心地想啊想。
  ……然后突然她想起曾经看过沈梦沉沐浴,曾见他心口一线深红,很要紧的样子,是不是碰碰那里,沈梦沉会敏感地发出声音?
  可是那位置在心口,沈梦沉上身在桌面之上,她直接伸手过去,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除非……君珂的脸红了红。
  除非她从他宽大的袍子里伸进去,靠里衣摸索,有外面的衣袍挡着,才不会被人发现。
  但那意味着她又得占人家便宜。
  唉……这真不好。
  君珂叹着气,伸手摸了进去。
  手刚伸进去,她头发唰地一竖!
  许是她表情太惊恐,那等待的士兵也惊骇地抬起头来,低低问:“大人……有蛇?”
  有蛇也没这个恐怖!
  君珂头顶瞬间冒了烟。
  这个流氓!居然没穿里衣!
  冠冕堂皇锦绣海水的丞相官服之内,居然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从外面看的官服领口上头那一层雪白的里衣,是缀上去的假领!
  君珂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哭又笑,神仙也画不出来——好吧,她知道这是夏天,她知道今天很热,她知道官服板正的质地穿着已经很厚,可您大爷的,也不能当真里面就裸奔啊。
  好歹加件汗褂啊,现代社会大男人穿短袖还知道在里面加件背心呢!
  你妹,明明是今穿古,怎么搞得像古穿今,她来到这里,做了多少在现代也做不来的事儿?啃了和尚,压了太孙,如今更好,摸了裸相。
  指下触感滑腻,那样的肌肤,手指触上去都觉得,似乎瞬间要被弹开,君珂感觉到自己离那一线天已经很近,手指往上一移就能触着。
  那就摸吧。
  反正都摸了,手指现在抽出去,也洗不干净她的清白了。
  君珂的手指,微微摸索上去,指下肌肤饱满洁净,温润如软玉,她却觉得热度灼手,脸上不知不觉已经泛出一抹红晕。
  突然似是触着什么,她唰地让开,红晕变成大红布,就差没扩展到额头。
  随即手指触及一线隆起,她心中一喜,但随即一惊——那里的热度,为什么比别处高很多?
  那里到底能不能碰?
  碰了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如果突然跳起来怎么办?
  正犹豫间,沈梦沉微微一动,她的手指一滑,从那里擦过。
  沈梦沉果然立即一震,发出一声低哼。
  君珂飞快抽手,看一眼沈梦沉没有醒来,舒一口长气——没有把握的事,还是少做的好。
  随即她看那士兵,仔细凝听沈梦沉喉音的少年,犹豫而紧张地点点头。
  君珂趴在地下,掀起一幕垂地的锦围看了看,监斩台下两侧护卫疑色更浓,不住抬头看天,连台下忙于排解纷争的两个侍郎,也疑惑地回过头来。一个头顶模样的护卫,正大步行向监斩台下。
  不能再耽搁了!
  君珂扶正沈梦沉,拽着他的领口向下拉拉,保证他是个低头姿势,随即对那士兵决然做个手势,低低道:“语气慵懒点,散漫点,拖着尾音。”
  “敢问大人,时辰应当已到,是否立斩人犯?”
  “唔……”那善于拟声的士兵,先学了沈梦沉那一声低哼,果然八成相似,随即便流利起来,“台上人犯,似有不对,带上来我看看。”
  那护卫怔一怔,虽觉奇怪,但主监斩官的话就是命令,领命而去。
  他刚刚转身,那士兵又学道:“底下闹得不像样,万不可令事态扩大,扰乱法场,你等下去,助侍郎大人驱散人群。”
  “是。”护卫犹豫了一下,心想马上犯人带上来,他们却不在四周护卫,万一犯人暴起伤人怎么办?随即想起囚犯五花大绑,沈相又武功高强,没什么好担心的,匆匆下去,招呼了两侧队伍,下刑台去处理群体性事件。
  那护卫下台的时候神情有点犹豫,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只好先顾着完成上司的任务。
  那个不对,就是原来沈梦沉身后,监斩台两边的六名护卫不见了,但人的视觉和感觉都有盲点,最起码一时半刻,没人注意这些人肉背景在不在。
  他们走下刑台,刽子手带查近行上来,等护卫全部下去,那士兵道:“你两个转过身去。”
  两个刽子手莫名其妙,只好转身,那士兵又道:“好重的血腥气,让开些。”
  两个刽子手只好背对监斩台再往前走,他们不可能熟悉沈梦沉,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心想贵人多怪癖,沈相传言尤其古怪,果然这样。
  他们走开,此刻台上再无人,只有查近行愕然看着“半支肘斜卧”的沈梦沉,眼神疑惑。
  君珂爬起来手一招,两个亲兵拖着一个麻袋快步从背墙落下,麻袋里倒出一个人,五花大绑,只穿里衣,满身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