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5      字数:4776
  得远,我满意了自然会下来。”
  燕京府一群推官主事衙役们无奈,个个有公务在身,也实在没时间和这位小爷缠磨,只好散开,刚一散开,那边郡王殿下一抬手,手中忽然多了个精致的弹弓一样的东西,抬手一射。
  “啪。”
  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呼啸着飞入君珂牢房的窗口。
  衙役们大惊失色,大呼:“郡王劫狱!”
  “吵什么。”纳兰述在上头挥手,“我给小珂送手纸,而已!”
  倒挂在窗口抓紧时间练功的君珂,眼看那东西呼啸而来,手一抬抓住,原来是个石子,外面包着一张纸,还裹着一截炭笔。
  君珂就着外面灯火一看,忍不住扑哧一笑。
  纸条上寥寥几笔,画着两个人物,一人站着,双手负在身后,仰首向天,一人屈身弯膝,抱住站着那人的腿,将脸贴在他腿上,一脸忏悔,热泪横流。
  两个人物都画得极其简练,容貌服饰一概没有,但姿态十分传神。简单几笔,那站着的人鼻孔朝天的傲然姿态,和蹲着的人涕泪交流的忏悔神情,便跃然纸上。
  两人五官神情都是空白,却有两个大大的问号,各自打在脑袋上。
  君珂笑了一阵,摇头,心想某人真是小心眼啊小心眼,真是记仇啊记仇,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秋后算账。
  不过她随即便敛了笑容——纳兰述未必是真记仇,记仇也不会在这时辰,他是怕她心情郁闷钻牛角尖,故意找事让她分散注意力吧?
  微微叹息一声,又忍不住一笑,原本是很郁闷愤怒的,此刻却不由不为这样细腻不言的心思而微微放开,君珂拿起那截炭笔,认认真真在昂头的那个小人脑袋里填:“纳兰述”;在ORZ热泪横飞认罪的小人脑袋里填:“君珂”。
  填完后原样包好,把炭笔留下,一抬手掷了回去。
  弹丸飞了出来,那边纳兰述早在那等着,展开一看,神情满意,眉眼花花。
  底下一窝蜂的衙役又奔来紧张,纳兰述怒目,“看什么看!小珂要的菜单!”
  衙役无语,悻悻离去——人家什么都没做,石子抛来抛去不犯法吧?
  纳兰述抓着个炭笔,取出张纸,匆匆又画了几笔,依样掷回去。
  君珂接了,展开一看,纸上是个刺毛乱飞的荆条,旁边一个小人双手叉腰横眉竖目。
  君珂发了阵傻,这才想起自己半途夭折的“负荆请罪”,赶紧唰唰几笔,画了只狼牙棒。
  下次我背狼牙棒!保证不掉刺!
  这回郡王似乎满意了,石子投回来,漫画换了主题,一个小人正抓着个和尚暴打。中间一个观战的梳髻的少女。纳兰述在那少女身上写“君珂”,画她姿态欲待抬脚,却看不出奔向谁,然后又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醋坛子!君珂在肚子里骂一声,这吃的哪门子飞醋哟。
  她在和尚脚下,画了个莲台,在纳兰述头上,顶了个王冠,在那个君珂身前身后,画了长长的道路,道路尽头隐约似有三个人影,于是君珂那一抬脚,就变成了人在路上,路在天边。
  石子掷了回去,过一会儿又回来,图已经改了,和尚的莲台依旧,纳兰述的王冠捧在了他自己的手里,他已经放弃了暴打和尚,捧着王冠,追着道路上的君珂。
  君珂抿唇笑一笑,拿起炭笔,唰唰地改。
  她低头的姿态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黎明的曙光从铁栅栏的缝隙射进来,给她一个静而从容的剪影,不知何时,内心的烦躁和委屈,在炭笔落纸的沙沙声里、在展开小画的微笑里、在开动脑筋作画回复的思考里、在包着画儿的小石头的飞来飞去里,一点点淡化、隐没、消失,直至化为她唇角挥不去的浅浅笑容。
  这一夜大牢上空飞翔的石子。
  这一夜画在画里,落在纸上、写在心里的,所有心情。
  这一天也便过了,从公主府里的传出的消息,朱光的状态越来越好,比预计提前醒来,精神不错、要粥汤喝了、能开口了、柳大夫宣布可以接待客人了、天将晚的时候,正仪公主得意洋洋从府中出来,高声大嗓地道:“去请燕京府来!”
  她派出去请人的侍女,特意从姜家门口过,马蹄后扬起的尘土,泼了姜家满大门。
  姜家一直没有动静,安稳得仿佛一切和他家无关。
  天将黑的时候,燕京府推官主事来了一群,急匆匆地进了公主府。
  柳杏林说朱公子毕竟伤重,不能接待太多人,除柳杏林在场外,只能允许一个人进去询问,当下燕京府便只进去了一个案头娴熟的老吏。
  朱光养伤不能喧嚣,向正仪无父无母,身边也全是女子伺候,整座府里人很少,便给朱光安排了最为僻静的一座独院。
  因为男女有别,只临时请了几个男仆伺候,朱家倒是带来几个人伺候,却也是朱光常用的贴身侍女,都没有武功。
  夜色渐渐沉没,似一块幕布沉沉罩在皇城上空,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
  白天伺候朱光的人,此刻都已经倦极而眠,柳杏林累了一天,也蜷缩在屋门口的软榻上睡了。
  却有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自墙头掠过,夜色里身形轻如鸿羽,落在了公主府的墙头。
  公主府沉沉无声,一些女护卫恪尽职守地在巡逻,那人似乎十分审慎,在墙头上等了半晌,等到护卫巡逻的一个空隙,才从墙头闪下,一步一看,慢慢接近朱光休养的那个院子。
  她走了一截,正要接近那院墙,突然警惕地停住,伏身于草丛,过了一会儿,一队不提灯,着薄底快靴,行迹诡秘的护卫,从她面前快速行过。
  “公主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巡视护卫就巡视呗,在自己府里也偷偷摸摸的,还要咱们换鞋。”有个护卫唧唧哝哝地道,“做啥呢这是?”
  “噤声!”另一人立即低声道,“公主说这叫外松内紧,谨防小人。主子们的主意,你瞎猜啥,照着做便是了!”
  草丛里,那个人影,伏得更低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
  小姐说得不错,果然公主府有诈,看似毫无防备,其实步步惊心,这么小心保护着,看来朱光真的醒了。
  眼神里掠过一丝狠厉之色,那人的气息却越发下沉而小心。
  一定要慎之又慎,出不得一分差错,否则便得连累小姐!
  气息这么一沉的时候,那人忽然觉得咽喉一紧,然而那感觉随即消逝,她也没在意。
  又等了一阵,护卫巡过,四面无声,那人比先前更小心地起身,一路不惊草叶,落足无声,身影如黑色流光,轻轻越过了朱光所在小院的墙头。
  她在墙头略一打量,果然发觉院子四角隐约伏着人影,心中关于朱光果然活着的猜想进一步得到证实,无声冷笑,顺着围墙飞快行走一圈,每到一个护卫角,便弹出一枚制钱。
  制钱无声无息打入那些护卫的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自然滚落,地上落枚制钱是很正常的事,谁也不容易想到这是制人穴道的暗器。
  解决完护卫,这人又仔细观察,确定四面确实没有暗桩之后,才轻轻飘落在地。
  小院门口,柳杏林熟睡着。
  来人知道他没武功,毫无顾忌地从他身边过,经过他时眼神里凶光一闪,但终究收敛住了,觉得此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她直奔室内,两个大丫鬟在榻边打盹,月光自窗缝透进来,濛濛射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四面光线暗昧,像蒙了一层灰。
  那人脚步踏碎灰白的月色,直奔榻前,人还未到,手指一动,一枚黑色药丸已经落在掌心。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被子拉到鼻子下。
  那人一个箭步上前,掀开被子,手指一端床上人的下巴,咔嚓一声卸掉下巴,将药丸弹入,随即一拍下颌复位,三个动作干净利落,眼看那药丸进嘴,她不禁满意一笑。
  然而这一笑,笑到一半突然凝固。
  刚才那下巴,怎么那么冰冷……
  背后忽然一冷,浑身汗毛都似在瞬间一炸,一种仿佛被无数森冷目光盯死的感觉,令她浑身僵硬,血液都似凝固。
  四面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她僵硬地回转头,然后浑身一颤。
  不知何时。
  门口打盹的柳杏林,正肃然端坐,看着她。
  榻边两个睡死的大丫鬟,抬起头目光憎恨,盯着她。
  门口,几个面无表情的大汉,双手抱胸,瞧着她。
  窗口,几个睡意惺忪的少年,趴在窗台,对着她。
  头顶、门边、床侧、帘后,每个可以站人的地方,都有人无声站在黑暗和阴影里,一声不出,仿若鬼魅般,站成了一片幢幢的黑影,用一种表情一种眼神,围观她。
  这种鬼气森森的感觉,比乍然灯亮陷阱突现还要令人惊怖。
  众人目光汇聚之处,那女子面色死灰,忽然抬起手来。
  众人都露出戒备之色,等着她拼死一搏。
  “咔咔。”两声微响,那平平无奇的短榻榻身,忽然弹出两根木条,正击在她膝窝,击得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掌心里一枚黑色药丸,也骨碌碌滚落。
  立即有几名护卫上来,将她制住。
  “来了吗?”一片寂静里,有人悠然穿堂入室而来,衣袍拂过这初夏夜露,留一路淡淡水木香,他含笑看过来的眼神亲切,仿佛当真便是殷勤待客的主人。
  亲切的纳兰述,一路亲切地过来,俯身看了看那女子,正是前夜指控君珂杀人的姜云泽的侍女,这女子并无畏惧之色,眼神里泛出必死的决然,毫不退让地狠狠盯着他。
  “来了啊?吃过了吗?心情好吗?”纳兰述就像好客的主人,微笑问了三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侍女一愣,原以为面对的是严刑逼问,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谁知道睿郡王玩的这是哪一出?
  “没吃就多吃点,别饿着肚子上路,朱公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你不吃饱点,怎么逃得过他?总不能死了一次,再死一次啊。”
  那侍女一惊,霍然回头,床上的被褥已经掀开,有人将朱光扶起,那人冷冷地睡在冷月光里,脸向着她,嘴半张,眼瞪直,死不瞑目,脸上临死前震惊的表情,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肌肉僵化扭曲之后,化为一种怪诞的神情,像是哭泣,又像是在恶毒的讥笑。
  月光里,那人冷冷地笑着……
  侍女发出一声失魂夺魄的尖叫,一滩泥般地软在了地上。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前,侍女寒蕊,刚刚出了姜府往公主府去的那个时辰。
  姜府后院姜云泽的闺房里,有人未睡,幽幽灯火下托腮沉思。
  灯光映着她云鬓花钿,夜深,她未卸妆。
  似乎在沉思,似乎又在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几个亲信侍女,大气不敢出地伺候在一边。
  她忽然问:“寒蕊出去多久了?”
  “回郡主,一刻钟。”
  “可顺利?”
  “对府没有动静,应当顺利。”
  她沉默了一下,又问:“柳杏林可曾出府?”
  “自跨进公主府后,就未曾出府。”
  “今日我让人找的那个重病患者去医馆求医,他也未出?”
  “是的,医馆来人去公主府报知柳杏林,柳大夫说这边病人还未脱离危险,让那边等等。”
  “当时柳大夫气色神情如何?”
  侍女犹疑了一下,道:“似乎……精神不振。”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那侍女小心翼翼道:“郡主,您放心,寒蕊是受过您大恩的,就算那边这次是计,就算她真中了计,也断不会牵连到郡主您身上……”
  “寒蕊出现在那里,不牵连,也是牵连。”姜云泽淡淡道。随即起身,道:“给我更衣。”
  “这么晚了,小姐您要去哪里?”
  姜云泽听着隔壁府中没有动静的动静,唇角浮现一丝淡而冷的笑意。
  “我去……翻盘。”
  公主府这边全盘陷阱等人自投罗网,姜府那边,西北角一个小门无声无息开了,一乘四人软轿,悄悄抬出了门,没入夜色中。
  一刻钟后,距离两府不远的燕京府,鸣冤鼓被人重重敲响!
  “姜左相府明映郡主,为侍女诬告他人事,特来鸣冤告诉!”
  夜色里鼓声沉雄,声声传入重重府衙深处,惊得打瞌睡的衙役急忙冲出门查看,便见几位侍女泪流满面,扶着一个戴帷幕的女子,那女子正艰难地手持鼓槌,使出全身力气敲鼓,她身姿纤细,轻弱似可被风卷去,宽大的深紫衣袖卷落,露出的一截手腕白而细瘦,让人担心那鼓槌过重,会将这娇女伤折。
  衙役不敢怠慢,赶紧将姜郡主请入府衙,连夜请来燕京府丞,自然不能让千金之女过堂,忙将姜郡主请入内堂。
  这边刚请入内堂没多久,还不知道郡主在内室里和府丞告了什么,那边鸣冤鼓,再次被重重敲响!
  “正仪公主向正仪,为姜左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