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4      字数:4748
  那么,还是不要耍他了吧?她都十七岁了,别这么幼稚了成不?就这么和他说明身份,然后各走各路,各回各家。
  她想到就不犹豫,站起来,冲着纳兰君让的背影,正准备喊上一嗓子。
  “其实我是——”
  “我先前回来,接到安昌长公主家的世子邀约,说要为我接风,你明儿跟我去。”纳兰君让的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刚才倾诉时的平和接近刹那消失,还是那种令人讨厌的冷漠的距离感,“明天去的都是贵胄王孙,你规矩些,好好伺候,不要给我丢脸。”
  君珂啪地一下砸碎了手中的酒壶。
  你妹!
  就知道死性不改!
  烟花整整放了一夜,硝烟的气息一直弥漫到崇仁宫,天快亮的时候,崇仁宫殿顶,睡倒了抱着酒壶的君珂,她坦然高卧,没有发觉身上多了条毯子。而平地帐篷里,更是四仰八叉睡了一地。
  快到中午的时候纳兰述从四仰八叉的人堆里醒来,觉得浑身都像被马车碾过,他揉揉眼睛,从许新子屁股下抽出自己左腿,顺便推开自己肚子上的戚真思的右腿,戚真思被他推得滚了个踉跄,正落在一直坚持脸对着她睡的晏希怀里,晏希没醒,却下意识紧紧抱住,仿佛似有感应,他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奇迹般地露出一丝淡淡笑容。
  纳兰述好奇地蹲在晏希面前看了半晌——小希的笑容!
  然后他踩过一地睡得流口水的护卫,出了帐篷,负责警卫的鲁海带着他的护卫回过头来,一夜没睡,精神奕奕。
  在河边随意洗漱,换了件袍子,纳兰述上了他那花里胡哨腾云豹,挥挥手,道:“走咯。”
  尧羽卫齐相呼应。
  “走咯!”
  “看好戏去!”
  第六十二章 燕京最弱小鸟
  武威侯是开国名将之后,这一代的侯爷尚了安昌长公主,在朝中不领职司,但因为长公主和陛下关系不错,陛下幼年曾得长公主护持,所以武威侯府向来很受朝廷照拂,家门清贵又不涉实职,不牵扯各类党派之争,在京中便显得地位超然,和谁都能走得来,谁也卖几分面子。
  这是君珂在出发时,听崇仁宫的护卫们解说给她听的,君珂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心想这关我什么事?
  武威侯世子设宴栖虹轩,纳兰君让到的时候,满座宾客都已经在等候,都是京华贵介,最上层的那群人,皇族子弟,公侯世子。一品大员的子弟,都不够资格列席。
  满座衣袍锦绣,香气袭人,人人敷面粉白,满身翠饰,乍一看去,没觉得像男子喝酒,倒像姑娘们茶话会。
  燕朝立国日久,开国元勋之后多半得享铁杆庄稼,得朝廷丰厚供养,以至于子弟们早已失去前辈们勇武精炼之气,好锦绣,贪脂粉,近年来更是莫名其妙渐渐刮起一股易装癖,在燕京贵族中尤其流行,那些八尺男儿,昂藏汉子,一个个上头油,抹脂粉,描眼穿红,还互相攀比,看谁衣装更花更艳,看谁妆容更巧妙更招眼,由此还衍生出“月容妆”、“花睡妆”、“海棠妆”等种种,奉为经典。
  享乐日久,人心怠惰,渐渐便会追逐纸醉金迷,沉迷奢靡逐艳。而日渐庞大的特权阶层队伍,享用着有限的国家资源,朝廷渐渐已觉得不堪重负,贵族阶层的腐朽衰落,同样影响着拱卫皇城的东西两路大营,京畿大军多年没有战事,战力日减还在其次,吃空额,掠民生,将官嬉乐,士兵怠慢。而在皇朝的各个边境,坐拥重兵的藩王们,却因为连连和边境各国作战,战力彪悍,军备日强,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这是纳兰君让一直忧心的局势,他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布置,试图改革。然而贵族根系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别看平日散漫无事,一旦触及他们根本利益,整个集团就会立即抱团,拼死反击。如此势力根深,盘踞多年,牵连整个朝局,谁能轻易掀动而不伤根本?
  除非将藩王势力收归国有,但这同样也是火中取栗的艰难活计……
  纳兰君让的思绪一闪而过,微微垂脸,掩了皱眉的表情入座——他一向讨厌燕京贵族这种不男不女的装束风气,所以从不参与他们的游乐,今天完全是听武威世子说找到神眼女子,才纡尊降贵忍受一番。
  皇太孙地位尊贵,自然是首座,众人按序入座,目光都忍不住好奇地在君珂身上溜啊溜——传闻里皇太孙不近女色,崇仁宫连个丫鬟都没有,说是女主人入宫再配丫鬟,今儿身边怎么多了个丫头?
  等君珂满脸不情愿地站着纳兰君让身侧,众人眼色更怪异——皇太孙从不让人近他三尺之内,亲近护卫也不允许,这丫头怎么站这么近?
  君珂早已将众人脸色看在眼底,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误会产生了,抬起手,随意拢拢头发,胳膊上锁链清脆地一响,众人脸色立即又变了变,看向纳兰君让的眼神趋向诡异——什么皇太孙不近女色?看不出来原来好的是这一口!
  纳兰君让岿然不动,他人误解又如何?再怎么误解,不也不敢开口?不也得俯伏他脚下尘埃?这世间,绝对权力就是正确的道理,无须置辩。
  只是心中忽然一动,觉得当着这许多人面,确实也不该再像在崇仁宫内一样,给这丫头太多面子,冷冷道:“你站开些。”
  君珂挑挑眉,站开了些——你有病咧,刚才不是你用眼神示意我站近些的?
  纳兰君让坐定,便先询问武威侯世子冯哲,“你所说的我要寻的人,现在何处?”
  冯哲怔了怔,打了个哈哈,心想这要怎么回答?说实在他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啊。
  当然故意欺瞒皇太孙他是万万不敢的,主要前阵子他和人打赌,赌谁能请到从不赴宴的皇太孙,赌金是西门水袖坊头牌舞娘柳咬咬,别的也罢了,柳咬咬天姿国色,腰肢柔软如绵,偏偏性情高傲,一个舞娘,给钱都不给你睡,燕京子弟自谓都是高贵风流人士,不提倡强买硬要,他肖想柳咬咬,却用尽手段不得佳人假以辞色,正急躁得要命,这个赌注如何不看重?但是如何请皇太孙,这难度只怕也不下于让柳咬咬自荐枕席,冯哲正在焦虑,忽然便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冀北睿郡王写来的,武威侯府和冀北交情一向不错,因为安昌长公主是成王妃的闺蜜。睿郡王在信中传授了请到皇太孙的妙计,并告诉他,人不用愁,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冯哲眼角对外面瞟了瞟,哪有纳兰述的影子,心中暗骂这小子不靠谱,到现在都不带人来,怎么向皇太孙交代?
  没办法,只好先故作神秘,冯哲哈哈一笑,对纳兰君让躬躬身,“殿下,莫急,莫急,高人出场,总是要放在后面点以示尊重的,咱们先玩点别的,如何?”
  纳兰君让掠眉,不置可否,皇祖父对这神眼奇人分外看重,他愿意给那女人一点面子。
  其余人也听见两人对话,有人便笑道:“前不久听说陛下在找境内一名眼力通神的女子,整个燕京贵族都在议论,这谁呀,好大本事,竟然惊动天听。”
  “我倒听说定湖那边有个女神医号称神眼的,不过等我府里派人去,说是人已经离开,不知去向何处。”有人叹息,“想要找到人博陛下一乐而不可得,算是我没福气。”
  “也不知道怎么个神法。”有人笑,“得陛下如此看重。虽说没有明文发天下寻找,但燕京贵族都隐约知道了,看样子谁要先找到,便是一件大功哟。”
  “听说是个貌丑的少年女子。”有人打趣,“常小公爷,你庆国公府玉堂金马,你常小公爷号称燕京十大美男,你府里备黄金车,玉琮马,美男小公爷亲自贴花榜相迎,还怕那神眼不闻信而来立即扑入你怀抱,这一件大功,可就落入你家了!”
  那常小公爷常世凌长脸淡眉,向来相貌一般,却自诩美男,画了个“平烟眉”,几乎看不见几根毛。
  说话的这位是永平公主的幼子,袭了骠骑将军封号的秦昱,素来和他不对付,一番话似褒实贬,常世凌却没听出来。
  “呸。”他带点得意地啐一口,自认为姿态娇美,“那么个丑女,值当我宝马香车?”
  “丑女怎么啦?人丑,好用就行,保不准陛下欢喜,赐了给你做夫人!”
  “做妾我就要!一双神眼,给我看看我那些女人们争风吃醋的心。”
  “不晓得眼睛神,其他地方神不神?”
  “哈哈……”
  公子哥儿们兴奋起来,渐渐便语气狎昵,越说越不成话。这些人从没真正将女人看在眼底,也不觉得背后嚼嚼舌根有什么不对,虽说明知当面见了那神医必得客客气气,但现在趁人家不在,占几句口头便宜也是好的。
  吵杂的人声里,没有人注意到,一角的角落里有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响,那是君珂的衣袖,在微微震动,带动袖子里的锁链相击发出的声音。
  君珂冷然注视着那群人,眼神也像雪地里拔出的针,尖锐,有力,狠狠四戳。
  这群混账。
  谁给了他们权利胡乱糟践别人?
  该着人人赏一个大耳光!
  手指在袖子里扣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三次之后,她垂下眼,恢复了平静。
  急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纳兰君让并没有听见君珂袖底动静,听见也不会在意,他垂下眉,眼神里淡淡轻蔑,什么神眼看世情?什么上天降祥瑞?这都是不知内情的人胡猜。确实,一双神眼对皇朝是有大用,但也不至于如此推崇着急寻找,说到底,皇祖父想要找到她,只不过因为一段皇家秘辛罢了。
  一段前朝帝王离奇死亡的历史,在当年曾祸延千家万户,被皇室用铁血手腕予以尘封,至今无人想起,但只有他知道,那块铁石般的阴影,依旧横亘在皇祖父的头顶,有生之年,不将当年那个秘密弄清楚,只怕皇祖父到死都不能安心。
  纳兰君让猜测,皇祖父需要那双神眼,在最后合适的时机,进入先皇皇陵,查找隐藏在深处的秘密,但那样的皇族最高机密,怎么能允许外人参与得知?将来那双神眼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在这之前,皇祖父必然会给那人十足优遇,好让她死心塌地效力。
  也算对得起她。
  君珂和纳兰君让都很平静,有人却不肯。
  屋顶上,戚真思被某人踢了一脚,一翻身站起来,撇撇嘴,招手唤过鲁海,低低嘱咐几句。
  早已脸色难看的鲁海,眉开眼笑地跳下去,粗壮的个子,落地和一片树叶似的。
  鲁海直奔酒楼的茅房,这家酒楼是燕京数一数二的高级酒楼,茅房自然也是美轮美奂,是靠着后墙建造的,三面都是带香气的紫檀木板,靠墙那边虽然是墙壁,为了美观,也贴了一层木板,因为后面就是墙,不怕走光,墙板是可抽取的,还做了很多隔断空隙。
  鲁海快手快脚下了屋顶,直奔茅房,二话不说开始拆墙,他是尧羽卫里精通建筑技术的名手,拆个墙比嘘嘘还快,转眼搬出一堆废砖烂瓦,茅房的整个后墙已经没了。
  然后他过街,和一个摆摊测字的先生买了一套纸笔,请他在一张大纸上写:“燕京最弱XX比试即将在XX街XX巷开始,请诸君留步耐心等候,稍后比试者将陆续上场,请诸君在竹筐里投石子,石子多者获胜。燕京最弱XX究竟是谁?让我们拭目以待!新星诞生,有你见证!”
  鲁海口述,那测字先生写,一边写一边骇然抬头对他看,鲁海咧着大嘴微笑——前面一段是主子教的,不好玩,后面一段是小珂儿常有的怪话,还是怪话顺口。
  纸卷写了十几份,鲁海给一群小孩儿一人发了一颗糖,让他们出去招贴,顺手又买了十几个小竹篮和一堆钉子,拎着直奔那茅房后墙,先将广告招贴了,然后一排钉上钉子挂上竹篮。
  他这奇异的行事自然引起众人注意驻足,广告内容又特别惊悚,百姓们忍不住好奇指点谈笑观望,路过的不走了,别的地方的看见广告又赶紧奔了来,以至于这条原本僻静的巷子,渐渐围得里三圈外三圈。
  鲁海大人物一般微笑招手,竖指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趴在后墙上等,不多时果然看见一个锦衣粉鬓的少年,摇摇晃晃奔来,习惯性看也不看一眼,仰头闭眼解裤放水。
  鲁海等他一泻千里,在最不可能半途而废的那一瞬间,霍然拎起可以活动的后墙挡板!
  “哗——”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百姓,本来以为是这个大个子耍人,正要骂人走路,霍然挡板拉开,一只鸟儿出墙来!
  “哟呵,恁小!”
  “这不是骠骑秦将军?看不出来,不够数嘛!”
  那锦衣少年正沉迷放水舒坦之中,霍然觉得天光一亮,人声鼎沸,再一睁眼——
  数百号人目光灼灼,齐聚某处,眼神如狼,笑容诡秘。
  秦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