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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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19 01:13 字数:4890
经了几日调息静养,蛊虫安分了许多。我的打算是既然一时去除不了它,不如使个法子让它沉睡好了。于是开始我取一两醇酒佐以药草饮下,逐次增加份量,一点点催得蛊虫入眠。秦卷总说我的脑子不够用,现在我完全可以反驳它,关键时刻,它还是挺够用的。
回到这七日后,有人递了帖子要拜见我。微生宅邸里所有人皆知我近来是不见客的,而这个递帖子的人被我拒了数次后仍是执着地要见我,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便接了帖子,展了开,信中只有两个字——秦卷。
想也未想,便着小厮将那人领了进来,看清来人的面貌时我和吞了个苍蝇一样,那人在魔界狭路相逢后边再没见过的秦浅清……
我抚了抚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上次秦卷护着你,这回看谁能挡在你面前。细眼看了看这个姑娘,秦浅清好歹也是个三界里头小有名气的一个美人,在千秋领着神族第一美人的称号时,她全然不可动摇地占据着第二的位置,千秋死后自然便是由她常领第一无人可及了。这一看,原本艳冠群芳的美人,容色黯淡憔悴不少,滑如凝脂的肌肤显得粗糙暗黄;一双妙目里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光泽。
她甫一开口,又吓了我一条,清脆鹂鸟似的嗓音嘶哑得叫人心惊,她呵呵一笑:“老祖宗,近日可好?”
我捧着个暖炉窝在椅中,皮笑肉不笑道:“托你的福,还好。”
她笑了笑:“我知道老祖宗你不愿意见我,我也知道老祖宗你担心着秦卷的消息,所以不得不见我。”
这一口一个秦卷唤得倒是熟络,我淡淡一笑:“你要是借机来吊我胃口的就罢了,我累了,不送。”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胳臂与双手,慢慢道:“你现下见了我这副模样,一定很得意是不是?可你知道,我是为了谁才变成这个模样的吗?”她抬起头,露出那种叫人心惊胆战的笑容,我直觉她要说的是我不愿听的:“你想必也知道了吧,秦卷代你失去了五识。可我不愿意看见这个丰神俊朗,我一见倾心的男人变成一个废人啊。所以……”
她往前一步步走来:“我甘愿献身,用自己的灵力弥补他失去的修为。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法子么?”她的话语放得很轻很轻,可每一个字都如蛇一般清晰地钻入我耳中,她干涩的唇一张一合:“你精通医术,应该知道,再没有比交/合双修更快地法子来将修为送给另一个人了。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手颤抖着摸着自己的脸:“他吻过你的唇也吻过我这里,”指尖从胸脯滑过:“抚摸过你的双手也对这里爱不释手……”
“秦浅清你清醒点,”我平平地打断她的话,蜷在袖里的手指绷得快要断掉了,面上仍是淡淡道:“你若想激我气一气,吐几口血,怕是要失望而归了。这点伎俩,活了这多年,我见得也不少了。”
“你当然不信了,或者说不愿意信了。”她放肆得笑起来,陡地沉下脸来:“秦卷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么?他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了你,不惜牺牲自己的五识演了这场好戏,你会信他就这么轻易地变成一个废人看着你一步步厌弃他、远离他么?他不会,所以不也不会拒绝我。你又要问我这么做是不是很傻?”她甜甜一笑:“是啊,是很傻,不过能得到他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怕只是身体。可我也恨他,恨他的眼中从来只有一个云时,不过呢……”
她驻足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她用一种满足而悲悯的眼神俯视着我:“在七天前我已经不恨了,因为……”
她的话和惊雷般扎响在我脑中,让我不知天南地北,今夕何夕:“因为我没必要恨一个死人。”
脑内凌乱一片,我强压下汹涌翻滚的胸臆,慢慢站起身来,平视着她的目光,用一种冷静到自己都觉得可怕的语气道:“其他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现在只信一点,在你这么不懈努力下,我成功地生气了。”
转在指尖的扇子徐徐打开:“我没记错的话,在魔界时我就告诉过你,倘有一日你再落到我手中,必将你尝遍十八层地狱的滋味。今日我被你气得不清,也就没什么耐性陪你每间地狱挨个走遍。”
她的脸瞬时变化万般,约是没料到我不仅没受到多少重创,还有精神收拾她,退了一步:“你……想将我怎么样?你,你……”你了半天,她挤出一句:“我有了他的孩子,这可是他留在人世的唯一血脉!”
我笑道:“你不说这句话我还想着给你留个全尸,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人也就看着好欺负点,但为人睚眦必报的程度丝毫不逊于秦卷。还有……”
她的眼睁得大大,我用扇子拍拍她脸道:“他的孩子好生生地养在我肚子呢。”
……
正文60祖宗,凡间记
到底我没下得去狠手;一扇下去只散去了秦浅清十万来年的修为,将她打回鸾凤原身。望着草丛里瑟瑟发抖的雏鸟;我疲倦地挥袖让它离开了;眼看着那点赤色一悠悠地飞远了,可她的话似在耳中生根发芽,一遍遍地不断重复。
秦卷曾对我说过,在我元神散尽的那刹,他差点随我一同去了。我原以为这只不过是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而现在当秦浅清说出那句话时,我竟真有那么茫茫一刻;看不见活下去的出路。但我毕竟还是要活下去的,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况且看得出秦浅清今日来的目的就是刺激我;她的话当不得真。
额侧的几个筋跳动得厉害,先前担忧着的蛊虫倒毫无动静,我扶着床沿缓慢地躺下。闭眼没多久浮出来的就是秦卷的脸,那张脸上满是血痕,惊得我大口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如此也就不敢再睡了,可依然头痛欲裂,便提了一坛子清酒出来,对着一轮孤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我是打算一醉方休的,也许醒来时秦卷就来北荒接我了,可这一杯杯下去我的灵台愈发得清明,曾经与秦卷相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幅幅跳了出来。一滴泪水滴落在杯中,单手捂住眼,抑不住的泪水从指缝里涌出。秦卷如果死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也许这酒需要喝得动情才能醉人,伤心恸怀地哭了会,眼前的月亮晃动了起来,由一变二,由二再变一,终是如我所愿地醉了。拢着袖子伏在桌上,双眸将要阖上时,一个人影一跃出现在了月下。
眯着眼看了看,人影不见了,使劲揉揉眼,一方白袍端端立在了我的跟前。酒意被惊醒了一半,我仰身与那人拉开了几尺距离,喝道:“什么人!”
白袍少年笼着月光,周身仿佛散着淡淡薄辉,透净得像片烟云,笑眯眯道:“老祖宗这记性可不大好,前几日才见过的面。”言罢,甚是自来熟地在围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
“微生靖?”醉醺醺的脑子转了转,记起了这个与之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问道:“你来做什么?”
微生靖饮了一杯酒,歪过头来瞧瞧我,笑道:“老祖宗的气度比我预料得好些,秦浅清果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都言相由心生,或许是因为自己偏向阿烨的缘故,在我初次见他这个大哥时便觉得这个少年面相温吞无害,但眼里偶闪过算计之光来,不是个善主。所以从他嘴里冒出秦浅清这个名字时,惊讶不过一瞬,便淡淡道:“她是你派来的?”
他毫不扭捏地承人了,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个贱人,让老祖宗见笑了。”
从一个翩翩白衣少年口中冒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违和得叫人心里膈应。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他的这个笑容与脑海里另一人的渐渐重合在了一起,我手里的杯子重重落在桌上失声道:“伯河?”
微生靖一挑眉,面上极快地掠过缕讶色,道:“老祖宗好眼力,当年擦肩而过的一眼之缘,竟认出了我来。”
我冷冷道:“你这样的人物,我怎会认不出来?”指尖缓缓勾出扇柄:“今日真真是个好日子,有怨有债的一齐来了,这也好,前尘过往的恩怨便一并清算了。”
他徐徐地又斟了杯酒,似完全没感受到四周压抑的灵力,唇角勾出个笑,话中有话道:“老祖宗,现在有孕在扇,妄动杀气可是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的。”
一细思,我惊怒道:“是你在安胎药里下的凝气草!”
“是又如何?”他笑眯眯道:“老祖宗放心,这味药草对您自己全然无害,它是……”他的目光落到我小腹:“专门针对您与秦卷的孩子的。说来这要多亏了秦浅清,若不是她我还真不知道凝气草对未出生的凤族有非同一般的杀伤力。”
我抿紧了唇,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当然怕了。以老祖宗的修为,杀我易如反掌,比捏死只蝼蚁还要容易。”他叹了口气:“可是老祖宗您就不想留住秦卷这一缕血脉么?”
这个人今夜是有备而来,他吃定我不会置腹中的孩子于不顾,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我讨价还价,偏我还只能忍耐着道:“废话少说,你先给我下毒,后又派秦浅清以言语激我,无非有所图。拐弯抹角不适合你我,直说吧。”
他笑了笑,眸光如电,直射在我面上:“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言了,请老祖宗赏个脸面,将您的主心骨赐于我,我自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他的目的竟是在此?如此一来我总算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抓肥球去,想必也是为了引我用主心骨救肥球,再从中偷梁换柱盗走它。
不去瞧他面上势在必得的笑容,我侧过脸来道:“容我想想。”
“这是自然。”他起身笑道:“不过……”他顿了顿:“这凝气草可容不过老祖宗腹中的孩子七日。”
……
七日不长不短,足够我发现一些事,做出一些决定。最后一日天未亮时,我便醒了。在与秦卷断了联系的这些日子里,我每每睡不过两三个时辰,醒得一日赛过一日的早。睡眠不足,精神自然也是不济的,好在胃口如旧。早上吃了三块饼,饮了一碗粥,又用了些糕点。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摸着肚子似乎凸出圆了不少。这个孩子太安静了,好几次我担心是不是它连同蛊虫一道被醉晕过去,后来想起来它有层圆溜溜的蛋壳,想是安全的很。
今夜我与伯河约定要给他一个答复,前两夜他也来了,无非是催促我早做决定。我悠悠地喝着酒并不理他,他催得无趣了,在我这喝了几杯酒就不再来了。
时间在等候中被无限拉长,无事中我便调香打发空闲,待到傍晚,我将制好的香料放入铜鼎里,正要合上鼎炉时,大地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一声龙吟响彻天地。不用掐指一算,我已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被我一扇刺穿逆鳞的姬泽居然还没有死?
不多时,微生宅邸里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随手抓了个人询问情况,那人本不耐烦地想要推开我,回头一看,惊恐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刚才这番响动是那条妖龙作祟,那日尊神救回小世子后家主遣人去找那妖龙尸体,并无所获。后来发现一切恢复如旧,天无异象,诸人皆以为那妖龙是化散自天地了,孰料刚刚妖龙又重现委羽山,更身缠魔气,狂躁无比。前一刻回禀说是它屠净了方圆十里之内的生灵,正要往这边而来。”
逆鳞乃是龙的命门,当日我以为那一扇下去,姬泽必死无疑。可现下回想,姬泽并非是条普通的龙,而是个借妖术逆天复生的傀儡,想是那日并没有真正伤及到他的性命。这番他修养多日再度醒来,肯定要报复起事。这是我失手所致,也只能由我来收场。
匆匆赶到委羽山,层层重云宛如了鲜红的朱砂,淅淅沥沥的血雨浇在地上,花草一触即死,血水蜿蜒从白骨堆里流下。腥味冲入鼻内,胃里一阵翻腾,扶根枯木连连作呕。
狠狠吐了一场,一闻得那股血腥味,又忍不住呕出声来。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气息,咆哮的吼声渐渐从北边靠近了过来。显然姬泽还记得我这个仇人,并且现在一定……很迫切地想要撕碎了我。
我捂住口鼻,在周身支了层结界,暂且遮住自己的气味。靠在树上缓起的功夫,云层里一条庞大的黑影若隐若现,看得我心略有些凉。他一时没有发现我,盘桓在云上虎视眈眈地俯瞰着大地。
这么虚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龙性属金,前次一战,观姬泽龙息饱含火焰之力,端端克着我这株玉姥树。倘若我没有身孕,又或是对战的条行云布雨的水龙,或还有一战之力。这个状态,对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