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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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盖有奖 更新:2021-02-19 00:47 字数:4766
我今晨转醒,走时看他拾起油伞,结合我那并未腐烂的尸身,说明就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可我却长至半岁。
难……难道美娘所非虚言,这孩子真是个妖婴,生长奇速,异于常人。这就意味着……他奶奶的,我岂不是会未老先衰?!不……这么说不准确,是……
这贴切的词语还未出炉,攥紧的小拳头上忽然垂落一缕漫着水汽的发丝,丝尖擦过我的手背,留下一道盈盈水泽。
我顺着发丝眼光向上游移,清盈月光从窗棂透进来,洒在那张脸上。
洗去了厚重的尘沙,那脸如此清晰地跃然眼前。
他算不上俊俏,眉目却刚毅硬朗,让人过目不忘的是,沿右侧耳根处下至唇角隐约泛着条红痕,仔细看去却是一道狭长伤疤。
一刹那,他的脸似幻象迷离,一种莫名的疼痛在心尖上泛起……这是怎么了?……
他擦拭一头湿发,不知是不是月光的色差,总觉得那头发墨色极淡,隐隐泛着微白。
他垂头俯瞰我,嘴角微扬,柔声道:“不早了,睡吧。”
下一刻,他的眼中便映出张抽筋般呲牙咧嘴的肥脸,只因我正费力咬出那个字以表达我的心声。
“噗……啵……卜……”我如同放屁一般从嘴中散了一串的爆破音,就是说不出那个“不”字,急得满头大汗,憋的满脸通红。
他点了点头,随手一翻,留了个小凉被给我,一股脑将所有的被子堆在我俩中间,连自己盖的也不放过。被褥重重叠叠,将他斜侧的身子堵了个正着,这就好像在张床上打了横隔,立时干净利落分两头。
声音从被子山那端传到这端,多少有些乌涂:“我明日去镇上打个小木床来,你今夜将就睡吧。”
这个人……莫非……知道了?……
隔日,我转醒之时,头向下身体被挤在床栏上,头顶那侧多了个油亮的大包。放眼望去,被子小山早已被蹂躏成乱葬岗,满床的凌乱。
虽说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可我对这个小肉身实在喜欢不起来,能吃,疯长,连睡个觉都能闹腾成这样,关键是还被个半生不熟的男子看护一夜,说不定半夜里还踹过人家两脚。
越想越觉得这事实在糟心,遂决定到处走走散散心。攀着床沿,慢慢下地站起,迈了两步路,走得磕绊摇晃,但好歹能自行移动。
看这意思,再有个把日子,我便能说出个整话了。
我绕着这茅舍,转悠了两大圈,才发现昨夜星光昏暗,未曾看到这茅舍后身竟有间红砖碧瓦的房子。墙壁现今已被侵蚀得班驳不堪,但看得出当年应是个颇为精致的独苑。
我扶着墙垣来到门处,巨大铁锁缠着厚重的链子阻了我探寻的道路,却将我的好奇心煽呼得更加炽烈。
我手攀着铁锁,正要垫脚仔细看个清楚,身后沉色的嗓音缓缓响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回头看去,他一袭暗色布衣立于身后,神情冷然。金辉日光下,发丝泛起的灰白色泽尤为明显,只简单用了跟布带随意挽上,松垮写意的斜垂于侧肩之上。
我顿感尴尬,脑门上汗淋淋的,这就好像我跑去别人家中做客,却没有教养的乱翻他人物品,还被家里主人逮了个正着,真是羞死个人儿了。
我将眼风扫过他脸,直瞟向斜上方的天空,两手往身后一背,嘴中吹起哨子,大喇喇的朝他走去。俨然一幅你认错人了,这货从没干过这事的耍赖神态。
与他擦身而过时,透过眼缝发现他仍是冷眼睨我。
他毕竟是我的衣食父母,能自食其力之前还要吃他喝他的,关系搞得太僵不好……
我反身一猛子抱住他的大腿,死皮赖脸的一通磨蹭,大嘴咧得跟开花似的:“饿……饿……饿……”。
他垂眸疑惑看我:“那桌上不是有叠烤饼么?没看到?”
我大眼睛眨巴眨巴将他望着,嘴咧得能掖进一个蟠桃。
“……都吃了?”
*****
不得不说他打的这小床还真不小,足可以睡下个十来岁的孩童。随手翻弄他方才为我去镇中采买来的小孩衣物,款式各异可以理解,为何这尺码也是不等,着实凌乱。
我心中猛地一抖,手下一个哆嗦,衣衫随之落地。
他知道?!他知道我身体特异?!
我扶额,心中暗骂自己真是傻得没个底线,这不是明摆的事么,自己身子这么没命的疯长,正常的明眼人怎会不知?!像我这般怪胎,凡人理应拔腿而逃,而这人不正常则在于……他的一字不提,安之若素。
我朝他身影望去,他正抄着手闲闲的倚着门框,一双黑如墨谭的眸子隐了本有的光芒,他见我回头看他,挑眉问道:“怎么?不喜欢?”
既来之则安之,他都不怕我,我又有何惧?他终究是救了我,我的孩提时光怕是要跟他耗在一起了,这就如同生身父母有再造之恩。还是去搞搞关系,认个亲吧……
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本想还抱大腿的,未曾想脚下一个磕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哎?算了……跪都跪了,继续认吧。我口齿不清嘟囔道:“干……干……爹。”
待这最后一字出口,他的脸瞬间变得异常惨绿,愣在当地,一言不发。
我等不到回复,周遭的空气却愈发冻结,正琢磨着是不是这称呼把他叫老了,一般年轻男子喊个干叔叔,干哥哥什么的便也就成了……
等了不知多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如碎玉坠地,沉厚铮铮:“既然跪了,要认的话,便认师父吧。我姓墨,单名一个钰字,唤我墨钰师父便可以了。”
现世篇之第五章
今次醒来,不知为何,本应是晨光熹微,点点微阳,可屋内却漆黑死寂。
冷风拂过,窗棂啪地一响,什么东西跌在窗格上,胡乱扑腾。想起身查看,却兀然察觉风过后,屋中蔓延开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是白梨花香!
我心里咯噔一下,眼前依旧是墨染的黑,似有层异物缚在眼上。我浑身冷汗,哆哆着向眼摸去,那是一条缚眼用的绫缎。
我惊得心都要跳出来,手不自觉拽住床幔,刺啦一声,床幔碎裂。
身后擦腰环来一双手臂,轻轻将我揽进怀中,温热的唇瓣透过发丝,贴着我耳畔,满是慵懒的调调问着;“怎么了?”
那声音……那语调……还有梨花香混着酒气的怀抱……
“白……煜?”我轻声念出他的名字,音质有点抖,只因我全身连脚指都是僵的。
他紧了紧手上的力度,在我耳边柔声呢喃道:“恩。你不常叫我名字,再叫叫。”
我没有应声,只是转过身,抖着手去摸他的脸,我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这……
指尖触到他光滑的肌肤,我一惊,蓦地收回,却被他一把握住,他用唇瓣磨蹭我的手心来提醒我他真的在这,在我身边。
我狠劲一收,反手就是一巴掌,手下半分情都没留,啪的一声脆响,这巴掌抽在他脸上力道委实不小。
我冷声道:“你怎么在这?我早就逃开你了。你怎么会找来?”
我从没听过他如此戏谑的口吻:“我没有找你,是你找上的我。”
我彻底茫然了,完全听不懂。
傻愣间,被他一把拖进怀里,他的头埋进我的发丝,热气拂过我的耳垂,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爱上我了。”
这话刺激得我疯了一般,胡踢乱打,喉中溢出的嘶喊尖刻得刺耳:“你放开我!放开我!!”
咚的一声巨响,我从床上滚到地下,因是拳打脚踢折腾下来,这下算是摔得结实,全身骨头架子生疼。
茅屋外即刻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子,这定是师父他老人家,我揉着屁股,嘴里哎呦呦直嚷嚷,屁滚尿流往床上爬,赶紧扯了被子,装睡。
做这么个不着四六的淫梦就够糟心了,要是被师父发现我半夜摔下床,问起为什么,难道我要答我乐意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床边,稍顿了顿,便觉额头一阵清凉,师父的手轻抚上来,低声唤道:“阿离……”
虽说师父的房间也就是隔壁的茅屋,但暗夜寒凉,他疾走过来,应是没披多少衣裳,手被冷风打得冰凉。
我继续装睡,默不作声。
没过半刻,只觉身子忽然一轻,我被师父凌空打横抱在怀中,抱的时候,还不忘将被褥裹在我身上。
我埋在他的怀里,一动不敢动。他下巴上有层微微的胡茬子,随着步伐的起伏,磨蹭着我的额头,恩,有些痒。
我稍偷开一只眼缝瞅他,月色寡淡,照得他脸也清清淡淡的。
他将我轻放到自己床榻靠里的那侧,如同初见那夜,他又用床上所有的被子将我俩分隔,趟到外侧,护着我睡下。
待到那厢似有微微鼾声时,我慢慢将冒尖的被褥山,挪了挪,又按了按,缓缓现出那头师父平静的睡颜。
我支着下巴,透过微弱月光,细细端详他的面容,不觉间神思有些飘忽……
数来我住到林海这头已然半年有余,虽是茅棚陋室,粗茶淡饭,但对于一个上一世腥风血雨滚过来的人,这已是上苍莫大的恩典,今生这采采菊,望望山的田园派悠闲生活着实不赖。
篱笆院子以及整个茅棚的前前后后仍旧一如既往得走凌乱风,不知不觉间,我却渐渐爱上这个乱七八糟小狗窝,看着这些东西在我的手下变得规整,心里就会一阵暗爽。
每回收拾屋里屋外时,总会不由分说把墨钰往外赶,赶得急了,他会皱眉不语,以示烦恼,但终究拿我没辙,每每灰溜溜得只得听话。
闲暇时,我总喜欢躺在屋后的白梅树下,风过,漫天惹人怜爱的白梅花在眼前打着旋,抓住一片,塞到嘴里,好甜。
若说这个把月来最大的感受,便要说是墨钰这人。
初次相见,他不过是个还算温厚的山野匹夫,些许接触后,他的淡然充满了神秘气质,直到拜过师后,他则越来越有为人师表的气势和端容。于我,他真真可算是个百变的尤物。
拜师没几日,他见我口齿清俐了些,便来同我商讨我姓名。当他问我可有心仪的名字时,我不愿改阿娘给的名字,于是答道:“分离的离,笑颜的笑。”
他坐在竹椅上,随手翻弄着本薄子,头也没抬,随意说道:“那便叫你阿离吧。”
我捧着茶盅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
其实亲密之人理应唤成这样,主要因是我那亲亲阿娘从没如此唤我,记忆中不是叫我死丫头,二愣子,要不就是没心没肺的二货,总之称呼是越来越难听,直接导致我对如此正常的昵称竟报以微微恶心之感。
他见我反应异样,从薄子中抬起头来,问道:“笑笑?”
我手中的茶盅直接打翻在身,烫得我嗷嗷直叫。
他将目光重落回书上时,嗓音复又淡淡响起:“还是阿离吧。”
对这称呼我总有种抵触感,老觉得没这么亲密,攀个屁关系。
直到那一日,偶然间碰了下脖间的草绳兜子,这便是那日在林中他为我做的,布兜里面放着我上一世的头发。透过镜子,看这草绳搓得忒难看了些,又不结实,便想解下换个布绳,或是链子什么的。
我伸过手去拽它,起初轻拽了两下,未见动静,便实打实的狠命一拽,自己险些被勒得窒息而亡,可它却仍纹丝未动。
我细细摸去,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这草绳通体竟被真气固着,浑厚的真气将草绳凝得犹如千锤百炼而出的铁链。
我那时故作沉着的暗暗想,如此沉寂山野的猛士,低调不露相的真人,我要对他很好很好的。
事实证明,趋于淫威下的只能是崇敬中带着惧怕,却激不起半点情感上的涟漪。
而情感上开始萌动的,还要从我同他生活的头些个时日说起……
起初的日子,我的长势实在疯狂,看着崭新的衣服未上身多久,便被一件件遗弃,对个穷得只剩酒的人,连我都不得不替他掬起把辛酸泪。那阵子,他的酒缸明显越垒越低。
而于我,吃穿用度上却从未被亏待过。我想吃的,想穿的从不须我要,便就能出现在眼前。
对此,我的结论是,谁让我长得如此可爱,人见人爱,长成这般又不是我的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得了谁……总之,全都忒没个良心。
更加没良心的,便是那一日。
那时,我已在那破茅屋呆了将近三个月,身形早已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实在是憋得慌。那日,便悄悄顺了他几两银子,跑到镇上瞎逛。
这镇子虽地处郑国边陲,却繁茂似锦,热闹非凡。街上的小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随便嗅嗅就满是各种酒肆饭馆飘出的菜香味,街上还有各种练把式卖艺的猛男们。
我的眼着实不够用的,嘴下也跟着忙乎。我一边吃着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