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2-19 00:45 字数:4873
动起来!如生了双腿一般不断在黑影周遭快速移动,黑影走它们则挡,黑影跳它们则往上伸长,像有灵性一般,不论黑影往何处移动,它们都会挡住黑影的去路,将黑影牢牢围于其中。
“啪啪啪……”突然,竹楼的方向传来三声轻轻的击掌声,与此同时,漆黑的竹楼瞬间烛火满照,百里云鹫靠在二楼走廊的凭栏上,烛火将他红面獠牙的鬼脸面具映照得如同淌血,听见他面对着院中正被枯树纠缠而挣摆不掉的黑衣人,淡淡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原来白姑娘喜欢夜里闯男儿家的院子,这爱好倒颇为奇特。”
055、被发现,第三次说亲
枯树瞬移,紧紧围着白琉璃,让她无法脱身,竹建阁楼上灯火骤起之时,她眸中凌厉陡起,在看到二楼凭栏边上的鬼脸面具时寒意覆上。
此境此景,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前来一般,只待她闯入这阵中来,百里云鹫这个看起来平静得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的男人,心思究竟有多深,他能预料到的事情,究竟又有多少?
白琉璃本欲将腰间的两把短剑握于手中,若实在无法从这诡异的阵中脱身,不妨将这些烦人的东西削掉,却在看到百里云鹫时停了停手,而后将半抽出的短剑重新塞回剑鞘,静静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动作,那一直随她而动的枯树也因着她的静立停了下来,静静地扎根于泥土中,令人丝毫看不出方才就是它们如生了双脚一般在迅速移动。
“云王爷的爱好也颇为奇特,大半夜的不睡觉,竟还在倚栏观景。”白琉璃微微一笑,不急不慌,丝毫没有被主人家发现的慌张与尴尬,自然得好像在自家园子里散步遇到了同样未曾睡下的客人一般。
“有时候,夜里的景色才是最美的。”百里云鹫面具后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难道白姑娘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在夜里到敝府来吗?”
那染镀在她身上的色彩,在夜里似乎更为柔和,更为漂亮。
“云王爷是否还想娶琉璃为妻?”白琉璃答非所问,只是微昂着头迎着百里云鹫的目光,开口直白,无所委婉。
“自然是想的。”百里云鹫不置可否,声音不起波澜,依旧淡淡,好像丝毫不觉这样厚颜无耻的话由一个女儿家嘴里说出来是多么不妥。
“那看来云王爷是喜欢琉璃这一奇特爱好的。”这个男人竟然想娶她为妻,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在这个女子必须三从四德的年代,她的做派,足够令每一个人嫌恶,而他的想法依然未变,他到底,有何非达不可的目的,值得他可以忍受她这样堪称不容于世的做法?
百里云鹫默了默,忽而笑了,“或许。”
白琉璃为他简短的回答微微蹙眉,事情怎么看都脱离她原本计划的轨迹,这个看似并不喜欢多说几句话的百里云鹫,明明看着除了一副好身段以外再无任何特别之处,然他说出的寥寥几个字,却都超乎她的设想,该说她思考得不到位,还是他心中所想的东西根本就是常人所想所考虑的?
“或许正是白姑娘这样有着奇特爱好的人才敢这么看着我,与我说话。”百里云鹫清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悠远,似是在对白琉璃说,又似在对他自己说,在白琉璃冷淡的目光中,只听他又道,“白姑娘既然来了,不如到前边亭中饮些茶再走。”
百里云鹫说完,也不待白琉璃回应,便对着除他以外再无第二人存在的走廊吩咐道:“望月,煮茶。”
“是,爷。”未见人影,只闻女子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恭敬地在黑暗处响起,继而又完全只余夜的静寂。
白琉璃看着百里云鹫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暗卫么?若那黑暗中的女子不出声,她根本察觉不到这儿第三人的存在,这个暗卫的身手不可小觑,暗卫尚且如此,那她的主子又当如何?而百里云鹫竟然敢在她的面前招引暗卫,是觉得她胸大无脑无需提防,还是他根本没将她的存在放在眼里?
而她自己,这具身子,能感觉到的东西与前世的她相比差得太远,必须好好训练一番才行。
“琉璃先在此谢过王爷的招待,不过王爷院中的树似乎不打算让琉璃品一品贵府的香茶。”白琉璃说着,往前迈出半步,那定格在她周身的枯树又开始慢慢围着她移动,百里云鹫不疾不徐地走下竹梯,走到枯树林子的最外沿,一伸手便将正在迅速移动的一株枯树抓在手里,只见他用掌心轻轻抚了抚枯树的树干,眼前整一片在迅速移动变换着位置的枯树移动速度慢慢缓了下来,最后重新扎根于泥土之中不再移动,百里云鹫才从枯树干上移开自己的手,道,“草木无眼,白姑娘以后若是想进这院子,还是先让人通传一声为好。”
“……”以后?他这是在暗里讽刺她的不当行为,还是算定了她以后会再来这怪异的庭院,这整个云王府,的确处处都是不同寻常的布局,这一旦进入便难以脱身的院子,是他的院子,是他一手设计布置?
若是如此,他心中必有极重的提防之心与对他人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这一处位于湖心孤岛的庭院,或许正是为了提防他人而建,四面环水,的确是会令心怀不轨的人来也不易去也不易,而一旦进入这个庭院,便如同是进入一条死路,挣脱不掉的下场只能是做一个蛛网上的飞蛾与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百里云鹫不过是一个对泽国毫无建树的异姓闲散王爷,除了那一双会杀人的鬼眼睛以外再无人知道他有任何可让世人记住他存在的特点,用一无是处来形容他是再贴切不过的词,会有谁想要对付这样的一个人?这个湖心亭院的存在,又是在提防着什么?
百里云鹫……
冷冰冰的望月很快端上茶具,又很快退下,白琉璃看清了她的面貌,面无表情得像极一个没有情感的偶人,与这云王府的格调很是契合,一样的阴沉,一样的灰暗。
竹亭中的两人相对沉默良久,似乎没有谁打算说话,唯闻陶制茶壶里沸水发出的咕咚之声,百里云鹫专心煮茶,白琉璃则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他的一举一动。
两个沉默的人,两件同样色调的黑衣,静坐于月下亭中,若是不看二人的脸,倒颇有一种淡然入画的感觉,像知心的友人,又像相敬如宾的夫妻。
只不过,他们二人谁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也不过,事实与这情景相差得远。
“顾渚紫笋,白姑娘尝尝口感,我记得上次白姑娘来敝府没有尝过。”百里云鹫将煮好的茶沏了一杯递给白琉璃。
“琉璃不是祖父,并不喜欢饮茶。”白琉璃并未抬手接过,百里云鹫也不在意,只将茶盏轻搁在她面前,兀自替自己也满上一杯。
“茶需慢品,可在这样的慢品过程中平静一个人的心。”百里云鹫看着茶盏中浮在面上的细小茶叶,淡淡道,“白姑娘不喜饮茶,想来是白姑娘的心不够静。”
白琉璃眸光冷冷,却是浅笑,“何以见得?”
“若是白姑娘的心足够静,便不会仅靠一念之猜便只身夜入敝府。”似乎对于任何问题,百里云鹫都极有耐心回答,“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白姑娘在不知彼的情况下前来,不正是心不够静的表现?”
“听王爷的话,倒像是早就知道琉璃会在夜里之身入贵府一般。”白琉璃将面前的茶盏捧起,用杯盖刮了刮茶面,“不过就是在等待一个时间,一个琉璃出现并且无处可逃的时间。”
果然是早就料准了么?
“若非如此,白姑娘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嫁给我。”百里云鹫轻轻撩起面具下端,轻呷了一口茶,声音依旧淡淡道。
因为百里云鹫的举动,白琉璃看到了面具之下的两瓣薄唇,嘴角细长,因茶水而显得莹润,显出几分姓感来,只是此刻的白琉璃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只见她嘴角的弧度高高挑起,眼眸微微眯起,笑意浓浓却森冷,“那现下王爷就能肯定琉璃一定会嫁给您么?”
从来都是别人做她的砧上鱼肉,还从未有她做别人刀下鱼肉的情况发生过,曾经没有,日后也绝不会有,就算百里云鹫这个男人真的深藏不露,也妄想将她玩弄于鼓掌。
“白姑娘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潜入敝府,潜入在下的卧房,正巧在下正在沐浴,白姑娘一时色心起,不仅看光了在下的身子,还趁机摸了在下一把。”百里云鹫将茶盏放下的同时也将面具在脸上重新扣好,波澜不起的平淡声音在面具后嗡嗡响起,像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笑话,可他的声音却不含一丝笑意,“若白姑娘不嫁给在下,只怕这一辈子都没人愿娶白姑娘了,与其孤独终老,不如就这么将就着。”
“……”白琉璃眼角轻轻一抖,显然想不到百里云鹫会语气不变地扯出这样荒唐的假话,而且还是将就,他这样的心思想法,的的确确是她没有猜想得到,与其说她没有猜想得到,不如说她不信百里云鹫会对想要娶她一事有如此的执念,而且还编得出这么可笑的谎话,“王爷没有任何证据,如何证明琉璃看了你又摸了你?”
“这个无需任何证据,悠悠众口就是最好的用具,只怕用不了一日,整个溯城的人都会知道白家家主轻薄了鬼王爷一事。”百里云鹫习惯性地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可是有很多人愿意为你我牵这条红线的,恶女嫁鬼王爷,到底是谁先杀死谁,我也挺想知道。”
“……”白琉璃忽然想不通百里云鹫的脑子是如何构造的,似乎任何一件事到了他嘴里都能变成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虽然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但是,“就算悠悠众口能替王爷接上琉璃这条红线,可是前提也要是百姓相信王爷编的谎话才行。”
“白姑娘是觉得在下长得太过丑陋凶煞不会迷得白姑娘色心大起对否?”白琉璃的话没有完全说清楚,百里云鹫却已听得清楚她的话中有话,像剥花生一样把百姓的心里慢慢给白琉璃剥析清楚,“这个无妨,白姑娘做事一向不遵礼法不巡常理,行为举止不寻常,美丑的观点想来也必不寻常,百姓既然巴不得你我大婚,就必然会相信这样的传言,指不定传到白姑娘的耳里时连娃娃都捏出来了。”
“……”他倒是将大恶女白琉璃的行事作风分析得透彻,就是将她的三观都给定位了,她就算再怎么不走寻常路,也不会对他这样一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大发色心,不过他说得不错,就算是空穴来风的传言,只要能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能将大恶女捣整死,他们都会相信,并且往里添油加醋。
不过她从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她想知道的不过只有一件事而已,“王爷不问琉璃为何夜潜贵府,琉璃可当王爷宽宏大量,可王爷肯为了娶琉璃舍得大费周折,却让琉璃极为不解,琉璃心中有一疑问,不知王爷可否为琉璃解惑?”
“但问无妨。”
“天下好女子何其多,琉璃身背恶名,王爷为何非娶琉璃不可?”白琉璃直视着百里云鹫那双似乎永远不会显露在世人眼前的面具下的眼睛,不惊不怕,只当看一双寻常的眼睛,声音冷冽却平静,并没有过多非解不可的疑问。
“为何吗?”百里云鹫轻轻摇着手中的茶盏,明明是含笑的言语,说出来却透着丝丝凉意,“因为白姑娘既漂亮又特别。”
“漂亮?”白琉璃勾唇反讽,拉下遮在脸上的黑面纱,让她伤口溃烂的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曝露在百里云鹫的目光中,眼中含着浓浓的讽刺,“难道在王爷眼里,漂亮一词是这么解释的?”
那是一张较之前更加惨不忍睹的脸,已然愈合的疤痕如一条条淡红色的虫子紧巴在那张不算白皙的脸上,本已经足够丑陋,如今那一道道疤痕又从中间撕裂开来,自破口以极慢速度流出的脓水和血浆正在侵蚀她脸上完好的部分,正呈现出暗红色的斑点,那暗红色的斑点之下似乎有细小的东西在挣扎,仿佛随时都会挣破她面上的皮肉破出一般,已不仅仅再是丑陋,而是恶心。
“还是这就是王爷所认为的特别?”若非她的脸上的伤在恶化,她何必到云王府走这一遭,何必与百里云鹫在此消磨时间。
百里云鹫没有说话,或许是在观察白琉璃的脸,又或许已经闭上了眼不看她那张丑陋恶心的脸,只是他的脸完完全全地藏在面具之下,让白琉璃根本无法看到他此刻的反应,白琉璃将黑面纱重新遮回脸上,缓缓站起了身,声音冷冷凉凉道:“既然王爷不怪琉璃夜潜贵府,那琉璃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王爷,就此告辞。”
“是,也不是。”就在白琉璃已经转身走出了亭子时,百里云鹫的声音才又悠悠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