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2      字数:4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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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要轻轻巧巧地说一句话,就占尽了名望与好处。九阿兄好端端的,便莫名其妙成了白白捞得好处的。都说是九阿兄占尽了便宜,我看他才占便宜呢!若是真有孝悌之念,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将太子之位让给九阿兄?还闹什么‘杀子传弟’这一出?当谁都是傻子么?”衡山公主压低了声音抱怨,完全不掩饰愤慨。
  “幼娘……”晋阳公主无奈地横了她一眼,“在姑母面前,不得无礼。”总说什么“傻子”——对四阿兄那些话深信不疑的阿爷又算是什么?
  “真定姑母也觉得我说得对罢?”衡山公主扑到真定长公主怀里,撒娇地问。
  真定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环视着晚辈们:“兕子、幼娘,此事你们绝不能牵涉其中。无论是青雀还是雉奴,都是你们的兄长,偏袒谁都不合适。阿杜如今更是尴尬,还是早些回武德殿去罢。”她也不该掺和在这件事中,早些离宫也安全些。
  众人便纷纷起身,准备去向长孙皇后问安告退。然而,未等她们出得偏殿,长孙皇后的贴身宫婢便赶了过来,请真定长公主去寝殿说话。留下来的晚辈们想了想,只能坐下来继续低声议论。不过,她们都避开了魏王李泰相关的话题,只说了茶楼、茶肆、私宅以及女医院、女医学等事。
  李治与崔渊最近也频繁来往于立政殿。原本两人该在武德殿习字作画,而后带着字画来立政殿请长孙皇后评点。但听说长孙无忌求见皇后,皇后又唤人去叫了李泰之后,两人便很默契地提前结束了习字,赶来了立政殿。
  他们想知道长孙无忌到底说了些什么,无法自长孙皇后处旁敲侧击,只能靠自己的观察来判断了。对于李治而言,这种察言观色之举并不稀奇。他虽然从未刻意查探过阿爷阿娘的想法,但多年与嫡长兄李承乾、嫡次兄李泰相处,一个阴晴不定一个虚伪,不知不觉便促使他养成了辨别他人情绪的技巧。
  两人有说有笑地穿过大吉殿,来到立政殿前,却正巧遇见了李泰及魏王孺子王氏。
  李泰这两天春风得意,连举止都似乎比寻常多了两分傲慢之态。李治与崔渊过来与他见礼,他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便举步欲走。不过,见李治乖巧地退在旁边,他突然想起自己在阿爷面前许下的诺言,不禁觉得他有些碍眼。转眼又看到他身边的崔渊,更觉得胸口有些发堵:这可真是奇怪得很,他连太子都未当上,李治也远远不是皇太弟,却仍有崔渊这般的人才紧跟在他身边。若他日当真让李治当上了皇太弟,恐怕他的皇位与子孙都危矣。
  想到此,李泰不由得有些烦躁,眼角瞥见身侧的王氏悄悄抬起眼,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看向李治,心里立即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皆燃烧殆尽。
  “雉奴。”他缓步走到李治面前,双目中透着蔑视与寒意,“想必,你最近也听说了一些闲话罢?若是你听话,这些倒也不是不能成真。”
  李治抬起眼,有些不安:“我……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阿兄放心罢。”
  “谁知道呢?”李泰道,“不过,你要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可别怨我心狠。呵,先前你与汉王走得那么近,谁知道你与谋逆之事会不会有什么干系呢?”
  他的话中充满了毫无顾忌的威胁之意,令李治心口都有些发冷了。他双目微微红了起来,泪水在眼中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我与汉王叔只是讨论书画而已,也不知道他会挑拨大兄去谋逆……”
  “总之,你好自为之。”李泰打断了他的辩解,冷笑一声,带着王氏扬长而去。
  李治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哽咽起来。崔渊瞥了旁边的假山石一眼,十分配合地低声安慰着他:“大王尽管放心。谋逆之事若无实据,必定不可能栽赃。且与汉王来往之人多得很,难不成人人都有异心?魏王也不过是……借此警告大王而已。”
  未等他的话音落下,衡山公主便气冲冲地从假山后跳了出来,怒道:“他以为自己是谁?!还没当成太子呢!就敢这么威胁九阿兄!若是日后成了太子,甚至成了皇帝,恐怕转眼就恨不得栽赃九阿兄了!!我绝不能让他如意!”说着,她便冲去了立政殿。
  李治在后头喊道:“幼娘!别冲动!”
  但衡山公主却并未停下,已然跑得远了。
  “原以为假山之后有人为我们作证便够了,却不想竟然是幼娘。”李治皱起眉,眼圈依然微红,神色却十分从容,“我并不想让她牵涉其中。”
  “事已至此,大王只能顺势而为。”崔渊道,“魏王已无兄弟之情,便是没有今日这一出,恐怕也不会多照拂两位小公主。大王往后更疼爱她们一些,让她们都能过得安宁幸福,便足够了。”
  李治颔首,低声道:“我没能得到一位好兄长……一定会做一个好兄长……”
  崔渊沉默不语:在皇权之下,所谓的好兄长又能持续多久呢?恐怕谁都不能确定罢。
  ☆、第一百九十九章 揭破虚伪
  就在立政殿内因衡山公主的一席话而风波乍起的时候,两仪殿中,圣人正在与重臣们讨论立太子之事。按照祖制的宗法继承,嫡长子李承乾被废,嫡次子李泰便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圣人对于李泰自是再满意不过,才华横溢而又爱护兄弟姊妹。不得不说,在李承乾屡教不改、冥顽不灵的时日里,他时常忧心这偌大的大唐交给他是否合适,但又因爱子之故不愿舍弃他。如今不得不更换太子,有这样一位皇位继承人,他才能彻底放心。
  两仪殿内瞬间陷入沉默之中,诸臣无不正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反对。崔敛忽然出声道:“陛下,臣以为,魏王并不合适。”不待圣人横眉怒目,他便紧接着道:“‘杀子传弟’看似大善大真,实则大恶大伪。皇孙们何其无辜,尚未出生便定下了必死之结局。而且,虎毒尚且不食子,魏王如此表态实在令人心寒。更何况,魏王平素与晋王也并不算十分亲善,果真会为弟而杀子么?若是当真孝悌,便应该直接将太子之位让给晋王才是。如此,兄弟二人与皇孙们都能保全——此举方为大善大真。”
  圣人微微一怔,拿起手边的折子便一股脑地砸了过去:“一派胡言!!竟然胆敢诋毁魏王!你究竟是何居心?!”若不是他还记得崔敛是真定长公主的驸马,他的妹夫,恐怕下一句便是让千牛卫将他拖出去了。
  “陛下!”褚遂良出列,亦凛然道,“其实陛下心里也应该很清楚才是!只是不愿意相信,魏王确实居心不良!臣也赞同崔少卿所言,魏王绝非心怀孝悌之念者!兄弟之情如何能作伪?这么多年来都不见他如何照拂晋王,怎能轻易相信他会‘杀子传弟’?”
  圣人猛地掀翻了面前的书案,拔出身侧的佩剑指着他们俩:“你们……你们……”他觉得非常愤怒,从未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指责李泰,这两人到底为何要跳出来?!他们是受了谁的指使?他脑中有些纷乱,有什么事实似乎想要冲出重围,却被他强硬地压了下去。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居然为了太子之位欺骗了他!!他已经失去了嫡长子的敬爱与濡慕,如何能承认自己又失去了嫡次子的信任?!
  “陛下息怒。”长孙无忌起身劝道。
  “连你也……你是青雀的舅父!!”圣人怒视着他,想也未想就将手中的佩剑扔了过去。
  长孙无忌不闪不避,任那佩剑砸在身上,冷静地道:“陛下,正因为臣是他们的舅父,才不能坐实青雀继承太子之位。陛下是他们的阿爷,心里对他们只有疼爱,却从未真正看清过他们的本性。魏王生出不臣之心久矣,若无他步步相逼,太子……大郎又如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我今日去魏王府,与他说了些话,更确定他说出‘杀子传弟’不过是想谋取东宫之位而已。他口中谈及雉奴的时候,从未有过什么爱护之心。”
  “陛下,不妨将太子……庶人承乾、晋王、魏王都唤过来,仔细问一问。”房玄龄道。
  高士廉也颔首:“陛下也听一听,他们兄弟几个到底都是如何想的。”
  圣人已经气得涨红了脸,双目中更是布满了血丝。他很想驳斥这几位爱臣,但心底却有什么声音已经浮了出来。以前从未想过的事变得无比清晰,三个爱子往日的一举一动也从真挚无比变得意味深长。他不得不承认,李承乾与李泰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兄弟之间的置气,但两人在他面前添油加醋攻击指责另一人的事,多得宛如滔滔潮水,完全冲去了他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
  庶人李承乾仍被关在东宫,来得很快。自从谋逆事发之后,他供认不讳,往日总是阴郁无比的脸孔显得更加死气沉沉。他拖着跛腿,一步一步地走进两仪殿,而后面无表情地跪倒在地:“庶人承乾,见过圣人。”
  圣人微微地颤抖起来,他往后再也听不到嫡长子唤自己一声“阿爷”了?“朕欲立青雀为太子,你认为如何?他可能当得起东宫之位?”
  在场之人心中都很清楚,李承乾与李泰如今是生死仇敌,绝不会替他说好话。不过,他所说的话圣人或许不会信,但待会儿晋王说的话,圣人却不得不信了罢。只期望晋王别在这个紧要关头怯场才好。
  然而,李承乾勾了勾嘴角,却并不似谋逆事发那日一般,只顾着辱骂李泰。他扫了一眼旁边那些重臣,道:“呵,他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我当太子的时候,他便图谋不轨,处处与我针锋相对。若不是有他在后头推波助澜,我又怎会生出那么多恶念。不过,谋逆之事确实是我之过错。大约我往后也不会寂寞,九郎和三郎很快便会来陪我罢。”言下之意,李泰绝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晋王李治和吴王李恪。
  “……”圣人退后两步,趺坐在地上,“退下。”
  而后来的是李治。他与崔渊正要去立政殿见长孙皇后,远远便听闻寝殿附近喧闹起来。两人正在犹豫是否要过去将衡山公主捞出来,圣人遣来的宫人就过来传唤了。崔渊陪着李治到了两仪殿前,远远地目送他走进去。时机实在是太巧妙了,或许,这便是属于晋王的天命罢。真龙天子的气运,谁都无法夺走。
  李治方才哭过一场,双眼仍是微红,脸上也有些泪痕。诸臣暗自观察着这个看似苍白瘦弱的少年,纷纷在心底评估着他是否能胜任太子之位。瞧起来有些怯弱,并没有人君之威严——不过,他年纪幼小,之前主持摹本之事也十分顺畅,应该是位可造之材。而且,不提别的,光是他温和的秉性,孝顺爷娘爱护妹妹的举动,便让看够李承乾与李泰的低情商的众臣都觉得十分满意了。
  “阿爷想立青雀为太子,雉奴觉得如何?他可能入主东宫?而且,他许诺‘杀子传弟’,你往后……”圣人说到这里,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当日听起来那般大孝大悌之语,为何复述出来竟如此虚伪?虚伪得令他都很难再张开口说下去。
  李治谨慎地答道:“阿兄才华惊人,定能当得太子之位。不过,侄儿们都很无辜,孩儿也没有别的心思……什么‘杀子传弟’,阿爷还是别再提为好。”
  圣人望着他,忽然问:“雉奴,你方才为何哭泣?你许久都不曾哭过了,谁让你受了委屈?只管和耶耶说。”
  李治摇首,低声道:“只是风沙迷了眼而已……”
  他这样的借口,圣人当然不信,便道:“方才有谁跟在你身边?让他们来回话!”
  “孩儿刚才一个人……”李治话音未落,殿外的王方翼便回道:“启禀陛下,晋王是与崔子竟一同过来的。”千牛卫是圣人的贴身侍卫,自然只听圣人的号令,也不会轻易为谁掩护。当然,此时李治最不需要的就是掩护了。
  “将崔子竟叫进来!”圣人的情绪看似十分平静。旁边的重臣们却似想到了什么,均隐晦地交换着眼神。而始终一言不发的崔敦暗暗咬牙,对于自家幼子无缘无故被卷进来有些担忧。
  崔渊奉召而入,行礼之后,便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他就像说旁人的故事一般,一字未增、一字未减,让人留出些许想象空间,又极精准地把握住了关键。连圣人都能轻易地填补脑中的场景:李泰得意洋洋地用汉王李元昌之事来威胁弟弟,仿佛栽赃谋反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而李治被兄长惊吓住了,毫无反抗的余力。
  “我怎么会养出这么两个孽子!!”倏然,圣人猛地跳了起来,情绪完全失控了,忽然便向旁边的柱子撞去。长孙无忌等人离得近,立刻挡在他面前。一撞不成,圣人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