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792
也没有什么改变,仍旧是那个苍白瘦弱平和的少年。不论两位嫡出兄长之间如何风起云涌、如何龙争虎斗,也好像与他毫无干系。
也只有与李治朝夕相处的人才知道,短短数个月之内,这位虚岁仅十五岁的晋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虽说这些变化不过是在一件件事中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然而,当这些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却足以逐渐转变一个人的眼界,乃至于最根本的心性。
崔渊正是这些变化的见证者。他比任何人都期待李治的蜕变,比任何人都期待大唐再度迎来一位多情而不乏残酷,理智且不乏温和,胸怀宽广却不乏杀伐果断的君王。与李治结交本是无心插柳,却让他越发能够理解那些追随在圣人身后的贤臣们的心思。都道君臣相得乃传世佳话,但良臣难得,明君岂不是更难得。寻找到一位值得效忠的主君,值得倾尽一切的主君,比什么都重要。若是一腔忠心错付,再有才华,再有抱负,也不过是过往云烟而已。
而今,这一位仍在积累,仍在蛰伏。但当属于他的时机到来,想必他一定能牢牢地把握住,也一定会给圣人、皇后殿下、诸位重臣一个惊喜。有时候,愈是精心栽培的名贵花朵,愈容易遭虫咬病变凋谢;愈是受人忽略的花花草草,反倒愈容易扛住风吹雨打。当然,李治一向颇为受宠。但这种近乎怜惜的宠爱,与对太子的满怀期待,对魏王的爱护骄傲,完全不同。正是这种不同,也造就了太子、魏王、晋王相差迥异的脾性。
他出神间,李治没有受任何刁难,便已经顺利地迎得了新娘,带着婚车赶回宫城内。原本他的婚礼应该在保宁坊的晋王府举行,但圣人不愿意错过爱子人生大事的每一个细节,便做主让他在宫中成婚,过些日子再迁回晋王府居住。长孙皇后本便日渐怜爱幼子,左思右想之下也答应了。
如今早已经入夜,冰雪覆盖的皇城前却竖起了几座灯楼,将附近映得亮如白昼。晋王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灯楼,在围观群众们的惊叹声中进了皇城,再进宫城,而后新郎新妇便开始行各种各样的繁复礼节。
几位临时充作傧相的郎君旁观完宫城内肃穆有余、热闹不足的婚礼,目送李治与晋王妃杜氏步入武德殿旁边设立的青帐里,心中自是各有想法。崔渊正想着什么时候将他们已经印好的行书摹本册奉给圣人过目,旁边的汉王李元昌笑着道:“这回来朝见,也算是来得很巧,竟然赶上了雉奴大婚,还当了一回傧相。”
“大王若能一直留在长安住着,恐怕还能赶上不少盛事。”崔渊看了一眼这位风流俊雅的闲王,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并没有多少真意,却也没有多少敷衍,十分平常。虽说李元昌擅长书画之道,与李治也颇为投契,但崔渊表面上与他谈书论画很是惬意,其实却对他并无任何好感。他在外游历多年,自是知道这位汉王可并不是什么善人。他在封地里也颇做了些让人家破人亡的不法事,数度招致圣人手敕责备。这回主动到长安朝见,也指不定心里有什么盘算。
“不错,封地固然好,却比不得长安繁华。”李元昌勾起嘴角,仿佛想到了什么,“便是风流人物,也多有不及。寻遍封地,也不见几个能与我说一说书画的。好不容易编了画谱,可惜也无人能欣赏。”
汉王李元昌主持搜集了各种名家画作,汇集为画谱,亦是前几年震动书画大家们的一件大事。只可惜,教他搜集完之后,流落民间的大家画作便更为难得一见了,都成了他的收藏。若有机会,崔渊倒也想赏鉴一番。“前些日子,某也听晋王提过大王的画谱。听说大王这回带了十几卷,改日若是有机会,某也想随着晋王见识一番。”
“子竟也不必寻雉奴一起,若哪天生了兴致,尽管来汉王府便是。”李元昌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说着话,不多时便来到婚宴所在的殿堂之中。正殿内坐着圣人、朝中重臣与皇亲国戚们,殿外乌压压的一群人便是各式各样的京官,为了考绩回京凑热闹的外官,以及一些尚未入仕的世家子弟。崔渊与李元昌显然不可能一同坐,便暂时辞别对方,各自寻了合适的位置坐下了。
与婚礼相比,宴席倒是更热闹了。圣人一时高兴,便领头起舞。除了太子之外,诸皇子也跟着下了场,一众臣子无论年老年轻更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时间鼓乐不休、君臣同乐、欢笑阵阵。
与此同时,招待内命妇、外命妇的宴席也在长孙皇后的主持下开始了。虽说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但毕竟仍带着陈年痼疾,也不宜太过疲惫。幸得有晋阳公主、衡山公主协助,她也并不必费太多心思。推杯换盏之中,随处都响着贺喜之言,人人面上都带着浓浓的喜意,仿佛办喜事的是自家似的。长乐公主、城阳公主、晋阳公主、衡山公主也笑得比长孙皇后更灿烂几分。
酒宴行至半途,长孙皇后便难掩疲惫之色,挺直的背脊也晃了晃。真定长公主发觉了,便与丹阳长公主一同陪她去附近的殿阁中歇息。见状,长乐公主、城阳公主、晋阳公主、衡山公主都匆匆赶了过来,却被她们赶了回去:“宴席尚未结束,你们留在那里,也不会让旁人胡乱猜度阿嫂的病情。”
长乐公主想起方才长孙皇后离席时,众人追随过来的目光,想了想,颔首道:“阿娘安心歇息,婚宴一定会顺顺利利结束。”想来,也没有人会冒着触怒皇家的危险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
长孙皇后垂目想了想,吩咐道:“若有什么事,可请韦贵妃、燕贤妃做主。”她病情加重之后,韦贵妃、燕贤妃便协理了后宫事务,素来也办得十分妥当,很是得她的信任。
待几位公主离开后,真定长公主便宽慰道:“如今雉奴也已经大婚了,阿嫂往后便安心养病就是了。”
丹阳长公主却抿嘴笑道:“转眼间兕子、幼娘也到年纪了,挑驸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长孙皇后摇了摇首:“她们俩我想留得久一点,万万不能像她们两个阿姊那样早早地便嫁作他人妇。便是圣人有看中的驸马,也至少须得留到及笄的时候再让她们出嫁。”
不过,眼见着晋阳公主、衡山公主即将长成,长安城内也很有不少人家已经开始盘算了。从长乐公主、城阳公主的品性来看,这两位年少娇美的贵主性情也不会太差。用一个嫡次子或嫡幼子来尚嫡出公主,不少高门世家都觉得很合算。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五姓之家的嫡支嫡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密友婚事
晋王李治大婚之后又一个月,便礼聘了武氏、杨氏入晋王府,皆封为孺子。因他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崔渊便将摹本之事都接了过来。幸而行书分册已经都印好了,不但当作礼物送出了不少,也引起了解送到长安的各州举子们的注意。一面品茶,一面赏鉴这些名家真迹摹本,一时间成了长安城文人士子们人人竞相效仿的风潮。见此盛况,参与摹本之事的文士们信心倍增。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楷书分册也顺利地进入了雕版的阶段。不过,没等忙过几日,众人便都停了手头的活儿。原因无他,崔泓与王十七娘的婚期已经到了。
十一月末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三九寒冬,北风萧萧。屋外冰天雪地,冻得结结实实,屋内却因生了火盆的缘故而温暖如春。王玫与卢十一娘一左一右,细心为王十七娘插戴华胜、博鬓。满头珠玉莹然生光,却都不及新妇含羞带喜的脸庞更引人瞩目。
“这妆粉浓得都要扑簌簌往下掉了。”王十七娘望着铜镜里盛装打扮的自己,忽然伸出纤纤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眼见着她指尖下带起了一片细腻的脂粉,王玫不禁失笑,又取出粉盒给她补妆容:“哪家的新妇不是这般装扮的?”她当初成婚的时候,心里也觉得经过这么恐怖的大浓妆,新妇无论本身样貌如何,恐怕在灯光下看起来都是一般模样。或许,这也能最大程度降低新郎的期待罢。免得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卢十一娘仔细地替她点了眉间的花钿,一朵红梅栩栩如生地绽放,显得格外漂亮。
王十七娘与王玫都一阵惊叹,忍不住端详了许久。卢十一娘见她们睁着双眸望着自己,弯了弯嘴角,替王玫也描了一朵梅花,用的是胭脂红。而后,她也替自己描了一朵绯色梅花。三张花容月貌的脸庞映在铜镜中,眉间都是红梅花钿,令人望之便再难移开目光。
“十七娘,觉得紧张么?”王玫忽然问。
王十七娘轻轻摇了摇首,眉眼间仿佛灼烧起来,双眸熠熠生辉:“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太久了。虽说心里也舍不得阿娘,挂念家中的阿爷、阿兄,但一想到就要成为八郎的娘子,我就觉得很喜悦,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下去。”
含羞带怯什么的,果然不适合十七娘。王玫想着,抿嘴笑起来,斜睨着她:“原来你早便等不及了,不过,我可没忘记当初你拿着木棒出去打新郎时的威风凛凛呢。以前你敲了四郎多少下,今天我便须得一下不少地敲回来。”
王十七娘眨了眨眼,嗔道:“横竖九娘姊姊也没什么气力,敲不坏他。”
“你倒是一点也不心疼。”王玫捏了捏她的手,又对卢十一娘笑道,“十一娘也随着我一同去罢?咱们俩不必跟着一拥而上,瞅着空隙打几下就是了。若是不打,倒是显得咱们没有给十七娘撑腰似的。”
卢十一娘从未见过棒杀新郎的架势,心里也颇有几分好奇,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多时,外头传来沸腾的人声,王旼、崔简满头大汗地奔进来:“新郎到了!”两个小家伙也不知在外面跑了多久,小脑袋上都冒着白气。王玫将两人揽到怀里,吩咐丹娘与青娘给他们擦掉汗,换身衣衫。“母亲,阿爷和仲翔叔父都当了傧相!”“好多人把大门围住了,都不认识。”
“不管认不认识,杀过去便是了。”
“外头正冷着呢,多打几下活动活动手脚,也觉得热乎些。”
房内那些王氏旁支的妇人们闻言,都嘻嘻笑了起来。眼见着她们拿了棍棒便一拥而出,王玫和卢十一娘也取了木棒跟了上去。崔简、王旼互相瞧了瞧,也兴奋地拿着棍子去凑热闹:母亲(姑姑)打谁,他们就跟着打谁!
崔泓成婚,那群一同参与摹本之事的文士自然不会错过。除了崔渊、王方翼之外,还有几人自告奋勇地当了他的傧相,替他吟诗作赋。崔渊与王方翼反倒是笑吟吟的,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看他们对着一道一道大门吟诗,企图用花团锦簇的诗赋将王家的门砸开。门确实开了,涌出来的不是笑盈盈的仆婢,而是杀气腾腾的妇人们。不过片刻之间,连新郎带傧相们,都被乱棒打了出去。
崔渊、王方翼只受了几下,便各自让开来。崔泓的傧相实在太多,也不必他们俩掩护。不过,当他们瞧见王玫带着一位戴帷帽的小娘子兴冲冲的奔出来时,不由自主地怔了怔,脚步迅速移动,凑上前去。
王玫趁乱也打了崔泓几下,不过看他左右支拙狼狈不堪,便不忍心再打了。回首见崔渊与王方翼迎了过来,想起他们俩也是傧相,于是似笑非笑地迎上去各敲了几下。卢十一娘红着脸,也跟着轻轻打了两下,却软绵绵的根本没使什么气力。
“你们俩的脾性到底不如十七娘干脆。”崔渊挑眉,“她当时敲得可毫不留情。别看八郎被打得推来让去,其实却远不如我当初受的罪。趁他如今正顾不上头尾,再去打几下如何?”
崔泓乱中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喊道:“子竟阿兄!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傧相?!哪有你这样当傧相的?不给我挡着不说,反倒还替我招打!当初我当你的傧相时,多尽心尽力!你也不想着报答一二么?!便是想哄阿嫂欢喜,也没有将兄弟推出去受累的道理!还有仲翔!过两天你给我等着!!”
崔渊掸了掸袖子,泰然自若道:“七八个傧相,少我一个也不打紧。就当我是十七娘的娘家人便是了。怎么说,她还须叫我一声姊夫呢。你今日太顺利了,就缺一位舅兄为难,我便勉为其难地代行兄职就是。”他这个姓崔的竟然说是王十七娘的娘家人,让后头的迎亲队伍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只顾着看热闹的崔澹、崔滔也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了起来:“就是!就是!决不能让八郎这么轻易就迎到了新妇!!”
崔泓险些没有被这些帮倒忙的族兄弟气乐了,怒扫了他们一眼。还未待他再说话,那群妇人打得更是用劲了,嘴里还道:“新郎居然还有空闲计较这些!想是我们不曾使全力的缘故!想娶咱们王家娘子,哪是那般容易的事!”“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