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815
“……”王玫无言以对,拿了一块抹茶饼塞进他嘴里。
“取悦九娘可真不容易。跳得浑身是汗,也只得了一块抹茶饼而已。”崔渊又叹道。王玫便又将她食案上的荷叶冷陶分了一小碟给他,嗔道:“夏日不宜食油腻,你便用些冷陶解解腻罢。”
崔渊笑着吃了,又给她和两个小家伙都盛了乳鸽汤。这汤水早便撇去了浮油,喝起来鲜美清淡,味道十分不错。虽然用的不是一张食案,举止间也略有些不合礼仪,但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分享吃食,却让人看了便禁不住与他们一同微笑起来。
晚宴过后,崔敦便命十一岁的三郎崔慎带着比他年纪小的弟妹们去外头顽耍散步。崔慎见兄长大郎崔笃、二郎崔敏都留了下来,满脸艳羡之色,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崔芝娘牵着崔英娘,崔简左手牵崔韧、右手牵王旼,崔会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三阿兄崔慎身后,一群仆婢也纷纷随了上去。
崔敦又让侍婢们将门窗都打开,收起帷帐,而后命她们退了下去。转瞬间,封闭起来的凉爽殿阁便成了没有墙壁的楼台。炎热的晚风涌了进来,因冰山搬到了中央的缘故,倒也不觉得十分不舒适。
直到确定周围都已经空旷无人,又有十分信重的部曲在不远处把守,崔敦才慎重地道:“贵主今日去禁苑赴宴,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崔敛也不由得望了望真定长公主,低声道:“难不成姑母又寻你的不是?”他所说的姑母,自然便是同安大长公主了。
真定长公主颔首,无奈一笑:“直到今天,我才觉得姑母视我为敌也并非全然因她心眼小的缘故。恐怕连阿兄阿嫂也以为我想着九郎的婚事呢。我做了这么多,他们想亲上做亲回报一二也无可厚非。不过,我已经替蕙娘回绝了。”
除了面露惊愕之色的大郎崔笃、二郎崔敏与崔蕙娘之外,在场的长辈们均很是淡定,仿佛都早已想到过这种可能。崔笃忍不住又看了自家妹妹好几眼,崔蕙娘则很快恢复了平静,垂下首露出一段洁白细腻的颈项。
郑夫人轻轻握住真定长公主的手,笑道:“幸而皇后殿下召见贵主问询,不然若是直接将我叫过去,又哪里敢推掉这门亲?”
王玫也暗道惊险。长孙皇后暗示真定长公主,便是一家人亲上做亲,也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直接让郑夫人带着崔蕙娘进宫,那这桩婚事便是板上钉钉,无从反对了。推掉宗室、重臣结亲的五姓七家比比皆是,但敢推掉圣人、皇后所出嫡子的婚事,那便是妥妥的自己作死找虐的节奏了。以圣人对嫡出幼子的爱,不将崔家狠削一通必定不会罢休。
郑夫人望向长子长媳,瞥见旁边粉面微红的崔蕙娘时,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原本总觉得蕙娘年纪尚小,还未及笄呢,也不到论及婚事的时候。却不曾想,几位公主出降时都不过十二三岁——在旁人看来,咱们家的嫡长孙女已经长成了。”
真定长公主想起了自己的孙女崔芝娘,也无奈叹道:“咱们家拢共也就这么几个小娘子,定是要多留些日子才行。别说及笄了,我还想让芝娘留到十七八岁再出嫁呢。姑母也说,年纪太小不宜成婚。”因三个孩子在的缘故,她说得有些含糊。郑夫人听了却是一凛,也想了起来,跟着点头:“先定下婚事,过几年再出嫁也不迟。”不过,刚以年纪小婉拒了长孙皇后,若急匆匆地定婚事,恐怕会让人多想。
小郑氏便出言道:“大郎、二郎尚未成婚,也没有妹妹订婚的道理。”时人讲究长幼有序,大郎崔笃的婚事定在了今年年末,二郎崔敏还没有着落呢。崔蕙娘明年及笄,再慢慢相看也不迟。
郑夫人便问崔敦、崔敛:“阿郎与二郎觉得如何?”
虽说婚姻是内宅之事,但相看孙女婿、女婿却是郎君们的事了。毕竟,世家婚姻不同寻常,往往夹杂着各种利益交换。新郎的人品才学仍在其次。且,若要考校新郎,还须交给父兄方可。
崔敦想了想,扫了子侄辈们一眼,沉声道:“咱们博陵崔氏,多与其余四姓联姻,却也不能拘泥于四姓。裴氏、韦氏、杜氏、杨氏、萧氏皆可为婚姻。”这几家也是钟鸣鼎食、家学渊源的大世家,且出仕子弟众多,高官重臣频出,皆有蒸蒸日上之相。
大郎崔笃将娶郑氏女,延续世婚姻亲关系;二郎崔敏若无意外,大概会娶宗室女;三郎崔慎婚姻不定;庶出之嫡子四郎崔希应娶母族赵郡李氏女;五郎崔会是庶子,婚姻暂且保留;六郎崔简最好娶卢氏女,延续范阳卢氏姻亲关系——不过,以崔渊的性子,绝不会轻易让他随意定下阿实的婚事。至于崔韧,大约也是娶母族陇西李氏女了。小郎君们的婚事就能继续联结五姓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小娘子们便大可继续发展其他的姻亲。
王玫听了此话,忍不住看了崔渊一眼,又望向对面坐着的崔蕙娘。小娘子羞得连白嫩的颈子上都泛起了粉色,瞧着格外令人疼惜。这般优秀的孩子,怎么能沦为利益交换的工具呢?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与其嫁给寒族,倒不如嫁世家子。门当户对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至少不会像她的前身一样,遇到各种奇葩事,彼此完全无法沟通。且郑夫人、真定长公主、小郑氏都疼爱崔蕙娘,想必会仔细为她择一位合适的夫婿。
崔渊感觉到她的目光,握住她的手,也保持着沉默。他能够挑战父母的权威,辗转娶到九娘,也因九娘是王家女。若是寒门女,想必便不会这般容易了。且侄女的婚事,他作为叔父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但是,阿实的婚事,他必不会让自家阿爷随意摆布。
“儿女们的婚事,全凭阿爷阿娘、叔父叔母做主。”崔澄表明了他的态度。
崔澹略作思索,也畅快地道:“二郎与英娘的婚事,也请长辈们费心了。”
崔滔则毫不在意地道:“我和十三娘哪里懂得看什么人,长辈们看着办就是了。”
小郑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作为媳妇,也都纷纷微笑颔首赞同。
接下来该轮到崔渊、王玫表态了。崔渊却连眉也不曾动上一动:“阿实的婚事由得他去。他若看中了哪家小娘子,到时候我便只管去请官媒给他提亲。过得好与不好,皆由他自己。横竖人是他自己选的,是苦还是甜,都得他自己咽下去。”
“……”王玫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郑夫人、真定长公主也一时无言。说他这做阿爷的太任性?仔细想想他什么时候不曾任性过?虽然答应了入仕途、考贡举,瞧着规矩了许多,但骨子里仍然是当初那个不羁狂放的少年。
崔敦呵呵冷笑:“户婚律可别忘了。”虽说户婚律里没有士庶不婚之说,但若是良贱成婚,杖责、徒刑都少不了。
崔渊挑了挑眉:“过些年便让他牢牢记住就是了。”若是明知故犯,那便不是他的儿子了。且,不论阿实看上什么样的女子,想在一处总有办法。贸贸然留下犯律法的把柄,反倒是不智之举。
崔敛立即打圆场:“阿实这才多大?离他成婚且有十几年呢!眼下便说他的婚姻之事不免也太早了些。便是四郎不想约束他,难道咱们还信不过那孩子的眼光?”说罢,他清了清喉咙,又道:“孩儿们的婚姻之事便算是议定了。你们几个也别甩手不管,若见着合适的小郎君便记下来,仔细考察一番。”
“是。”崔澄、崔澹、崔滔、崔渊皆齐声答应。
崔敦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便绷着脸道:“你们都随我们去外院书房说话,大郎也过来。”而后,他便带着儿孙们离开了。留下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的二郎崔敏,陪着女眷们说了几句话后,也忙不迭地告退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围观武氏
夜色渐深,王玫带着崔简、王旼回了院子里。两个小家伙沐浴完之后,手牵着手说要一起睡,丝毫不嫌热。王玫便吩咐卢傅母给他们寝房角落里放一座小冰山,又叮嘱守夜的婢女仔细注意着,不可让他们受凉,这才安心回到正房中。
虽然傍晚已经沐浴过一回了,但如今又出了一身汗,粘腻不堪,王玫便又洗浴了一番。回到寝房后,她也不让青娘、丹娘守着帮她打扇,命她们自行去休息。她自己取了一柄轻罗小团扇,缓缓地扇着风。
房间角落里安置着冰山,散发出丝丝寒意,她倚在窗边,遥望着一轮弯月。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突然生了几分兴致,便将几柄小团扇都取了出来,提笔欲画扇面。只是,轻罗委实不宜作画,墨汁沾上去便飞快地染开,一滴墨也能晕成一团。她想画一丛青竹,却染成了一团乌黑,竹叶与竹干全然分辨不清。
“这是……”崔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书案边,俯身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九娘,轻罗扇可不宜作画。不过,你究竟想画什么?”
“只是觉得扇面太素了,想添几笔而已。”王玫回道,“说起来,若能做折纸扇,说不得便可让你帮我画几个扇面了。”随身带着崔渊崔子竟绘的扇面,恐怕不论是识货或者不识货者,都会艳羡得很罢。
“折纸扇?”崔渊垂目,便见她在细白麻纸上描出了纸扇的模样,觉得也不难做成,“改日让工匠做些扇子与你,到时候再给你画扇面。”而后,他轻轻吹熄了书案边的灯火,牵着她回到寝房里。
“阿翁将你们唤过去,说了些什么?”王玫又问。她本以为方才那般慎重,定要讨论“站队”之类的事,却不料仅仅说了些儿女婚姻之事而已。因有女眷在,所以才不说这些?她并不认为,崔家的家风会如此固执古板。外事内事本便是一体,郎君们的人脉拓展,娘子们的交际来往,都应符合一家人共同的目标才是。
“无非也就是夺嫡事罢了。”崔渊毫不在意地回道,“阿爷说我脑后生了反骨,可别胡乱参与此事。他早便打定主意,只遵从圣人与皇后殿下的旨意。他也已经知道,太子、魏王都想通过拉拢子由与我,获得叔母的支持。说如今不偏不倚便已经足够,但凡事须做得巧妙些,以免惹得太子、魏王心生不满,反倒容易生出意外。”
反骨?王玫认真地在他脑后揉了揉,纤纤十指插入他的发髻中摩挲着,忽地笑了起来:“我怎地摸不出来?那反骨生在何处?”
“我若当真生了反骨,便不会这般安分了。”崔渊拔下她头上簪发的钗朵与步摇,眼见着那一头乌鸦鸦的黑发披散下来,声音也不由得低沉了许多,“可惜,你我所知的诸般事都不能告知他们,也不好借家中之力。”属于他的部曲眼下只有数十人,便是能差遣王珂留下的心腹部曲,总共也不过一百余人而已,人手仍然有些不太够用。但是,如果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也不好向父兄要人。
“无妨,尽力而为便是了。”王玫踮起脚尖,仰首轻轻触了触他的唇,而后双手揽住他的腰,“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那么多事,便像是做了预知之梦似的。且不说别的,至少能保证我们立于不败之地罢。”虽然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这些微小的变数并没有造成质变。不过,她仍然相信,量变的积累一定会引发质变,将历史推向不同的路途。
“明日,便带你去应国公府外瞧一瞧罢。”崔渊甩袖,扑灭了旁边的灯火,横抱起佳人。浅淡的月光自窗外洒入,芙蓉帐微微颤动,或急或缓,如湖面上被风拂起的涟漪一般,久久不曾停息。
翌日一早,陪伴长辈用完朝食之后,王玫便换上了丈夫衣。当她与崔渊一前一后走出正房的时候,正在院子中央互相追逐顽耍的崔简、王旼立即围了过来。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们,目光里充满了希冀。
“阿爷、母亲可是要骑马出门?”崔简问道。
“去打猎?”王旼补充一句。
两人热切地看着他们,就只差说出那句“带上我们”了。王玫忍俊不禁,勾起了嘴角。崔渊则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去外院书房读书了。今天可不是休沐之日,别光想着找借口顽耍。”
崔简、王旼乖乖地应了声是,便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内院。临辞别时,王玫道:“专心读书,我会带些吃食回来。谁课业做得好,便奖励谁吃。过几日就是休沐,到时候便带你们四处走一走。”两个小家伙立即目光一亮,低落的情绪也瞬间好转起来。
接着,崔渊、王玫二人便骑上马,带了十几名部曲,直奔长安城西延康坊的应国公府。
延康坊位于西市东南,处处都十分热闹。因西市附近胡商聚集的缘故,异域风情也很是浓厚。崔渊带着王玫进了一家胡姬酒肆,里头垂着幔帐,来来往往既有胡人也有汉人。大堂四周摆着食案,供客人们饮酒,中央则有不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