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821
  点睛堂与崔府其他院落一样,皆是回字形结构,中间的小楼便是主母的住处。卢氏嫁过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前后也有两年有余。自她去世,郑夫人便让人将她的嫁妆全部封存起来,这幢小楼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曾留下。崔渊回来,也直接住进了正房里,并未让人重新铺设小楼。
  因而,父子俩走进楼中,便发现里头一片空空荡荡,却不曾落了灰尘,想必仆从也会定期清扫。一大一小缓步行走着,崔渊垂目出神,崔简则有些好奇又有些难过。
  “阿爷。”他扶着楼梯,忽然转过身,“我听仆从说,这几天要将这里收拾干净,过两天王家就要来铺房了,所以才……才想来看看。”他其实也并不知道里头早便已经空了,根本没有留下阿娘的踪迹。进来之后,又是失望,又是庆幸。
  崔渊抬眼望着他,温声道:“阿实,这小楼是属于你阿娘的,九娘不会住进来。”以他对王玫的了解,她也并不会在意这些。或者说,她或许更愿意分享他的寝房罢。他自从有了独立的院落后,便只在正房、书房之间来往,住在小楼里也只有当年新婚的那三个月而已。将正房当作新房来铺设,也最为合适。而属于卢氏的一切,都留给阿实缅怀就是了。往后他们这一房搬出去后,正院内堂自然便属于九娘了。
  崔简怔了怔,从楼梯上走下来,抓住崔渊的袖子,闷闷地道:“阿爷,我喜欢王娘子。”自家阿爷和王娘子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他先前一直很期盼,临到今天,却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阿娘。
  “我知道。”崔渊微微一笑,“她也喜欢你。所以,不管你听了什么奇怪的话,都不必放在心上。”铺房之事在即,郑夫人和他尚未发话,底下的仆婢就嚼起了舌头,想必往后也少不得在九娘和阿实面前挑拨是非。这样的仆婢,不如早些换掉得好,免得往后还要让九娘劳心劳累。
  “嗯。”崔简点点头。他当然明白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比起阿爷、王娘子、祖父祖母,那些仆婢之流的言语肯定有不实之处。不信任父母,反而满心依赖身边奴仆的人,在小小年纪的他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
  离三月初二的婚期只剩下几天了,王玫的嫁妆以及婚礼那天的安排,李氏都亲自查看了好几遍,十分满意。不过,有一件事却将她难住了——那便是婚礼前一天铺房的人选。铺设新房虽然并非六礼之一,却十分重要。女家须挑选出两位合适的女眷,将新娘的嫁妆提前送到男家,并且亲自布置新房。她们的角色与纳征时两位函使相当,也须得是品性出众以及公认有福气的官家女眷方可。
  原本崔氏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但她如今身子重,眼见着便要到了十月产期,自然不能劳累。她虽然很愿意去,但李氏、王玫皆意见一致地摇首拒绝了。李氏思来想去,也只在陇西李氏里寻出了一位身在长安的族嫂。但太原王氏一族里,却一直找不出合适的女眷来。
  这一日,见李氏又在翻着亲眷们送添妆时的帖子,为铺房发愁,王玫忍不住道:“若不拘是官宦女眷,别说一位,便是十位八位也挑得出来。”三房的旁支们或住在宣平坊南的修行坊、修政坊内,或住在长安城郊,与他们嫡支来往都较为紧密。但出仕者也只是些□□品的外官,亲眷皆在任上。留在长安的,竟是连官家娘子也寻不出来。不过,若不考虑官眷身份,她们多数都是五姓女出身,即便只是旁支,亦同样教养出众,绝对能撑得起场面。
  李氏有些黯然地望着女儿,叹道:“那可是博陵崔氏二房嫡支,天下第一门户,服紫服绯者不知凡几。我们的亲眷里不但寻不出一位诰命夫人,若连官眷的身份也没有,崔家那些去看嫁妆的亲戚岂不会看轻了你?”
  王玫一怔,握住她的手:“阿娘,他们若想看轻就随他们去罢。阿兄中进士之前,种种传言还少么?若嫁过去了,他们再看轻我,便是看低了四郎,想必也不敢太过分。而且,我又不与他们生活在一处,再多的流言也碍不着我。”
  “不成。”李氏道,“容我再想一想。”
  王玫还待再劝,仆婢们却来报说,王十七娘与卢十一娘来了。她知道,她们一同过来必是给她添妆来了,便迎了出去,将她们都带到了内堂,也给李氏解一解闷。
  王十七娘与卢十一娘都是客居之人,又是未嫁的小娘子,当然拿不出什么太金贵的添妆之物。但密友之间的情谊不在于添妆的贵重与否,只在于用不用心而已。王十七娘花功夫绣了从大到小整整十个颜色各异的香囊。香囊上绣着十种栩栩如生的花草,里头都装了她亲手调制的香饼。她知道王玫不喜太浓的香味,因此也只用了草木花果之香,闻起来淡雅非常。卢十一娘则绣了一张案屏,上头赫然便是她们三人对坐而饮,用花梨木做了屏风底座,趣味盎然。这案屏大小适中,正好可放在榻边,或者书案旁。
  王玫十分喜欢,命青娘与丹娘好生将这些都收起来,又露出愁色道:“我女红针黹的功夫实在拿不出手,待你们出嫁时,送什么添妆才好?”
  王十七娘与卢十一娘对视一眼,忍住了扑过去闹她的冲动,道:“随你想送什么,我都会喜欢。”她想了想,又道:“倘若你能将崔子竟的画送给我,便是更好了。”
  王玫不禁笑了起来:“你要的是崔子竟的画,我只管问一问,成与不成却不在我了。”借花献佛,大概便是如此了罢。当然,崔渊想必也不会吝啬一幅画,而她也不可能仅仅只送一幅画。
  卢十一娘抿唇微笑:“十七娘得了什么,原样送我一份便是了。”
  王玫听得,笑得更厉害了:“想不到十一娘你倒是更简单,连想也不必想了。”
  李氏见三人笑闹起来,嘴角不由得勾了勾,满脸欣慰之色:玫娘终究也有了朋友,不再形单影只了。于是,她也放下帖子,与她们说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却不知什么时候又提到了铺房之事。
  “可否问一问四房?”王十七娘出起了主意,“先前曾听九娘姊姊提起,南平公主府过年时也派人过来问安了?”
  李氏眉头微蹙,摇首道:“不妥。四房也不过尽面上情而已。若当真想交好,来个帖子,派个小辈来走动走动也使得。过年时尚可说忙,七郎进士及第,他们也没有什么动静,仍只是遣了贵主身边的宫婢。”这样的举动,可见四房虽有些许交好的心思,但也并不想与他们当作亲戚走动起来。铺房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也不可能让他们出面。
  王十七娘也只能跟着一叹:“那咱们晋阳嫡支,在长安附近也确实寻不着合适的亲眷了。”
  李氏拧着眉,流露出愁容:三房自己找不出来,四房又置身事外,大房、二房都在晋阳老家,便是想寻也已经来不及了。先前谁曾想到,太原王氏嫁女,竟然连铺房的人选都找不着呢?
  王玫却似是想到了什么,在帖子里翻了翻,拿出两张来:“阿娘,只要是太原王氏族人便可,也不必拘泥于晋阳嫡支了。中山王氏、祁县王氏都与咱们往来多时,便烦劳她们如何?”晋阳嫡支与祁县王氏在东汉末便分房,与中山王氏在南迁时分房,血缘都已经离得很远了。但都是太原王氏之后,同气连枝,嫡支、分支、旁支,也不必分得太过清楚。何况,如今中山王氏、祁县王氏人才辈出,服绯服紫者皆有,荣华比晋阳嫡支更盛。祁县王氏更尚了先帝嫡亲妹妹同安大长公主,驸马都尉王裕亦是位极人臣,封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中的最高阶,可称得上是所有文官的奋斗目标了。
  李氏接过她手里的帖子,挑了挑眉,叹道:“也罢,祁县王氏毕竟分房太早,就请中山王氏罢。”
  王玫松了口气,看着中山王氏、祁县王氏的帖子,想起祁县王氏满门煊赫,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九娘么么哒,你忘了王皇后了亲~人家就是祁县王氏的小娘子,同安大长公主的侄孙女哟~相当于真定长公主和崔蕙娘、崔英娘的关系~
  王玫:QAQ……
  作者:不会让你难熬的,结完婚后你就知道为什么这是平行世界了……
  王玫:……求参观女皇陛下……
  作者:……
  ☆、第九十五章 婚礼前日
  在殷殷期盼之下;仍旧寒冷的二月终于过去了;暗含暖意的三月姗姗来迟。自初春转而到了仲春;分明不过是一夜而已;王玫却觉得仿佛能真切地感觉到春意了。她在薰风阁的院子里转了转,瞥见角落里盛开的桃花,不由得抿唇微微笑起来。
  薰风阁里也只有两三株桃杏,如今正是吐蕊绽放的时候,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辣手折了几枝,让丹娘抱着,便披上斗篷往正院内堂去了。路上又遇见两个小侄女,她便让她们先挑了两枝,又掐了几朵花儿插在她们的发髻上;这才满意地牵着她们来到了内堂。
  她们来得稍有些晚了;内堂中一家人都已经各自坐好了,仆婢正陆陆续续上朝食。王玫轻声吩咐婢女将桃花、杏花都拿去插瓶;便也坐了下来。用过朝食之后,因女儿婚事而得了九天假的王奇眉开眼笑地领着王珂、王昉去了外院,剩下晗娘、昐娘、王旼、崔氏、王玫仍然陪在李氏身边。
  因崔氏已临近产期,侧坐在茵褥上也很是不舒坦,王玫便帮着她的贴身侍婢一起将她扶起来,在月牙凳上坐下。
  李氏见状,微嗔道:“十五娘,都说这几天你很不必过来问安了,这来来回回地折腾,于身子实在不利。”
  “阿家放心,儿自省得。”崔氏扶着腰坐下,浅浅笑道,“这两日九娘大婚,到处都热闹着,儿闷在院子里也是孤单,多沾沾喜气也好。”
  王玫倒是想得开些,也赞同崔氏多出来走动走动。就算预产期就在这几日间,散散步也总比躺在床上好些,生产也会更加顺利。而且,崔氏这都已经是第五个孩子了,也攒足了生产经验,很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应该无碍。
  李氏闻言,有些惆怅地看了看爱女,叹道:“今天都已经三月初一了。”
  明日便是亲迎礼的正日子,而今天也该铺房送嫁妆了。早先她挑亲眷时还恨不得能给女儿选两位撑得起门面的,如今却左看右看都有些舍不得了。然而,再如何舍不得,也必须舍得。四年之前远嫁洛阳都舍得了,眼下不过再嫁去相隔两坊之地的胜业坊,归宁、探视也都方便,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想到此,李氏便嘱咐琉娘再去前头看看两位贵客何时到。请来铺房的两位贵妇,一位是来自陇西李氏的萧氏,为长安县县令家眷。长安县因是京县,县令也是正五品官衔。萧氏本应受封为五品县君,却因任职时日不长的缘故,尚未得正式诰命赦封。另一位是来自中山王氏的杨氏,为著作局的著作郎家眷,已有从五品的县君诰命。
  不过,只能请中山王氏,到底让她心里有些不舒爽,眼里便带出了些许郁色。
  王玫便轻声在崔氏耳边道:“待到晗娘、昐娘出嫁时,阿嫂可不能嫌弃我身上没有诰命,一定要让我去给她铺房。”
  崔氏失笑,在她手上轻轻一掐:“放心,必是少不得你的。我早便想好了,有你和十七娘就尽够了。如今长安城里也只能寻得出青州房的族亲,我们清河大房、小房的却都在外头。平常也不怎么与他们走动,不请也罢。”
  两人虽是作窃窃私语之状,其实也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李氏听了个正着,知道女儿是在开解她呢,蛾眉不由得挑了起来:“你们若是有个姑姑在,哪里还用得着请旁人。”回首见晗娘、昐娘正逗弄王旼,又笑骂道:“孩子们都在跟前呢,一个两个都口无遮拦的!玫娘,也是你将你阿嫂带歪了!”
  王玫立刻作正襟危坐状,朝崔氏眨了眨眼:“阿娘说的哪里话,儿也不过是提前与阿嫂做个约定而已。说起来,阿嫂,前两日阿兄说要给我理一理博陵崔氏各房的关系,后来也不见他教我,不如阿嫂来给我说一说?”李氏之前已经给她大致说过一回了,但毕竟只是外人,说的也都是些泛泛之言。倒是王珂有些担心妹妹理不清崔家四房之间的错综复杂,所以特地提点了她几句。
  崔氏想了想,歉然道:“我险些忘了,他早上确实给了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王玫接过她从袖中取出的信,拆开一看,一眼就认出了崔渊的字迹——她早便应该想到,说起博陵崔氏各房的关系,问谁都不如问本人。许是为了方便她看懂,信中像是列家谱一般,将博陵崔氏安平房、大房、二房、三房的嫡支及其姻亲都画了出来,另还有些重要的旁支。有些人只有寥寥几语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