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840
“我和阿爷用过夕食便出门了,到宣平坊门外的时候,正好见驱傩队伍出来。阿爷一眼就认出你们了。”崔简答道。
“怎么认出来的?”不光两个小家伙,连晗娘、昐娘与王昉都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崔渊,满是崇拜之意。崔渊意味深长地瞥了王玫一眼,但笑不语。他见王昉抱着王旼有些吃力,便主动将王家小二郎拎到了自己怀里,一手搂住一个。
王旼这时候才注意到父子俩的面具,怎么都觉得这面具比自己的好看多了,扭了扭身子便眼巴巴地看向崔渊。崔渊被他瞧得失笑了:“我这面具大些,你如何能戴得下?上元时我再给你们画几张面具罢?”
王旼听了,却仍是有些失落地撅起了嘴。王昉忍不住道:“二郎,别太任性。”
王玫揉了揉王旼肉肉的脸颊,主动将崔渊面具后的绳结解下来,再给小家伙系上:“不过一个面具而已,二郎喜欢便好。还不快谢谢……”
她突然一时说不出后头那个称呼,倒是侄儿侄女们齐声接道:“多谢姑父。”
崔渊笑得很是满足,瞧着王玫面具下嫣红的脸,目光也越发柔和。远处又走来一个驱傩的队伍,比先前那一行人更加声势浩大。他们便加入到这一队当中,随着众人走街串巷,奔向北面的皇城。
除夕之夜,皇城城门大开,各路驱傩队伍都能去里头舞动一番,为帝后嫔妃驱除邪祟。据说圣人还会带着皇后、妃子们登上宫城城楼观看驱傩。虽说驱傩之人多是些少年儿郎,却也不乏凑热闹的平民百姓。毕竟,不论是圣人或是后妃,都离他们太遥远了。若是能侥幸得见,恐怕便是一辈子的谈资了。
王玫等人对于皇城没什么兴趣,再一次脱离了驱傩队伍,缓缓地往宣平坊走去。
一路走来,也着实有些累了。晗娘、昐娘平日里从来不曾走过这么长的路,实在是走不动了,小脸一片煞白。王玫立即吩咐赵九派几个部曲回家中拿个檐子过来接她们。而后,她便对侄女们道:“虽是小娘子,也须多动一动才好。如此,身体结实了才不易生病。”此时不推崇瘦弱,但毕竟活动少,虚胖体弱的小娘子也不少见。她也希望侄女们能像那些骑马打球射猎的贵女们一般意气风发,而非只将自己困于家宅之中。
“知道了,姑姑。”晗娘乖巧地应道,“芝娘姊姊也说,春后便教儿骑马呢。”
“儿也想骑。”昐娘羡慕地接道。
“咱们家在京郊也有庄子,待天气转暖,大郎便带着弟妹们去走一走,给她们挑两匹柔顺的小马,慢慢骑着罢。”王玫道。两个小侄女好不容易表现出对运动的兴趣,必须支持她们维持下去。她相信,兄长一定会赞成,想来阿嫂崔氏也应该不会反对罢。
两个小姑娘顿时欣喜不已,崔简和王旼也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去学骑马。
因身边带着孩子们,王玫并没有机会与崔渊单独说话。直到部曲们抬着檐子来了,崔渊才道:“我送你们回宣平坊。”一路上,家家户户庭院中都正在“庭燎”驱邪祟,燃着巨大的火堆,四处火光通明,映红了长安的夜空。王玫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千余年后的不夜都市,回过神,却仍是她与他并肩而行。
“上元时,再出来罢。”崔渊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在她耳畔响起,“我也将侄儿们带出来,让他们多看顾些小家伙们。”
他的意思,是想单独相约?王玫点了点头:“我也已经许久不曾看长安的灯会了。”
“那便带你到处走一走、瞧一瞧。”崔渊笑道。
于是,待回到宣平坊时,除夕之夜的约会顺利结束,又定好了上元相约。崔渊一脸心满意足地带着崔简家去,王玫也满心愉悦地与侄儿侄女们回到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喽~~~好像离婚礼也越来越近……
写到驱傩,我家乡似乎还有驱傩仪式,不过没有亲眼看到过,感觉像是楚地遗风^_^
☆、第九十章 共度元日
回到家中;姑侄几人便见庭院中亦是火光熊熊,格外亮堂。外院正堂前,也烧起了几个巨大的火堆“庭燎”。分明是数九寒天,热浪却一阵阵袭来;映得人们的脸颊一片通红。正堂的屋檐下早已布置了青色步障避风,中间则设了席位茵褥与食案。王奇、李氏坐在主位,王珂、崔氏陪坐在一旁;正含笑看仆婢们围着火堆唱唱跳跳。
“祖父!祖母!阿爷!阿娘!我们回来了!”王旼摘下面具,飞奔到坐席前,将那青面赤眼的面具塞给王珂;兴奋地道;“这是阿实家阿爷给我的!比阿兄画的好看!!”他一句话就出卖了未来姑父;却仍不自知;喝了两口姜汤后;便又回到火堆边顽耍去了。
王珂挑了挑眉,见王玫装作什么也不曾听见,自顾自在李氏身旁坐下,便笑着哼了一声。
李氏横了他一眼,为女儿女婿出头:“你阿爷与我还不曾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你这做兄长的挑剔?横竖都已经订了亲,偶尔见上一面又有什么?当初你不也是想方设法地见了十五娘几回?还当阿娘阿爷什么也不知道么?”
王玫竖起耳朵,听着新鲜得很。王昉、晗娘、昐娘也都眨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见状,崔氏禁不住轻咳了一声,举杯以宽袖遮住了晕红的脸颊。王珂则颇有几分无奈地向着李氏一拜,道:“阿娘说得极是。上元那三日,我亲自送九娘出门与崔子竟相会还不成么?”
“阿兄只管陪着阿嫂观灯便是。”眼看着火又烧回了自己身上,王玫立刻推辞,“我随着阿爷阿娘,也带着侄儿侄女们。”
王珂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罢,到得那日再说。”他看向在火堆旁蹦来跳去的王旼,眉头一扬:“大郎,你且下去,舞一曲胡旋来看看。”
王昉便起身,来到火堆边起舞。不过十岁的少年郎,舞步轻盈漂亮,旋转时仿佛能飞起来。只知道伸手踢腿的王旼看得呆住了,立刻缠了上去:“阿兄教我!阿兄教我!”昐娘也拉着晗娘去凑热闹,跟着慢慢学了起来。
王玫饮了一口酒,观赏着侄儿侄女们或灵敏或笨拙的表演,再一次在心中感叹大唐人们的多才多艺。这种献艺的场景,从街巷、家中到官场,都是屡见不鲜。她作为观赏者大饱眼福,但若是舞蹈者,恐怕便只能献丑了。
如此热热闹闹地守岁,临近子时的时候,仆从们便搬来了一大堆竹子。王旼立刻对跳舞失去了兴致,赶忙跑过去,拖起一截竹子便投进了火堆里。王昉也露出了带着些许稚气的笑容,抱起一堆竹子丢进大火中。连晗娘、昐娘亦不示弱,继续拿着竹竿放进火中。
火舌腾地飞了起来,烧红的竹节爆响,火花及碎片四溅,发出一连串的噼啪声,与附近人家传来的爆竹声相和,响彻了整座长安城。爆竹声声除旧岁,烈火将一年中积累的秽物烧尽,声响将妖魔鬼怪都驱除。子时正,在爆竹声中,钟鼓齐齐敲响,偌大的城池就在这喜庆无比的混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王珂、崔氏、王玫起身,带着孩子们给王奇、李氏行跪拜礼:“阿爷阿娘(祖父祖母)福庆延新,寿禄绵长。”待王奇、李氏笑呵呵地让他们赶紧起来,孩子们又给王珂、崔氏、王玫行礼,口中说着吉祥话。王玫早就准备好了一袋漂亮的金锞子,给他们一人抓了一把,或是小动物式样、或是花草式样、或是福禄寿喜字样、或是吉祥花纹式样,都十分精巧。
“亏得你还想着准备了这些。”李氏嗔道。
“寓意好,孩子们也喜欢。”王玫笑道,“连我自己看了也欢喜呢。”她确实觉得,与其将黄金花用了或者打了头面首饰,倒不如做成这样的金锞子收藏起来,又可爱又漂亮,还可以拿出来玩耍。
接着,满院子的仆从部曲也齐齐跪下,向主人们行稽首大礼。李氏早便命王荣准备了几箩筐铜钱,让他们都去领了赏赐。大家都得了赏钱,又欢欢喜喜地过来谢恩。而后,火堆边的歌舞便越发热闹起来。
“大郎他们都困了,让他们回院子里休息罢。”李氏发话道,“阿郎一早便要赴大朝会,也赶紧歇下。”元日的大朝会是王奇这等低阶小官也难得能露一露脸,觐见圣人天颜的盛大朝会之一。这样隆重的朝会上,礼节叩拜都须得严格遵守规矩,若因过于疲惫或紧张而失了礼,殿中侍御史的弹劾转天便会压上来了。轻者圣人一笑也就过去了,重者左迁亦不罕见。
王玫本以为自己还能继续守岁,疲倦感却连连涌了上来,困得双眼似闭非闭。李氏见了,又笑道:“玫娘回薰风阁去,十五娘也熬不得夜——七郎若是守得便继续守着,守不得也早些睡。”
王珂颔首道:“有我守着便够了。”
于是,一家人陆陆续续歇下了。因睡得比平日迟了不少,似乎尚未真正入眠,王玫便被丹娘、青娘唤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洗漱梳妆后,她换上一身正红色联珠花鸟纹对襟窄袖袄,下头系着杏红色宝相纹六幅长裙,显得格外精神。
这时候也不过刚破晓,因下了一场雪,外头显得格外明亮。几个粗使丫头已经将被雪覆盖的路都清理出来,白雪衬着青石小路,也颇有一番趣味。王玫披着件貂裘斗篷立在雪地里,呼吸了一口雪后格外清凉的空气,含笑道:“元日下了这样一场雪,应是吉兆。”
“可不是么?”青娘接道,“刚起来那会儿,奴还以为起得迟了呢!”
“雪景虽是难得,不过,眼下也已经不早了,是时候赶去内堂了。”丹娘笑道。
王玫便带上她们俩,一同去往正院内堂问安拜年。路上遇到晗娘、昐娘给她拜年,她牵起侄女们柔软的小手,继续前行。没走几步,便听几声嘎嘎大叫,四只肥胖如鹅的大雁扇着翅膀,脚步蹒跚地自树丛中狂奔而出。它们后头,穿得圆滚滚的王旼正挥舞着一根细竹竿,满面兴奋地追了上来。
王玫看着那四只惊慌失措、扑扇着翅膀却始终飞不起来的大雁,认真地考虑起了大雁养殖的可能性。此时婚礼上至少需要五六只雁,逮不着大雁的人通常用鹅、鸭或者木鸟代替,却总也比不得大雁寓意好,需求量应该十分旺盛。而且,她也有些舍不得将这些某人亲手猎的大雁作为野味吃掉,或者全部放生——从目前来看,即使放生,它们这般肥硕的体型在野外也已经生存不下去了,何不发挥更多的价值呢?
当然,眼下最紧要的,是阻止王旼继续摧残它们:“二郎,一早就追着它们作甚?”
“阿实说,它们喂得太肥壮了,不好看。他天天赶着院子里的雁,让它们活动活动,我也想赶一赶。”王旼答道。
“今天是元日,也不差这么一天。”王玫回道,“而且,听说你们穿的新衣都是你们阿娘亲手缝制的。若是弄脏了,岂不是对不住她的一番心意?”
王旼想了想,连忙将细竹竿扔掉,低下头看自己的新衣裳是否沾了泥土。他的几位侍婢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替他拍了拍沾着的尘土。
姑侄四人一起赶到正院内堂,给李氏拜年。因王奇去了大朝会,一家人也不等他,便开始用元日朝食。这元日朝食与平常不同,却是一道一道上的。第一道不是吃食,而是家中自酿的屠苏酒。因是放了多种药材的药酒,闻起来便有种苦涩之意,味道想必比苦药汤也好不到哪里去。
“由二郎开始喝罢。”李氏道,“这是一年之始的好兆头,可不能失礼。”
本来对酒便充满了好奇的王旼眼珠子转了转,兴高采烈地一口喝下去。然而,含在嘴里的时候,他的脸便皱了起来,乌黑的眼睛里泪汪汪地。饶是如此,他却也并没有吐出来,而是扁着嘴赶紧咽了下去,然后一脸控诉地看向旁边的自家阿爷。平日总见阿爷与祖父饮酒,他哪里知道酒竟是这么难喝的东西?
去年便已经喝过屠苏酒的昐娘、晗娘都满面怜惜地瞧着他,也将杯中酒饮尽了。王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也面不改色地饮完了屠苏酒。由小到大,轮到王玫的时候,她觉得这种屠苏酒的味道果然不是寻常人能接受的,不禁有些感慨,难为王旼小小年纪却并未失礼。
喝过屠苏酒,又上了五辛盘,里头放着大蒜、小蒜、韭菜、芸薹、胡荽(香菜)五种气味浓重的蔬菜。据说元日吃下这五辛,寓意一年都不会生病。王玫也只能略尝了尝,靠着接下来那盘清甜的玉露团压下了直冲肺腑的奇怪味道。
之后,仆婢便又端上了一小碗汤中牢丸,即水饺。里头包着各种各样的馅料,如羊肉馅、鹅肉馅、鸡肉馅、鱼肉馅,以及素的菘菜馅等。过年吃饺子,才让王玫找到了文化与传统的千年承继之感。
牢丸之后,接着又上了其他常见的主食及羹汤。朝食用完,王珂带着王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