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831
禁不住轻嗔道。
崔渊回道:“阿实已经习武;穿件夹衣便尽够了,也不会觉着冷。”他这做阿爷的连夹衣都不曾穿;崔简便仿照着他,怎么也不愿意穿得更厚实些。见小家伙坚持说不冷;他也就由得他去了。等到真正冷起来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会加衣裳了——崔家的小六郎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浪迹生涯后;早已经比自家阿爷还更懂得照顾自己。
郑夫人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倒也不再强求。此事若让崔敦知道了,更只有赞许的,反倒可能会责怪她妇人见识,别宠坏了家里的儿郎们。她便转而又问起了别的:“阿实今天一直在家中?不曾出门?都做了些什么?”
“阿爷教我和五阿兄读《诗》。”崔简答道,“还练了十张大字,学了画画。”
他是头一回和崔会一同读书,发觉兄长的进度比自己慢了许多,《千字文》、《急救篇》都背不过来,更别提《诗》了。他生性体贴,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小声跟着背了几遍之后,就自己默默记起来。崔渊见状,便干脆让他默写下来。崔简这才发现,默写比背诵难多了。许多字他都认得,但偏偏写不出来,不是落了这一笔,就是缺了那一笔,被自家阿爷用朱砂圈出了好多个别字。捧着那十张涂满了红圈的大字,崔小六郎又羞又愧,心里藏着的些许得意洋洋瞬间便散得一干二净。崔渊不忍见他低落,便又教他们涂涂抹抹一番,他的心情才渐渐好转了许多。
“这都已经读《诗》了,不愧是咱们崔家的儿郎。”郑夫人欣喜地笑了起来,又让侍婢去库房里取两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奖励给两个小孙子。角落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崔会头一次得了祖母的赏赐,有些受宠若惊地叩首行礼,又忍不住看了看崔渊与崔简,目光中充满了艳羡。
这时候,清平郡主身边的侍女匆匆赶了过来,脸上难掩焦急之色:“禀告夫人,三娘子方才突然发起了高热,郡主怕是这几日都不得空过来问安了,使奴前来告罪。”
郑夫人微惊,连声道:“可曾请了太医?趁着坊门尚未关闭,赶紧些使人去太医署!”
那侍女答道:“郡主已经遣人去了。因担心太医恐怕一时赶不及,又让人去了公主府。”真定长公主府养了两个医女,时常照顾崔韧与崔芝娘。她们的医术自然远不及太医,但对小儿症候也颇为了解,应一应急也使得。
“那便好。”郑夫人想了想,又道,“若是英娘病情起了变化,须记得随时过来通禀。”
“是。”那侍女行礼之后,便退下去了。
郑夫人紧紧搂着崔简,忧心忡忡地叹道:“每逢秋冬,英娘都要病上一场。本来身子骨便娇弱,怕是又要在床上躺一个冬日了。眼见着她也快要过五岁生辰了罢,瞧起来却是瘦瘦小小,仿佛不足三岁似的,看着便教人心疼。”
“阿家安心罢,这孩子现如今经受得住这么些病痛磋磨,应是提前将这辈子的灾难都熬过去了,待长大后必定也是个有福的。”小郑氏劝道,“这两天咱们再去寺庙、道观里施些香油钱,设坛打醮为她祈福,应该便无碍了。”
崔蕙娘也道:“这几日怕是不方便探望她,免得带去了寒气。待过些时日,孙女也多去陪一陪她,免得她病中无趣。”
“我也去。”崔简认真地接道,“我可以陪着英娘妹妹顽。”
“都去,都去,都是好孩子。”见孙辈们如此友爱,郑夫人欣慰之极,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正欲留他们陪她一起用夕食,就听外头仆从突然道:“阿郎、大郎君、二郎君回来了。”
崔渊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笑道:“今天倒是回来得格外早些。”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大概也遇到了什么事罢。御史台三院,台院那些侍御史尤其喜欢借纠察百官的职权打发时间。但他们并非全然毫无理智,即使逮着了些许把柄,必定也须权衡一段时日再上奏。只是,他们大概没想到,这一权衡,便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原本大概是一招好棋,如今使出来或许栽倒的反而是自己。
“正好也一同用夕食。”郑夫人道,率先起身相迎。儿孙们也都随在她身后,立在门边等候着一家之主归来。
崔敦进来后,先扫了崔渊一眼,表情一如往常般平淡。崔澄、崔澹却是神色凝重,还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忧色。郑夫人见了,疑惑道:“难不成今日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两个脸色都这么难看。”
崔敦嘿然笑道:“他们顺风顺水惯了,就那么一点小事也一惊一乍的,经不住事。”
“哪里是一点小事?!”崔澹忍不住回道,气哼哼地在崔渊旁边坐下,“那些个风闻奏事的台院侍御史可真是够闲的,连四郎续弦这样的事也给揪了出来,恨不得扣上一个骄奢仗势的罪名,将阿爷扳倒了才甘心!”
崔澄也拧起眉道:“就赶在下朝前,一连跳出了两个侍御史弹劾阿爷,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郑夫人一怔,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崔敦,又瞥向毫不动容的崔渊,不禁想起了多日之前这父子二人的夜谈。作为母亲,她也不得不承认,幼子确实比长子、次子更敏锐,也更受得住这些波折。“流言果然传入了御史耳中。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于婚姻上都很有些默契,哪一家不为年纪合适的儿女办些相看的宴会?光凭这些流言也说明不了什么罢。”
“四郎的婚事早便已经定下了,这些无稽之言又如何能信?”崔敦道,“圣人也不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笑过之后便罢了。身居兵部尚书之位,就算是朝中人缘再好,也免不了惹来各种弹劾。即使是圣人的宠臣,也一样。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便由得他们乱吠去罢。”当今这位圣上并不是那等多疑之人,也不耐烦听这些毫无根据的家长里短之事。不过,为人臣下的,再如何谨慎小心也不过分。
崔渊接着道:“阿爷坚持赶在昨天纳彩问名,果然挑对了日子。若是等弹劾一事过后才去提亲,不免给人留下遮遮掩掩的印象,反倒是显得我们不够磊落。这桩亲事,也该更积极主动些才是。”
崔敦听了,禁不住笑骂道:“你只恨不得明日便能娶上妻罢!还敢嫌弃咱们家不够积极主动!!说起来,昨日既已经拿回了庚帖,可找人去卜算过了?”
郑夫人道:“正想着明日便去请上回算提亲日子的道长算一算呢!”
崔敦略作思索,道:“明日一早,便派人将庚帖带给青光观中的姑母,请她合一合他们的生辰八字。姑母素来看重四郎,与那王氏也颇有缘分,想必心里也欢喜得很。合完八字,立刻行了纳吉之礼,再挑个日子下聘。”
郑夫人颔首:“这个月之内下聘未免有些太快了,下个月比较合适。至于完婚的日子,还是转年再说罢。三月转暖的时候便很不错,不但我们时间上宽裕,王家也能做些准备。嫁娶太急了,看着也不像。”
“这些事你做主便是。”崔敦道,瞥了瞥崔渊,“可满意了?”
“婚事有阿爷阿娘做主,儿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崔渊眼尾一扬,微笑着回道。
“你院子里那几只雁,也别喂得太肥壮了。”一向热衷于时不时刺一刺幼子的崔尚书又加上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你猎来的野雁,是咱们家自己养的家雁呢!奠雁礼上就算是想放生,它们怕是也飞不起来。”
“……”崔渊想到那几只已经肥壮了不止一圈的野雁,默然不语。他将这些雁都交给了崔简照顾,哪里知道照顾得太好,也会惹来注目?
“是我每天给它们喂得太多了,每顿都会让它们吃完一桶小鱼。”认真负责的崔简勇敢地站了出来承认了错误,而后便从郑夫人怀里回到自家阿爷身边,悄悄地在他耳边道:“像赶鹅一样赶着它们在笼子里跑,应该就会瘦下来了。”
只管打猎不管养的崔渊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飞不起来也无妨,彻底养成家雁便是了。许多人家结亲的时候,连雁都没有呢,只能拿鹅来代替。”
崔小六郎想了想,仍然坚持道:“阿爷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我一直很放心。”崔渊笑着回道。
见父子俩这般和乐,崔简对自家阿爷续弦之事似乎也充满了热情,郑夫人突然便觉得堵在心头那口气也全然散开了。纵使她能从王氏女身上挑出许许多多的不足,与她过日子的也是崔渊与崔简。这父子二人都如此欢喜,她又何必想得太多?平白给自己添了无数烦恼而已。
没过几日,青光观那头便将庚帖送回来了。两人的八字竟是异常相合,堪称相辅相成的天赐良缘。观主还算出了几个适合下聘的好日子,十一月、腊月里头都有。郑夫人在这些日子里选了又选,见幼子这些天都在家里等着消息,也不忍他着急,终于定了十一月初十。
官媒胡娘子便受了崔家的委托,再次走了一趟王家,又送了一只肥胖如鹅的大雁,告知了崔家下聘的日子。王奇回到内堂后,便叹道:“定了十一月初十下聘。纳征礼之后,玫娘就是崔家的人了。”
“玫娘又要成了别家妇,你倒是天天欢喜得很。”李氏横了他一眼,“也不担心她婚后受人欺负。”说着,她却是自己也笑了:“这一回若是咱们全家人都看错了人,亦不能就这么认了,也不怕再和离一次。”
“崔四郎是什么人品,张五郎哪里能与他比。”王奇立刻为未来女婿辩护起来,全然忘了张五郎也是自己当初挑了又挑的好女婿人选。
“他这样的名士,就算如今待玫娘全心全意,日后变了心也绝不会留下半点情意。”李氏道。
王奇还待再争论,王玫已经忍俊不禁地打断了他们:“结了这桩婚事,阿爷比儿更欢喜,阿娘也比儿更紧张。见到阿爷每天笑得合不拢嘴,儿便心中平定;见到阿娘忧心忡忡的模样,儿也忐忑不安。这种事也不值得阿爷、阿娘多想,如今还不曾一起过日子呢,怎么能断定往后?且过了几年再说罢。”她相信崔渊,也会努力与他一同经营这段婚姻。不过,若想得到岳母大人的全心信任,他也只能靠实际的行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婚事明明这么顺利,肿么我却卡文了→ →
也许最近太忙了,脑袋都僵硬了,大家么么哒~~
☆、第八十四章 终成密友
纳吉过后;崔王二家的婚事便算是定下来了。虽然两家或忙着准备聘礼,或忙着清点嫁妆,都默契地并未宣扬此事。但关注崔四郎婚事进展的大小世家仍然陆陆续续地得到了可靠的消息;顿时又震惊又疑惑。博陵崔氏与太原王氏结亲;看上去确实是门当户对。但一边是服紫着绯的煊赫之家,另一边却是没落的低阶小官,这桩婚事怎么看都透着些蹊跷的意味。不少贵夫人忍不住打听起了王家女儿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小娘子,结果却更令人难以置信了。
不论外头如何议论;崔家、王家都显得十分淡定。郑夫人以筹备婚事为由,不再频繁出现在各类饮宴活动中。面对那些好奇心过剩上门拜访的贵妇人的时候;她也一概说王氏女年纪性情都合适云云;态度与回应皆是滴水不漏。作为女家;李氏便更是矜持了不少;只说是崔家相看中的而已。有心人仔细琢磨;思及真定长公主对王氏女的喜爱,自以为得到了真相;便也不再胡乱猜想了。另有些人联想到崔尚书早些时日所受的弹劾;更认定了那才是事实,也只能暗中怨那些个侍御史管得有些太宽了。
在传言仍旧纷纷扬扬的时候,王玫略作考虑,便分别给王十七娘、卢十一娘发了帖子,邀她们来家中做客。她觉得,自己若是真心想与她们相交,便应该澄清一些事情。她们认识的契机如此敏感,倘若因自己遮遮掩掩的态度而让她们生出了误会,变得生疏起来,反倒是可惜了。
王十七娘、卢十一娘都遣人回信说会过来,只是,两人字里行间透出的情绪却全然不同。别扭的自然毫不客气,敏锐的仍是一如往常。
到得相约那一日,王玫等在内院月洞门前,将她们迎进来。王十七娘斜了她一眼,便有些赌气地不再看她,也不答她的话。卢十一娘则笑着一手揽着一个,打趣道:“外头停了好些牛车、马车,最近一直都这么热闹么?”
“可不是么?”王玫有些无奈地一叹,“看稀奇的、瞧热闹的,什么时候都不少。好不容易清净一两天,便又有客人不请自来。与其说她们是来拜访我阿娘的,倒不如说是特地来看我到底是不是生着两只眼睛、一张嘴的。”自从亲事定下之后,就算拿出了备嫁事忙的理由,家里也不可能闭门谢客。于是,她便成了各路世家妇人围观、参观的对象。原本还有些不适应,但被围观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也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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