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847
身为千牛备身这样的武官,只有靠积累军功才能出人头地,不然只能永远混迹在千牛卫里头。然而,积累军功倒是说得好听,战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定刚上去便是马革裹尸还了。不但母亲郑夫人不会允许,妻子清平郡主也不可能放他出去。
崔敦沉默着又看向了崔渊。他心里很清楚,长子、次子缺乏历练,勇气胆识亦多有不足,全因过得太顺遂的缘故。所以,幼子随心所欲地出门闯荡,他从来不阻拦。有勇有谋,总比无勇无谋好些。至于能不能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十中*。”崔渊低头看着崔简,很是随意地笑道,“说不得还能给阿实赢一匹好马回来。”崔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家阿爷,毫不怀疑他的许诺一定能够成真。
崔敦见状,似笑非笑道:“首先,你得进得去射宫。”不是圣人信重的臣子,哪里能得侍射射位。外州那些从三品的刺史,便是再位高权重,也不及圣人身边正五品的中书舍人,甚至连从六品的起居郎亦是多有不如。
“……”崔澄、崔澹望了望自家阿爷,又看向幼弟,决定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不曾听见。
崔渊揉了揉崔简的脑袋,笑而不语。
不多时,郑夫人与小郑氏、清平郡主便将那堆绫罗绸缎分配完了。除了自家人之外,公主府那头当然也得送些贵主喜欢的料子。贵主自是不缺这些,送的只是一片心意罢了。公主府若是得了赏赐,也从来不会忘了她们。有了衣料,做什么衣服,何时穿,她们心里也已经有了盘算,于是很快便浅笑着吩咐仆婢带上新得的衣料告退了。
崔渊将崔简带回点睛堂,嘱咐他睡下之后,便复又回到正院内堂求见爷娘。
崔敦正在宽衣,闻言一哂,一边吩咐让他进来,一边对郑夫人道:“今日贵主的赏菊宴,他没闹出什么事罢?”自从回来之后,幼子便安分守己得很,连规矩都重新守起来了,让深知其本性的他禁不住想瞧一瞧他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而今,可算是盼来了这一天。
郑夫人自是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着回道:“他倒是没使什么脾气,只是让阿实去评点那些贵女的画作。让阿实出足了风头,也得罪了不少性情高傲的小娘子而已。”她说到此,也只是弯了弯嘴角。自家孙儿自己心疼,那些个掩饰不住不悦的小娘子当然早便已经被她剔除出媳妇候选人之外了。
崔敦眉头一挑,隐约发觉了些许不对劲:“不过是四郎续弦而已,暗地里相看几个也就罢了,怎么去了那么些人?”
郑夫人刚要回答,外头便传来崔渊的声音:“阿爷有所不知,我欲续弦一事已经传遍了长安城。上回叔母行宴,客人们便携了近百少女前来赴宴。这一回叔母只邀了三五知交,也带来了二十来个小娘子,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崔敦披上衣裳,快步走了出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可真是声势浩大得很。”
“确实浩大得很。”崔渊浅笑着盘腿趺坐下来,“指不定哪一天,那些个御史便抓着这件事不放,给阿爷造出个什么奇奇怪怪的罪名来,那我可担当不起。”他含笑望着自家阿爷,竟是格外气定神闲。
郑夫人在里头听了,心头微动:“阿郎,是妾身的不是。”她原想着借那些传闻逼得王家知难而退,自行与四郎了断。却不想王家人淡定得很,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根本不觉得此事与他们有关一般。结果风闻传开,反倒是招来了那么多小娘子,挑也挑不过来。确实是她一时心急,做得差了,连当年四郎初婚时也不曾掀起这般盛况,岂不是故意惹人注目么?若是真有御史看不过眼,参奏一本位高而骄,恐怕也算得上是有理有据。
崔敦在长榻上坐下来,靠着旁边的凭几,睨视着底下的幼子:“这么说,确实是夫人将四郎续弦的消息放出去的?”
郑夫人仍旧隔着屏风回道:“妾身确实暗示过那些相熟的世交。”
崔敦却冷哼道:“这件事能传成这样,想必也不是你一人的功劳。子竟,你怕是也做了不少事罢!”
崔渊却是一脸无辜:“我还能做些什么?难不成眼睁睁看着阿娘将婚事定下来不成?自然是搅乱了一池子水了。”他顿了顿,又道:“本以为先前我已经提过,若不能娶心仪之人,便宁可不娶,阿爷阿娘也答应婚事暂缓。但阿娘罔顾我的意愿,又是三番四次邀请卢十一娘,又是接了郑氏表妹二人入府,我便只有多给她找些媳妇人选,让她好生挑一挑了。以她挑媳妇的眼光,这长安城里随便一抓便有一大把。”
郑夫人听了,一时竟无言以对。崔敦则气得笑了:“你不提你那心仪之人是哪家女子,反倒怨你阿娘一门心思给你挑个好媳妇?”
崔渊眼尾一勾,仍是一脸惫懒:“若我那时提了,且不说阿爷阿娘会不会答应,他们家也是不会轻易应下的。自然须得费些心思通好气方可。”
崔敦冷冷一笑,道:“这世间尚没有我博陵崔氏配不得的女子。你且说来听听!”
崔渊正色回道:“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王玫王九娘。”
听到“太原王氏”时,崔敦的眉头便紧紧地拧了起来:“太原王氏一族都不得圣人喜欢,与他们结亲有弊无利。何况,他们的四个房头里都没什么出众的人才,往后也只会愈发败落下去而已。若不能守望相助,徒有五姓之名亦是毫无益处。倒不如与裴、杜、韦、杨、萧结亲。”河东裴氏、京兆杜氏、京兆韦氏、弘农杨氏、兰陵萧氏皆是五姓七家之外最受推崇的著姓,且朝中人才济济。
崔渊挑眉一笑:“阿爷此言差矣。今日那位与三郎同夺射菊魁首的王大郎,性情坚忍,颇类其父,往后的前程也不会比三郎差得太多。至于其父,明年初便要下场考省试,进士及第亦是手到擒来之事。圣人心胸宽广,若有大才,必定不容埋没,区区不喜说不得早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崔敦冷眼瞧着他:“每年省试入第者也有十几二十人,服绯服紫仕途通达者却少之又少。是否有大才,你我皆不能断言,只有圣人方可慧眼识英才。”
崔渊笑着瞥向自家阿爷:“首先,那也得有英才让圣人看见方可。”
真是睚眦必报,崔敦又气笑了。不过,这才是他熟悉的幼子。不这么顶嘴气上他几回,父子两人好像都不习惯似的。
崔渊又自顾自地接道:“而且,如今流言传得纷纷繁繁,我若当真选了一个家世出众的世族贵女,岂不是坐实了阿爷位高而骄?博陵崔氏身居《氏族志》第三等,实际上却仍是天下第一门户,连续弦都能如此轰轰烈烈,让圣人作何感想?阿爷低调了那么多年,难不成也愿意因这桩婚事毁去博陵崔氏诸儿孙未来的仕途么?”
“我们已经足够显赫,安平房出了宰相,二房又有阿爷叔父,大房三房亦多有入仕者。服绯服紫者,几乎济济一堂,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不为过。若是再结一门身居高位又有实权的姻亲,是祸非福。太原王氏虽是著姓,宦途却不显,在长安城中也没什么名望。若是崔王结亲,非但流言蜚语消弭于无形,鳏夫与和离之妇皆再醮之姻缘,也能成一场佳话。”
崔敦忍不住又刺了他一句:“你这般推波助澜,为的便是先以利诱之、再以险挟之,接着许以好前景?我倒是没想到,你的口才竟也着实不错。”
“都是从阿爷那里继承而来。”崔渊朝他行了一礼,笑道,“阿爷昔日与诸蛮唇枪舌剑,风采更胜,儿子实在是班门弄斧,献丑了。”
崔敦垂目想了想,道:“改日将那王家子带来给我瞧瞧。”
“多谢阿爷成全。”
“你谢得太早了,我并未答应这桩婚事。”
“阿爷愿意考虑,便已经足够了。”崔渊说罢,施施然地走了。
待他告退后,崔敦便将旁边的凭几掀到了长榻下,而后,却又突然抚着长须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狐狸与老狐狸斗→ →,结果未必是全如所愿呀~~~
今天是光棍节,祝大家早日脱团!
凌晨的时候趁着双十一买了一堆东西,尤其是我最爱的坚果,看着腰上的肥肉,真是又想剁手的节奏啊!
MUA,本章的重阳大射习俗,参考了《唐朝定居指南》……
☆、第七十六章 相见恨晚
倏忽之间便又是一旬过去;九月二十这一天;正是久违的休沐之日。
郑夫人目送小郑氏、清平郡主带着崔蕙娘、郑三娘、郑四娘远去;眉头微攒。自重阳之时崔敦、崔渊父子俩的夜谈之后,她心里便越发清楚;这两位族侄女嫁进崔家的可能性极低。不过;即使不能与博陵崔氏结亲;若能在长安给她们挑两门合适的婚事,想必族弟一家也只会感激于她。只是,幼子的婚事一日不定下来,她便没有心思再想别的,也只能让两位儿媳帮忙相看一二了。
她扶着侍婢转身回到长榻上坐下,转念想起了崔渊父子。正要问几句他们最近可曾出门,便见崔敦浑身是汗地提着一柄陌刀走了过来,而崔渊紧紧跟在他身后,亦是汗湿重衣。父子俩明显才从演武场上下来,脸色均是赤红,气息却已经渐渐平缓下来。
郑夫人忙吩咐侍婢备水沐浴。崔敦眉头一挑,回首道:“将浴堂烧起来,天气渐冷了,在里头沐浴也不容易着凉。子竟,可要与阿爷同浴?”
崔渊退后一步,毕恭毕敬地道:“浴堂烧起来恐不容易,今日怕是很难赶上了罢。阿爷别忘了,待会儿还有客人拜访,须得阿爷亲自一见。”浴堂便是大一些的浴室,是崔敦受寺庙僧人浴堂启发所建。因挖有一方浴池,较为费水,平时用着很不方便,冬日里倒是颇为享受。亦便于祖儿孙三代泡在一起解解乏,顺便谈谈公务学业之事。
“行了,知道你坐不住了,赶紧去罢!”崔敦也不留他,坐下来饮了一整杯酪浆解渴,笑哼道,“这几日倒是乖觉了不少,还特地陪我去演武场。”他将陌刀放在一旁,神色略柔和了些:“许久不曾练习,我倒是生疏了不少。”
“怎么?让四郎赢了?”郑夫人接道。
崔敦表情有些复杂又隐隐带着些许骄傲:“他的武艺一向不差。”
郑夫人觑着他的神色,想了想,又问:“今日来的客人,可是王家七郎?”
崔敦颔首。
“阿郎果真被他说动了?”郑夫人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了赏菊宴那日所见的王氏女,“那王氏女瞧起来似对四郎并不在意。且她嫁去洛阳张家后,三年无出,身体消瘦又三天两头生病,恐不是福厚之相。”时人喜的是肤白体丰的娘子,瞧着强健一些也好生养。偏他们家四郎的眼光却独特得很。不过,福祸相依,于阿实而言,几年内都不虞有弟妹引得四郎分心爱护,倒也并非全然是件坏事。
崔敦一向不喜听这些内宅妇人之语,闻言拧紧眉道:“子竟若执意想娶,谁能拗得过他?他这一回若是再跑了,恐怕没有三四年不会回来。如果瞒着我们在外头成婚,也只能认了。”以大唐律,卑幼在外自娶妻,婚成则如法。他们这些尊长也无法干涉,事后给他另娶妻子。他毫不怀疑,自家这幼子绝对能做得出这种事。
“世家婚姻,哪能如此儿戏?”郑夫人却是吓了一跳。自古以来,婚姻皆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家更是谨遵礼节。大唐律中所说的情形,她并非不知道,但也觉得只有那些不守礼法的人家才会做出这种事。如果四郎当真这么做了,博陵崔氏大概也将颜面扫地了。
“他何曾在意过什么世家的颜面。”崔敦挥了挥手,道,“且让我见了那王家子再说。子竟语中对他颇为欣赏,两人似有成知交之意。以前卢家那两个,哪里能与他说得上什么话?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如今我却听闻,子竟常出门,与那王七郎相约一起闲谈。若是他们二人成为知交密友,王七郎入仕之后,说不定也能劝得子竟出仕——娶王氏女,或许于我崔氏便是转机了。”
郑夫人一怔,喃喃道:“当真?”崔渊自年少时便立志不出仕,家中谁都曾认真劝过。每劝一回,他便离家一回,索性也便不再劝了。以他的固执,又如何会更改毕生志向?
崔敦沉声道:“若子竟只懂书画,我也不想勉强于他。毕竟,我博陵崔氏亦是名士辈出,怎么可能容不下他谈风弄月?只是,他明明有出将入相的才能却宁可浪费,子尚与子放偏偏又撑不起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郑夫人低声道:“若是他始终不愿,又当如何?”
“有位他看得上眼的舅兄,总也能互相帮着出谋划策罢。”崔敦长叹一声,“但凡世家,哪家不是起起伏伏?没有谁能始终屹立不倒。只要孙儿们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