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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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蒸制的糕点皆清香微甜,吃起来毫不油腻,但难免有些容易口渴。于是,吃糕的同时,大家便也饮菊花酒与茱萸酒。菊花酒清甜,茱萸酒辛辣,各人口味不同,选择亦不同。不过,女眷们多受不得茱萸酒的味道,宴席上便只温了菊花酒。
午宴之后,真定长公主、郑夫人与几位贵夫人便带着少女们走出了院子,或赏菊,或登高。赏菊的自是少不得斗一斗文采,胜者便能得一朵长公主亲自剪的菊花簪起来。因有彩头,一时便吸引了诸位少女的注意。而一直想着登高的王玫与王十七娘、卢十一娘各自带着贴身侍婢,缓步朝着小山坡上行去。
小山坡上除了她们踩在落叶上的咯吱声,便只余下秋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叶涛起伏,扑簌作响,间或夹杂着一二鸟鸣,却衬得树林中更宁静,也让身处其中之人的心境不由得更平缓安宁了许多。
三人一边慢行,一边聊了些故乡风物旧事。王玫说的自然是她根据真实经历与所见所闻拼凑出的长安、洛阳,王十七娘提了晋阳老家的事情,卢十一娘则回忆了范阳的风俗。话里行间,她们对彼此也更加了解,越发觉得性情十分投契,也都生出了结交之心。
王十七娘忽然道:“九娘姊姊,方才借了你的光,入了贵主的眼,多谢。”
“也是你和贵主有缘,我可当不得你的谢。”王玫微微笑道,“你想想,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颜面?若不是萧夫人寻着好时机提起这一桩,贵主也不会放在心上。”
王十七娘瞥了她一眼,哼道:“总归是要谢你,你便受着就是,推辞什么?也许贵主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有她这样几句话,我在那边府里也好过许多。舅母大概也会真的费些心思帮我寻一门好婚姻了。”
提起婚姻,她亦是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王玫越发觉得这位族妹从外貌到性情,都似她想象中那般肆意随性的唐朝贵女。骄傲却不失本真,随意却不会妄为,心里对她也更是喜欢了几分。“萧夫人若能上心,确实能寻得不错的亲事。”鸿胪寺卿崔家,总比远在晋阳的大房人脉更广一些。想必大房也是因此才决定将女儿远远地送过来罢。
王十七娘微微垂下眼睫,道:“不论多好的亲事,结亲之人终归是我。若并非我想要的亲事,倒不如与九娘姊姊你一样出家为女冠得好。”
“你方才是怎么向十一娘说我的来着?‘一时想不开出了家’?”王玫似笑非笑地接道,“出家之事确实应该慎重考虑,莫要总是挂在嘴边,对道君也不诚心。”
“知道了,不提就是。”王十七娘回道。
卢十一娘在旁边听着族姊妹俩讨论这些,有些尴尬,又有些感触。王氏姊妹既然当着她的面议论这些,便是信任她的品性,相信她不会随意外传,也相信她的性情与她们相类,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轻视。她垂首想了想,也鼓起勇气道:“十七娘说得是。世家联姻,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道是门当户对。其实又何尝不是互取好处呢?娶嫁之事,终归不是卖儿鬻女,也须得让人两厢情愿才好。”
王十七娘闻言,杏眼微眯,笑道:“九娘姊姊,十一娘这性子,实在让人喜欢得紧。”
“喜欢便向十一娘多学一学。”王玫道,“千万记得捂好自己的本性,可别图一时痛快。”她觉得以方才王十七娘所言,似是隐约发现了自己的婚事有什么不顺之处,且生出了抗争之心。抗争是应当的,但如何抗争才能不伤及自身,却是需要仔细计较方可。“你是太原王氏女,不是清河崔氏女,若有万一,便来投奔我们就是。”
王十七娘微微一怔,扭过了脸,耳畔泛起浅红:“我是大房之女,你们三房插什么手。”
王玫很清楚她是个别扭的性子,便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不经意望向旁边,却见卢十一娘带着些许艳羡望着她们,轻叹道:“有可靠的族中长辈投奔,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我身边的亲人族人,都靠不住。”
“若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尽管告诉我们。”王玫宽慰她道。
“即便帮不上,听你诉诉苦,心里或许也好受些。”王十七娘也道。
卢十一娘笑着摇摇首:“今日不是时候,改天再与你们相约诉说罢。”
因这小山坡并不算太高,不多时她们便登到了坡顶。举目望去,别院的景致便如画卷一般展露开来。金红二色染尽了秋光,衬得别院中央那座碧波荡漾的湖泊也更是美不胜收了。而湖左岸的一群小郎君正热闹非凡地射菊,时不时便遥遥传来喝彩声。连湖右岸的小娘子们也顾不得赏玩了,纷纷好奇地走近,为各自的兄弟助威。因他们年纪尚小,顽在一处也无妨,仆婢们便干脆将小娘子们的饮宴搬到了左岸。于是,待小娘子们坐在靶场边观战后,小郎君们也越发热血沸腾了。
王十七娘看了半晌,忍不住道:“什么赏菊、绘菊,无非是她们各显神通而已,哪有小郎君们射菊有趣?不如咱们走近瞧一瞧?”
王玫想了想,摇首道:“咱们且去问问表姊罢。”她们毕竟是客人,也不好违了主人家的安排,随意走动。何况这是长公主别院,更不是能随心所欲的地方。
卢十一娘也颔首同意:“若是能去,我也觉得射菊更有意思些。”
三人走了没几步,后头便传来一个声音道:“叔母也已经带着客人去看射菊了。你们若是行得快些,倒是能赶上她们。”说话之人正是崔渊。他说罢,便从枫树林中缓步走出来,坦坦荡荡地望着她们,身后则冒出了三颗高低不一的小脑袋。
“姨母,王娘子。”崔简满脸惊喜地出声唤道,“阿爷正带我们登高望远呢,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们。”他家阿爷三两句就将从父支开了,带着他们缓步在树林里慢行,又是教他们捡树叶又是教他们认虫鸟,十分有耐心。他本来以为,说不准什么时候,阿爷便又会坐在角落里发起呆来,却没想到转来转去,竟遇上了王娘子、姨母一行。
崔简当然不知道,自家阿爷为了这番偶遇又费了多少心思。连这漫山遍野的秋景,也似一时之间失去了吸引力一般,让他只追寻着眼前这个略有些单薄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王玫身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卢十一娘悄悄看了看王玫,见她似乎没有接话的意思,便向崔渊行了礼,又问崔简:“阿实,你们眼下也要去看射菊?”
“嗯。三兄好不容易参加一回宴会,王家阿兄也来了,我想看他们比试。”崔简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致勃勃。他说的三兄便是崔澄的嫡次子崔慎,年方十岁,与王昉正好同龄。
“我阿兄一定会赢。”王旼接过话,自信满满地道。
“三兄会赢!”崔韧撅起嘴道。
从方才望见射菊场上的热闹景象开始,两个小家伙便为自家阿兄争执起来,谁也不愿意让谁。崔简倒是觉得胜负输赢都无妨,哪位阿兄获胜他都觉得很高兴。而且,若是他再长几岁,也能去参加射菊,便更有意思了。
“我们下去瞧一瞧,便知谁赢谁输了。”崔渊道。
王十七娘看了看他,上前牵了一脸不快的王旼,将他与崔韧分开。卢十一娘若有所思地牵上了崔简,发觉小家伙的视线在王玫身上绕了绕,她也禁不住看了过去。王玫却很淡定地牵起了崔韧的小手,低声安慰道:“阿韧别急,先下去看看再说。”
她们牵着小家伙们在前头走,崔渊落在最后,与王玫隔了几步距离,不远也不近。他的视线始终不由自主地落在王玫身上,从她满头青丝、白皙的颈项、纤细窈窕的身影,到细嫩修长的手。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怎么也看不腻。
看着瞧着,崔子竟崔四郎便有些漫不经心地想道:这样相对只作不相识,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了。须得尽快去王家提亲,将此事定下来才好。婚期也须早些安排,只有娶得人归才能真正放心。当然,在此之前,他需要与自家阿爷阿娘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桩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谈婚事了╮(╯_╰)╭……可得好好想一想先……
☆、第七十五章 谈话了悟
真定长公主举行的重阳节赏菊宴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且不论暗地里有多少人失落不满,在明面上却是宾主尽欢。尤其是那些难得聚齐的小郎君与小娘子们;不但结交了志趣相投的友人;也寻得了惺惺相惜的对手;尤为可喜可贺。
当日夜里;崔家诸人又一次难得地聚在一起用了夕食。待食案撤下后;郑氏姊妹很有眼色地率先告退了;众人便说起了今日的所见所闻。除了郑夫人、崔渊父子、崔慎去了真定长公主的别院赴宴,小郑氏带着崔笃、崔蕙娘去了同族安平房的宴会;清平郡主领着崔敏、崔英娘回了趟娘家徐王府;崔敦、崔澄、崔澹则奉召在宫中活动了一日。
“居然是平手?”提到三郎崔慎今日射菊的胜负;崔澄、崔澹都有些意外。崔慎虽是崔澄嫡次子;于骑射上却很有天分。不论是在家中与两位兄长相比;或是在国子学中与同窗相比,射箭也从不落败。却没想到,区区射菊之戏,竟也未能独得魁首。
崔慎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还有一人与我一样,屡射屡中。”
“这倒是很不容易。”崔敦道,“是哪家子弟?”
不等崔慎回答,崔简便迫不及待地道:“是王家阿兄!”他答得甚是欢快,仿佛那“王家阿兄”与自家三兄平局,便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一般。“三兄和王家阿兄一直比到最后!”
崔渊接道:“两人性子都傲得很,手都颤抖了还不肯下场。我险些将他们的弓都折了,才将他们拉下去。”他说得极为轻描淡写,仿佛要折的不是这两个孩子心爱的宝弓,而是随便谁做的弹弓一般。
崔慎忍不住看了自家四叔父一眼——当时在射菊场上,他家四叔父亦是这般云淡风轻地语出威胁。但他和王昉都觉得他绝对会说到做到,所以才不得不放弃继续争下去。结果,叔祖母将他们两人都点了魁首,送了他们每人一柄上好的陌刀。
崔笃与崔敏对视一眼,按捺不住了,又问道:“祖父、阿爷、叔父(世父),今日大射如何?”
时人尚武气息浓厚,当今圣人更是文治武功皆十分出众之明主,因而对鼓励武风的“射礼”活动也十分重视。每年的三月三、九月九都要赐群臣大射。重阳这一日的大射尤为重要,不仅圣人通常会着武弁下场一试,诸位重臣也都须得下场陪射。武臣自不必说,十射中总有七八次能领赏。而文臣则是各有所长了,既有像崔敦这般比起武臣来亦毫不逊色的,亦有些连靶子都射不中引来众人嘲笑的。
崔澹是千牛备身,戍卫圣人左右,自然旁观了此次大射,嘿然笑道:“哪一年大射,你们祖父不是领一大堆赏赐回来?今年不仅领了御赐的绫罗绸缎,还得了一匹好马。”十射之中,每回射得最好的大臣都赐下骏马,其次赐些绫罗绸缎布匹之类。因竞争者众,崔敦倒也不是每一年都能得一匹御赐骏马。
崔笃、崔敏、崔慎听了,满脸都是崇拜之色:“孙儿想去瞧瞧那匹马。”
“去罢。”崔敦心情很是不错,让仆从将他得的绫罗绸缎都捧上来,交给郑氏分配。当今圣人一向大方得很,这些衣料也都是贡上所用,皆甚是名贵。虽然崔府女眷们平常也不缺这些,但毕竟是御赐之物,自是与有荣焉。
崔敦又瞥了三个嫡子一眼,见长子、次子都是一付兴高采烈的模样,只有幼子仍是神游太虚状,心里不禁一叹。“子尚、子放,若是你们二人上场,十射几中?子竟又能几中?”比起旁人家那些被内宅妇人宠坏了的儿子,他至少应该庆幸自家嫡子庶子在品性能力上俱是过得去,不会给家里招来什么祸事。只是,人心毕竟总是不足的——他也时常忧心,以长子、次子之能,依然支撑不起偌大的博陵崔氏二房。而能力足够的幼子,偏又性情狂恣,执拗无比,死活不愿意出仕。
“应可射中五六……”崔澄略作思索,回道。他平时练习射箭,十中七八亦是常事。但当着圣人与群臣射箭,心里却多少会有些紧张。“如阿爷这般拔得头筹,却是很难。”文臣武将一同比射,他没有十足的信心。
“十中七八。”崔澹很直接地回道,“不过,陪射的都是重臣,我怕是一辈子都进不了射宫。”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身为千牛备身这样的武官,只有靠积累军功才能出人头地,不然只能永远混迹在千牛卫里头。然而,积累军功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