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0 字数:4843
王玫脸上瞬时失去了所有血色:“元十九,你威胁我?”她根本不知道,原身当年落下了多少定情信物给这个人渣!他既然敢这么说出来,莫非真的是会毁掉她的贴身之物?或者书信?如果真有什么流言传出,毁的肯定不止是她的名声,而是整个太原王氏三房嫡支的名声!
元十九温柔一笑:“怎么会呢?我舍不得将那些信物拿出来。”他长长一叹:“若不是时常把玩那些,想着当年我们耳鬓厮磨的日子,我怕是熬不到这个时候呢!”
耳鬓厮磨?王玫越听越觉得以唐时女子的开放程度,说不定前身还做过更多连她前世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于普通平民女子或者皇室公主、郡主,这当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于遵从礼教的世家大族来说,这便是足以让家族蒙羞的耻辱了。何况是“五姓七家”的太原王氏这样的高门,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族人会是什么反应!就因为如今是个世家快要衰败的时代,一个家族的名声才比什么都要紧!
“此事若传出去,你的前途恐怕也差不多了。”王玫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年你另娶郑氏,为的不就是借舅家清贵扬才子之名,让仕途更顺利?如今,你是想毁掉自己么?同归于尽这种惨烈的结果,相信你也不想要罢。”
元十九微微一怔,勾起唇:“九娘,这么些天不见,你又变了。变得更聪慧了,居然也学会反过来威胁我了。想必往后内宅之事交给你,我也能放心了。不过,同归于尽未免太凄惨了些。你不妨好生想一想,我一人换你们一家,到底值不值得。”他慢悠悠地又添上一句:“我也舍不得你伤心,只是想让你略微冷静一些,别总是矢口否认自己真正的心意。”
王玫望着他,心中突然生出森然寒意。这元十九大概真的已经偏执得有些入魔了。
脸皮确实彻底撕破了,獠牙也亮出来了。但她发现,前身留下的把柄太多,王家完全处于被动之中。倘若前身在洛阳城郊就那么逝去了,说不准兄长还能忍辱负重,伺机报复这人渣。而且,就算再偏执,毕竟是已死之人,元十九也不会死盯着不放。偏偏她来了,替前身活下来了,也给王家留了一个偌大的漏洞。
嫁?当然不能嫁!
那还能怎么办?去找元十九的父母家人述说清楚?想必他们也不都是这种偏执狂罢!太原王氏三房嫡支虽式微,但毕竟也是五姓七家之人。他们也不愿意同太原王氏彻底交恶罢……
王玫脑中彻底乱了——
或者,派人将他说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定情信物全部偷出来?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焚毁他的房子算了?但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兄长能找得到人去做么?而且,现在还来得及么?要是留下痕迹被人追查出来又该怎么办?她根本不想走犯罪这条路啊!
见她半晌不语,元十九满意地笑了:“九娘,好好想一想。下旬休沐的时候,我再来见你,听你的决定。”说罢,他上前一步,似是想撩起粒Ю肷系那嵘矗趺等幢灸艿睾笸撕眉覆剑艿迷对兜摹?br />
元十九眯着眼睛看向她,失笑了:“真怀念你在我怀中,百依百顺的模样……”说罢,他便优雅地离开了。
而他留下这一句话,不仅让王玫风中凌乱,也让丹娘、青娘惊惧难当。
一时间,三人竟然都不言不语也不动,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着一身大袖对襟长袍的王珂缓步走了出来,神色有些凝重。不过,当他望见妹妹失魂落魄的样子之后,不免又心生怜惜:“九娘,没事罢?回薰风阁好好休息,此事交给阿兄便是。”妹妹不过是错爱了一头狼,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头狼却恨不得食肉啃骨,要将她吞噬干净才肯罢休,他岂能如他所愿?!
“阿兄。”王玫猛然抬起头,脱掉那碍事的粒Ю耄冻隽瞬园椎牧成岸圆黄穑⑿帧!闭馐乔吧碇窒碌囊颍衷诰褪峭趺低蹙拍铮蠢硭抵荒芡滔抡饷犊喙墒牵匆坏阋膊幌胪滔氯ィ?br />
“不是你的错。”王珂宽慰道。
“阿兄,我们可否去找元家人说清楚?让他们约束元十九?”
“我已经遣人去元家找了他的母亲郑氏。但那郑氏只说依儿子所愿,话里的意思皆是元十九看上谁便是谁的福分,根本无从下手。”
“那他的父亲呢?”
“……若要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便须述说过往,于你名声必定有损。他元家若是治家不严,你的事情……”
王玫咬了咬嘴唇:“那也总比他散布流言要好些!阿兄,元十九已经疯魔了,此事必须尽快处理!我方才还想过把那些东西偷出来,或者放火烧了他家,但这些毕竟不是正道,留下痕迹便会对阿兄、阿爷不利。”更重要的是,王家衰败,没有权势也没有通天的手段去掩盖这些事情。
“九娘,冷静一些。”王珂扶住妹妹的肩,“别慌张。”
“阿兄,如果能将这些恶名声都归结在我一人身上,也是我该承担的因果。”王玫望着面前的兄长,紧紧地攥住他宽大的袖子,“可是咱们家还有晗娘、昐娘,阿嫂还怀着小侄子,决不能让她们受了我的牵累。阿娘、阿爷若是被气出个好歹来,我……我实在无颜面对他们。”她能多活这么些天,多了这么些一片心思待她好的亲人,已是上天厚待了。如果没有更好的法子,为了他们,她也愿意承受一切恶名。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诈死远遁了罢!
“九娘,阿兄现在只有一个主意,你愿意听吗?”王珂想了想,问。
“什么主意?”王玫似是在黑暗中望见了曙光一般,急切地问。
“若是你嫁出去,阿兄便有充足的理由,去找元父商谈解决此事,断掉元十九的念想。毕竟你是已嫁妇人,他绝不敢公然纠缠于你。然后,我们便可静待时机,安排人进入元府,悄悄将那些信物毁掉。”
毁掉信物确实需要一段时间,但是,结婚真的能摆脱那个人渣吗?他难道不会像元月那样,死皮赖脸地缠过来?王玫并不是不愿相信兄长,只是直觉这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对策。但她知道,这可能是兄长认为的,对她最有利的解决对策。
“如今,还有谁愿意娶我?”
王珂目光温柔,笃定地道:“钟十四郎是可托之人。”
王玫顿时怔住了。
☆、第三十四章 心生抉择
王玫微蹙着眉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兄长身侧,缓步绕进略有些眼熟的回廊内。廊墙上那幅延绵不绝的礼佛图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想起了曾经在此处见过的崔氏父子,也想起了湖边那场无妄之灾。
时隔月余,再次来到大兴善寺,她曾以为自己会不喜不安,甚至于烦躁不堪。但如今见到这些熟悉的景物,涌上来的反而是那些有缘之人的勇敢相救带给她的温暖。而眼下她要去见的,便是当日帮助她的另一位恩人,钟十四郎。
自昨日兄长提出“赶紧成婚”这个主意,并且连人选都干脆利落地推举出来后,王玫便陷入了思索之中。她愈是想,愈是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适当的解决对策。谁知道元十九未来会闹出什么事来?钟十四郎本便与这些是是非非无关,娶了她之后,反倒有可能遭受羞辱或者刁难,又何必连累他呢?作为她的恩人,他还没有受过报答,便将自己也搭了进来,就算是帮助友人之妹,也付出得太多了。而且,听阿兄说过,他还是初婚?她不仅是和离归宗之女,这具身体还很难有子嗣。没有嫡子什么的,对于唐朝人而言也很难接受罢?虽然传宗接代在古代应该是最要紧的事情,但以她的性格与所受过的教育,也不可能接受妾室、庶子这样的存在。
思来想去的她,听到兄长已经安排翌日便与钟十四郎见一面之后,毫不犹豫地一起过来了。且不说其他,自从遇人渣这件事发生之后,直到如今,她都不曾当面谢过钟十四郎。就把今日当成一个致谢的机会罢。其余之事,大可不必勉强。
越过回廊后,拨开严严密密垂下的藤萝,露出被挡住的月洞门,前方便是一片苍翠的松林。松林深处,立着一座有些破旧的木亭。木亭四根柱子漆面斑驳不堪,亭顶长满杂草,却又有种古旧沧桑的美。而钟十四郎就跽坐在木亭当中,手捧着文卷,似是正沉迷其中。
为了避嫌,打消兄长做月老的心思,王玫此前从未仔细打量过他。如今她认真地端详了一番——修眉俊目、鼻梁高挺,确实是个长相很正派的俊秀书生。但与那些想象中的书呆子相比,他显得更沉默而坚韧,既没有迂腐之气,也没有那种名士的狂放之性。
王玫不得不承认,兄长看人很准。如钟十四郎这样的人,沉稳可靠,确实是个可托付之人。但是,他越是值得托付之人,她就越不能就这样拖累了他。这人是没落三流世家之后,身上同样背负着振兴家族的责任。妻室子嗣,都不应该成为他的弱点。
“钟十四。”王珂望了望妹妹,又看向木亭中的好友,露出了满足的笑意,“能如约看到你,我实在是松了口气。”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应承婚事,人品胆量都是绝佳的,日后必有成就。
钟十四郎放下文卷站了起来,对着兄妹俩行礼:“王七,王娘子。”他似乎并不意外王玫也跟着过来了:“你在信中所言之事,确实非常紧急。我已经想过了,绝不会辜负你的托付。”说着,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好友身后那个纤细的身影上转了转,便移开了。
“我就知道你必定会答应。”王珂笑道,遂正色躬下身行了一个大礼,“公致的恩情,王七记下了,日后必当回报。”
钟十四郎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沉声道:“你我相交一场,又与王娘子有缘,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王玫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将她丢在一旁,似乎就打算这样将事情定下了,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这可是她的事,怎么没有人问一问她的想法?——当然,被人爱护的感觉确实也很不错就是。笑意从心底涌了上来便止不住了,她低低地笑出声来,自是引起了身边这两个出色男子的注意。
“九娘,可以安心了罢?”王珂挑起眉。
钟十四郎仍然静静地望着她,眼中盘旋着温和之意。
“阿兄,我有话想和钟十四郎单独说。”王玫勉强收了笑声,脸上却仍然留着笑意。
王珂怔了怔,看了钟十四郎一眼:“好罢,你有什么话,尽管问钟十四便是。阿兄到外头看一看那幅礼佛图。”倘若好友能表明他的决心,想必妹妹便不会再抗拒这场婚事了罢。他觉得钟十四郎可托付自然不够,须得妹妹觉得他是个良人,日后婚姻方能琴瑟和鸣。
钟十四郎也有些意外,点点头,退两步,示意她走进木亭中:“日光炽烈,久晒伤身。王娘子,请。”
王玫便带着丹娘走进了木亭,也不管地上铺着的苇席茵褥有多陈旧,便跽坐下来,举止间皆是优雅从容。钟十四郎在她对面坐下了,两人相隔不近不远,既不显得亲近也不显得十分疏远。
王玫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清澈的年轻男子,心中慨然一叹:越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越不应该被她拖累。她直觉认为,兄长必然不会越俎代庖,将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然而,他才应该是那个最有权利知道一切的人。所以,兄长安心让他们相处,想必也是认可她将事实和盘托出罢?
“钟十四郎,我想先向你道谢。当初帮我解围之事,我始终没有当面谢过你,实在是失礼了。”
钟十四郎微微摇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个带你逃走的小郎君才是首功。”
王玫听了,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你是你,他是他,都是我的恩人。既然你是我的恩人,我便不想因此事拖累于你。我年少时错爱了人,将一头狼当成了良人,遭他抛弃后另嫁他人。不料他又来纠缠,使我不得不与夫君和离。这头狼紧咬着我不放,逼着我再嫁给他,我自是不愿意。但他有先前私相授受的把柄,又拿我家名声威胁,实在无法,兄长才想出了‘尽早嫁掉’这个主意。他认为你是可托付之人,我也觉得你人品才学俱佳。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选择你。”
钟十四郎一怔,眉头轻轻拧了起来:“我知道日后可能会面对什么,但我愿意娶你,也相信你我必能共度难关。”
王玫笑得更是坦荡,目光诚挚地望着他:“这是我的难关,不是你的,又何必将你拉进来?我虽是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但已和离归宗,身后又有这头狼咬着,而且身体不利于子嗣。你娶了我,委实是弊大于利。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我却不能给你带来什么,这桩婚事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