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2-19 00:38      字数:4713
  “谁稀罕你的花生?拿一边去,你个傻棉丫!”
  穆棉无甚表情的看着她,没错,就是傻棉丫,奶奶总是在爸妈不在的时候叫她傻棉丫,这个名字就是她起的然后外人开始叫的。
  老太太用手指甲剔着牙,这还是前两天穆栋才送的那块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腰着弯看穆棉,不高兴的问道:“傻棉丫,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妈让你来巴结我的?这个陈芳,心眼贼多,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难道是想讨好她把钱要回去?还是又想乱花钱?做梦!她一瞪眼,凶巴巴的恐吓道:“说,你妈是怎么交代你的?她又打什么鬼主意?你要是敢撒谎,半夜里山猫就会把你叼走,野鬼也会去咬你的脚趾头,你以后什么好吃的也吃不到。”
  “奶奶,妈妈没交代,是我自己要我这么做的,奶奶,真的是我自己。”穆棉想去攀她的胳膊,“一不小心”顺着她推搡的姿势摔得老远。
  老太太不知道穆栋才在院门口跟人说话,估计知道了她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去,她继续居高临下的说道:“什么?你自己要这么做的?真实起了怪了?傻棉丫也会耍心眼了?也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那个妈呀,巴拉巴拉……”
  “妈,我还有事,先带棉棉回去了。”穆栋才进来抱起地上的女儿,跟老太太打声招呼就走了。
  只留下老太太一个人在那后知后觉,难道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穆棉不知道穆栋才有没有生气,软软糯糯的把头搭在他肩膀上,俩人默默地往家走。
  ☆、又见糖条
  今天天气很好云朵很漂亮,穆棉扎着两个羊角辫坐在门口晒太阳,屁股下面是很矮的宽腿小板凳,这是二叔专门做给她和豆豆的。穆棉小时候喜欢搬着它到处走,坐着的话就只认它,如果当时小板凳没在旁边就到处找,找不到干脆蹲着或着坐在地上。这辈子灵魂不一样没这嗜好了,可是陈芳不知道,还以为她跟小板凳形影不离,怕好不容易从壳里出来的姑娘再缩回去,暂时不让她出去,省的她受气挨骂再躲起来,到时自己哭都没地哭去。
  穆棉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被陈芳据在家里后,略微想想也就猜出她的担忧,算了,小孩子不是一下子就能长大的,她要慢慢来,早晚有一天,不需要妈妈再为她担心!
  至于眼下,她还是继续扮乖装孩子吧,于是早饭过后,穆棉在陈芳期待的眼神下欢欢喜喜的被小板凳和塑料娃娃诱惑,老实的坐在那玩耍,不时的回答陈芳的问话。
  说起这个塑料娃娃,这是穆棉第一个玩具也是穆栋才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昨天晚上穆栋才神神秘秘递给她的时候,她虽然诧异但还是高兴地接过来绕着陈芳跑了两圈,坐在屋里给它编小辫的时候,穆栋才的大手时不时的揉着她的头顶,她琢磨着,大概是爸爸在外面听到她和奶奶说的话,对她们母女多少有些歉疚,只是不知道他对奶奶有没有一点意见?他可以不太稀罕自己的孩子,可别人不稀罕他的孩子欺负他的妻女,这怎么着也不会是件让他高兴的事吧?
  穆棉坐在那想东想西的时候,陈芳已经麻利的刷锅洗碗喂猪扫地又洗了一会衣服,晒了将近一小时的太阳,穆棉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比窝在阴暗的角落里舒服多了。她微微笑,从旁边小号铁瓷碗里拿出一根小小的黄澄澄的东西塞到嘴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这是昨天陈芳给她做的,家里没有闲钱给穆棉买零食,陈芳用一点蒸馒头的面捏成小拇指大小的条状,放到锅里炸了之后趁热裹上糖,她手巧做出来的形状均匀好看,上面粘着的糖粒亮晶晶的,吃起来很是香甜可口。
  穆棉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又从碗里捏了一个咬着,嘎嘣嘎嘣,咯吱咯吱,姆那姆那,糖条条越嚼越香,就算上辈子长大后她吃了不少好东西,也没一样能比得上这个,后来陈芳不在了,就再没人做给她吃,她曾试着自己做,可就是觉得不好吃,因为那没有妈妈的味道,现在能重新吃到嘴里,穆棉觉得自己很幸福,幸福到她已经两天没诅咒韩娟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在陈芳去世的日子里,诅咒韩娟是她每日必备的功课。
  望着黄瓷碗里的糖条条,她想,就算猪八戒拿了人参果过来,她也不跟他换,她要学会珍惜,学会知足。
  以前,妈妈总是神奇的给她变出许多东西来,就像花了心思的衣服鞋帽,糖条条之类的零食,辛苦从地里找来的野果子,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多了去了。可是她不知道珍惜,还曾偷偷的羡慕心灵的虾条饼干,羡慕贝贝的裙子小皮鞋,还干过其它的一些事,那是她从来不敢翻起的回忆,因为每想一次心脏就会疼痛很久,疼的她怀疑自己会得心脏病。
  现在重新跟妈妈在一起,她终于可以放下心病,将以前的回忆捡起来,尽管那都是一些不好的场景。
  就像她八岁那年,那是陈芳待在穆家的最后一年,也是家里闹得最凶的一年,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更没看出陈芳的难过,甚至在责怪她越来越忽视她,不像以前那样重视她了。有一天她坐在老桑树后吃黑豆,那是陈芳收玉米的时候给她从地里带回来的,一整颗大部分都熟了,吃着酸酸甜甜的,她本来心情还好,可当她看到心灵喝着健力宝走过来的时候,顿时觉得手里的黑豆变了味道。心灵脚上的红皮鞋也刺痛了她的眼,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红布鞋,又丑又脏,大脚趾处破了一个洞,都好几天了妈妈也没看到,再看看她的衣服,全都是自己家做的一件买来的都没有。她很生气,妈妈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穆棉攥紧拳头将手里的几颗黑豆挤爆,黑乎乎带着黄籽的汁液淌了她一手,她愤愤的全部抹在衣服上,觉得不够,又坏心的揪了一把挤爆抹上,把剩下的黑豆吃光后得意洋洋的回了家。路上她还在想,小白菜说不定都比她开心,她要是生在别人家是不是就好一些?可以穿红皮鞋,可以喝健力宝,可以不别人忘掉。
  脏兮兮的回家后,毫不意外被陈芳发现,她帮穆棉洗了衣服,帮她缝了鞋上的破口,又在单布鞋上缝了两个布剪的小白兔,兔子的一只耳朵刚好盖着破洞处,穆棉笑了,可是第二天陈芳却浑身带血的躺在床上哭,再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灾难。后来穆棉觉得自己就是犯贱,活该她不幸福,别人忽视她对她不好她不恨,妈妈在最烦心最难过的时候少关心她一点,她就故意给她捣乱,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她做的太过分,老天爷才把最疼她的人收走了。
  “棉棉!”
  陈芳的喊声打断了穆棉的回忆,她听着嘎嘣的声音一直不断,回头提醒道:“一下子别吃太多零食,中午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知道了,妈妈。”
  看着陈芳在院子里忙来忙去的身影,穆棉的思绪又开始飘远,爸爸在外挣钱养家辛苦,可妈妈也付出了很多,任劳任怨典型的贤妻良母,就连管家权都在爸爸的坚持下交给了奶奶,若不是最后过不下去了,她还不会下决心要回来。
  她想起上辈子妈妈争管家权的事,那时韩娟的事已经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存在,要孙子的奶奶开始稀罕她,韩娟又是个会哄人的,见老太太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把把她哄得乐咪咪笑呵呵的,韩娟满嘴跑火车的说些不切实际的允诺,偏老太太信她,觉得她比争管家权又不会生儿子的陈芳强多了,对待韩娟比对陈芳母女大方的多,摆明了支持穆栋才外面一个家,家里一个家。
  离婚的事陈芳有想过,但为了棉棉她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对家里人没有感情之后,陈芳也不在乎他们的感受了,下定决心要从老太太那拿回家里的钱,穆栋才的人她守不住,钱她总要守着,而且,谁家的媳妇结婚近十年分家好久了还被婆婆把着钱?但奶奶就是抓着不放,手里有钱她就能整日像个老佛爷似的被供着,村里老太太都羡慕她,多好啊她正享福呢怎么可能舍得放!被陈芳提了几次她气不打一处来,添油加醋的在穆栋才面前说了一堆话,穆栋才没怀疑,怒气冲冲的赶回家却被人告知陈芳去了韩家,陈芳漂亮懂事,他确实喜欢她心里也明白陈芳比韩娟好多了,他没想过要离婚,顶多花点钱在外面养着韩娟母子,谁让陈芳不生儿子呢,这样想着他就为自己的风流找到了借口,认为陈芳去韩家闹给他丢人显眼了,又怕她伤到韩娟肚子里的孩子,一溜烟的跑过去要把她带回家。
  陈芳气的不顾形象,而且现在在穆栋才面前她也不需要形象了,她怎么丢人显眼了?要不是穆栋才的错她怎么会出现在韩家,陈芳心里生气一时说话没经大脑,搭搭拉拢说了一堆难听刺耳的,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成这样,穆栋才觉得很没面子,陈芳挠他的时候他狠狠地推了一把,那个还没来得及发现的孩子就这么没了,然后小两口就离婚了,再然后陈芳就去世了。
  那时农村还不兴火葬,死了人就买口棺材葬在自家地里,陈芳的新任丈夫还没跟她领结婚证,得了消息后直道晦气,不去安葬陈芳更不理会陈家人。陈家的两个儿媳妇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嫌她没福不吉利会方人,不愿意在自家地里腾出地方,最后还是老太太哭闹了一场,说要在她以后的坟头腾一小块地方给女儿用,不然她现在就去陪女儿,这才让闹剧终止。陈芳的遗体穆棉偷偷看过,已经变了形惨不忍睹,因停尸的时间较长已经长了尸斑,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掀开盖在身上的白布,一遍一遍的摸着,从头到脚的亲着,就像妈妈以前亲她那样,她也要亲着妈妈说爱她,她要把妈妈刻到心里去。
  想到这,穆棉心酸难受又掉了眼泪,因为陈芳会时不时的看她一眼,她怕被陈芳发现,趴在左手和膝盖上蹭掉,右手攥着塑料娃娃的头发悠着她转圈圈,就像是在转韩娟一样,娃娃的头发很长,于是,它的身子没有障碍的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啪!
  娃娃脖子以下的部分被甩掉了,落在地上滚了两滚,最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留下穆棉手里的脑袋坠在头发下面蔫耷耷的晃荡着。
  穆棉歪着头看它,嘴巴咧的老大,嘿嘿嘿……
  “棉棉,不许坏东西!这可是爸爸昨个下午专门骑车子给你买的,花了两块钱呢!”
  陈芳吼了一声,走过来轻轻捏了穆棉的耳朵,把娃娃的头安上去递给她,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却在转过身去洗衣服的时候偷偷笑了。
  孩子终于听话的坐在她眼皮底下不躲了,居然学会了调皮捣蛋,都说小孩子没有不皮的,可棉棉一次也没有过,实在是老实过了头,陈芳对于张桂花扯着嗓子吼豆豆的情形羡慕已久,现在她终于过回教训孩子的瘾,心里实打实的高兴,等穆栋才回来一定要说给他听,这两块钱花的真值!
  ☆、加一把火
  穆棉无意识的盯着娃娃的脸,心里琢磨着管家权的事,妈妈满世界都围着爸爸转,很少为自己考虑,如果翻翻衣柜里的衣服就能发现,妈妈至少有两年多没有添新衣。过年的时候她好不容易拿到钱,为爷爷奶奶和爸爸添了衣服,也给自己做了件小的,她自己的那份却省下来攒着,爸爸粗枝大叶的没发现,或者是发现了也觉得理所当然,爷爷象征性的夸了句大儿媳真不错,真不错然后呢,然后就什么动静都没了,而奶奶呢,连句好听的话也没有,接受的理直气壮,似乎妈妈不这么做就是罪该万死。
  现在这个时候不觉得什么,可长大后再回忆妈妈的行为,就觉得她似乎是贤惠的过了头,没落的好,反而让自己吃亏太多。
  这样下去可真是要不得,不行,她得给家里加一把火。既然在她出生前都已经分了家,奶奶当年也曾说过,分了家就应该各管各的,她就是用这借口无动于衷的看着妈妈在坐月子的时候辛苦干活带孩子,既然是奶奶的原话,那她们就应该照做才行,让她好好享清福,不用再操心她们家的事了,像二叔二婶子多孝顺呀,该怎么孝顺就怎么孝顺,还从不让奶奶操心他们家,爸爸妈妈得学着点。
  穆棉走过去偎在陈芳身后,勾着她的脖子趴着,头慢慢挪过去贴着她的脸,嘿嘿,说烦心事之前她得先享受一会。
  得,这丫头是想撒娇了,陈芳这会已经把衣服洗好就差搭绳上晾起来,想想时间也够用的,干脆在裤子上抹干了手上的水,转过身子把她抱在怀里,蹭蹭软软的小脸蛋问道:“怎么啦?棉棉?我刚才不是要吵你,是想让你像爱护我做的衣服一样爱护你爸买的玩具,棉棉不要生气了,妈妈还是最疼你的,你瞧你二婶子,她就经常吼豆豆,但你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