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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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氏0度 更新:2021-02-19 00:29 字数:4759
冬天的阳光虽淡淡的,仍旧照的铠甲熠熠生辉,映着他蓦然抬头时望向我的那一双眼,一千多个日夜的东西遥望,心中构筑的那面无形之墙轰然塌陷。
似有风拂过,娇羞无限的梅花苞,隐隐绽开了血红色的一瓣,吐出幽幽地暗香。
府邸里欢声笑语热闹了一阵便四散了开去,跟在他的身后回到独属于我们的主院,一路低着头吩咐绮色和秋蝉,两人不用我多说,一切都准备妥帖。
我放心地点点头,一不留神不小心撞在了突然转身停下的某人身上。
他发出一声略带沙哑的笑声。
我窘迫地红了下脸,抬头暗暗瞪了他一眼。三年未见,他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子阿哥,而是统领千军,威震西北的大将军王。可是在我心里,他依旧还是他,从未变过。
“哗啦——”
浴桶里注满了热水,白气缭绕中,丫鬟们低着头尽数退出屋子,他褪去衣裳,露出光洁结实的上身,靠在桶沿上微闭了眸子歇息。
转身的间隙,忽闻他命令道:“回来。”
呐呐地顿住步子转过身看向他,狡黠的眼波在我身上飞速转了一圈,随手一指搭在桶沿上的白色浴巾,“服侍爷沐浴。”
我微微一笑,施施然走过去执起浴巾俯身靠近他,接着,将浴巾打在他锁骨上,嗔道:“不知军营里哪个伶俐人儿服侍爷服侍地周到,妾身这就去为爷寻来。”
他挑眉瞅着我,惫赖地笑起来,一把抓过我的手,迫地我又靠近了他几分,鼻尖几乎就要碰在一起。
“你可知,现如今敢这样对我之人,世上已无几个。”
明明是调笑地神情,出口之语却是带着不可遮掩地狂傲自负。
我喟叹一声,敛了笑意抵在他的肩上默默不言。
他亦不再说话,握着我的手丝毫不放。
时光太匆匆,流转了一缕光辉的间隙,已过了这么多年。
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硬硬的胡茬扎在手心里,不疼,反而很踏实。
胤祯,你是真的回来了,回到我身边。
用力抱紧了他,眼泪忍不住蒸腾而出,沾在他的脸上,落在我们彼此交握的手中。
“我平安回来了。”
“嗯,我知道。”
“抵达京城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最想看到你,可是皇命在身,只好先入宫。”
“嗯,我知道。”
“我想你。”
“……我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他终于无奈地笑起来。
“我什么都知道,因为你是我的胤祯,这就够了。”
我只要我们,像此时此刻,再也不分开。
西北的战事未完,胤祯这次只是回京述职,待到商榷完接下来的战略事项,他仍是要回到前线去。
重逢的喜悦只存在了不到一日,又轻轻地散了。
胤祯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是皇上倚重的儿臣,是德妃心爱的幼子,是胤禩他们手足相连的兄弟,是弘暟他们崇拜的阿玛,是紫鸢她们一心一意等待的丈夫。
每当他被那些人拥在中间,我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偶尔瞥去一眼,总会不经意间同他的视线相撞,那一刻,心底瞬间被甜蜜溢满。
我知道,不论何时何地在何人身边,我们的心,总是在一起的。
胤祯回来后,变化最大的是弘明。因为红线的离去而一蹶不振的弘明,被胤祯带出府,父子二人不知去了哪儿,直到天黑才披雪而归。然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他却始终不肯吐口,只说,这是男人间的秘密。
我不以为然,然连着几日下来,弘明果然又渐渐恢复了往昔的神采,正月里随我们一同入宫给德妃请安,又带着弘暟和清琳去南苑骑马。
德妃笑看着她最喜爱的两个孙子,不时夸上两句清琳的好,言下之意已溢于言表。
她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懂?不然当初清琳入宫选秀之时我也不会特意来求德妃将她留在身边,只盼着弘明能早一日放下心结。毕竟,他今后还要很长一段路要走。而清琳,那个言笑晏晏又坚韧善良的女子,一定能陪他走下去。
过了正月,宫里便颁下圣旨,将清琳指给弘明做福晋,一切似乎来得有些措手不及,胤祯却告诉我,是他跑去向皇阿玛奏请的。他说,清琳是个好女孩,娶到她是弘明的福气,既是如此,当然要早早娶进门,牢牢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说话时,眉眼间似乎依旧可见当年那不可一世时的霸道模样,我忍不住笑起来,心底却明了,他是想在回西北军营前亲眼看着弘明成亲,了却一件心事,也为我解除心中的忧虑。
三月底,花轿迎门。弘明在众人殷切的笑语中腼腆地望着身边一身红妆的清琳,恍惚竟忆起红线在世时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转身默默拭去眼角的泪。
趁着众人都未留意,胤祯宽厚的手慢慢覆上我的背,给予我需要的温暖。
世事不可强求,而我们能做的,无非是努力争取,以及,加倍珍惜。
纵使他不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
春暖花开的四月,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石榴花尚未及谢落,姹紫嫣红的牡丹已含苞待放,满园盛开。
八爷府上的别院今日尤为热闹,原因无他,只为胤祯践行。
这几年胤祯远在西北,我也深居简出,因为之前的嫌隙,同八福晋她们的来往渐渐少了。九福晋原本便话不投机,阿茹娜自生下孩子后身体染恙一直不曾痊愈,精神已大不如前。
别院修建在半山腰上,上山时只匆匆看了几眼山色,不曾细细观赏。午时聚在一处说了会儿话,我随口说起想去赏山景,又被八福晋取笑道:“偏你年岁也不小了,还跟个小丫头似的,这会儿连椅子也坐不住了?”
我摇头笑笑,头顶这片四角天空,在府中看得还不够吗?出了府自然不能拘了自己。
九福晋和阿茹娜各自回屋歇了,八福晋则要尽地主之谊带我去游山。并肩踏上石阶,忽闻她叹道:“玉儿,我们姐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脚步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应下这个问题,她似并不真的等我回答一样,自顾自说道:“你知道,我一直是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子的,以前,咱们两个可是无话不谈,谁又能料到……”
随着她的回忆,和八福晋的相识、相知,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明明已是二十年前的事,却仍似昨天一般记忆犹新。
她出身显赫,孤傲于世,当年胤禩权势滔天之时,她享尽富贵名利,然一时间天翻地覆,随着胤祯越来越得皇上的器重,锋芒堪堪盖过了其他的兄弟众人,就连曾经作为一党核心的胤禩,如今也不得不仰仗胤祯。纵使胤禩可以不在意,然而性烈如八福晋,是万万做不到的。以她万事都力争第一的个性,又岂会甘愿屈居在我之下?
然纵是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为了胤禩,为了她至爱之人,仍要笑颜以对我和胤祯。
这样的她,是我万万不愿看见的,我只想找回那个当年将我当做亲妹妹般爱护的姐姐,却终成奢望。
其实,不仅仅是她,就连芸芸众生下的所有人,又何尝还是当年的自己?
八福晋带着人原路折返而归,绮色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继续前行。许是许久不曾走这么远的路,许是这一路行来,思虑太多,纵使眼前万般美景也掩不去心中的怅然。站在原地默默望着远处巍峨庄严的宫阙,脚底油然而生一种苍凉无奈。
彼时,它之于我,犹如中秋夜晚的圆月,看似很久,仿若只要一伸手便能触摸到,其实却相距很远。
身后传来刻意放低的脚步声,我不满有人偏挑此时来打扰,却闻绮色道:“爷——”
不及转身,肩上已落了一只手将我轻轻揽住,随后便是一声责问,“虽要入夏了,山上仍凉气不减,出来也不添件衣服。”
我回以一笑,“这便回了,”低头轻嗅了下,皱起眉头看向胤祯,“饮酒了?”
胤祯无奈地点了下头,“十哥珍藏了三年的梅花酿,一直嚷嚷着要等我回来才喝,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说罢又紧接着眨眨眼,“福晋可放心,适才我只饮了三杯便装醉逃过一劫,未曾贪杯。”
我白他一眼,却忍不住笑起来,挽着他的手臂沿着山路回程。
绮色在身后不远不近地随行,之前躲在云间的阳光此时也缓缓张开臂膀,林间鸟语花香,不复刚才的失意。
想来是因为胤祯在身边吧,心情尤为舒畅,情不自禁地轻哼起荒腔走板的曲子,身旁那人先是一直忍着,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又气又恼,用力掐了下他的胳膊,仍止不住他的笑,却反手被他捏住,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变出多牡丹花来,不由分说别在我的衣襟上。
我低头瞧着这红火的颜色,今日穿了一身浅藕荷色的旗服,一深一浅,极不相配。
他却赞道:“这花开得尤为好,你素日就是喜欢清淡的东西,连几身颜色艳丽的衣服都省了。”
我不置可否,抬头的间隙正好看到碧绿的枝叶中几朵淡粉色的海棠开得正浓,遂笑指了胤祯看,“这海棠开得并不比牡丹逊色。”
胤祯皱眉摇头,“这你就不懂了,牡丹乃万花之王,而海棠,不过是花中贵妃而已,其地位声望远远不如牡丹。”
我正欲回一句“才不要做那什么万花之王”,瞥见胤祯眼底一闪而过的神思,蓦地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胤祯,这天下于你,是志在必得了吗?
默然走在他身侧,不时回头望一眼越来越远的海棠,隐在一片碧绿宁静之间,敛去一身芳华,而那迎风招展的牡丹,盛开在群芳之中,傲然生姿。
潋滟江山,繁华如梦。此生,不盼与君共显赫荣华,只愿执手生死不相离。
牡丹落时,胤祯再次启程去了西北,望着他自我的视线中一点点消失,心底陡然划过一分错觉,只觉这次的分离并不会那么漫长,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再度重逢。
胤祯走后,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探索那些以前从不在意的事。自昔年太子被两立两废之后,皇上一直再未提过立储之事,直郡王和太子被幽禁。曾经一度被联名保举的胤禩亦是接连被皇上打击排挤。早已失去了再翻身的可能,胤祥曾是皇上最为器重的皇子之一,当年因太子之事而触怒皇上饱受冷落,后来又因腿疾而淡出朝堂之上。胤禟和胤锇并不能独当一面,其他的皇子优势皆不足,如今,最受皇上重用的无非是雍亲王和胤祯。
这兄弟二人一文一武,竟成了皇上不可取而代之的左右手。
我无法猜透皇上内心的真实想法,而这些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是否也一直困扰着他呢?在两兄弟间拿捏不准究竟该选择谁,似乎无论做出哪种决定,都是一种冒险。
幸运地是,皇上的身子这两年尤为好转了些,较于太后娘娘崩世那年蝉联病榻,近来倒是生龙活虎,依我之见,怕是再有个七年八载也不成问题,到时,胤祯从西北回来,有了军功,继承皇位便是早晚之事。
想到此,心稍安了些。
然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入秋后的一场风寒过后,皇上却倒了下去。
正文 朝夕变
陪着德妃为皇上念了多日的经祈福。以前从未有过哪次诵经如现在这般虔诚,祈盼神佛保佑皇上体态康健,起码也要撑到胤祯得了胜仗回京。
忍不住侧头瞄一眼正闭目握着佛珠的德妃,双鬓银白,眉宇中是挥不去的哀色。直到她回去歇着了,我坐在院子里,默默对着秋去冬来的落败之景,思绪渐渐飘远。
昨天派人给胤祯送去加急信件,也不知何时能抵达他手中?
明知道没有皇命,他不可能丢下战事而回,可是仍希望尽我所能地为他做些什么。
没几日又传来好消息,说皇上的病愈见起色。愁眉不展的德妃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再见到我时仍会念叨几句要是胤祯在她身边就更好了。
然而在这一番看似太平的景象中,总似潜藏着几分不安,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有人打破这片宁静祥和。
连日来一直在畅春园伴着德妃,今日见皇上有所好转,我便请辞回府。
冬日天黑得早了些,出了园子时已是夜色朦胧,掀起帘子回头望去,似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口喘不过气来。
夜色中,另一辆马车与我们反向而行,极为朴素不带装饰的马车隐匿在黑夜中倒是不显眼,如果我没注意到被风吹开的车帘一角,露出里面端坐之人的侧面轮廓的话,也许我压根不会留意到它的存在。
虽只是一晃而过,然那一瞬间仍令我呼吸一紧,像是有一双手紧紧掐住了喉咙。
雍亲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日里还听德妃说皇上命他代天子祭天,他,不应该出现的。
马车行了一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