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19 00:29      字数:4754
  “孩子呢……”
  胤祯一愣,将我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放好,状似风轻云淡地道:“孩子很好,怕吵了你,秋蝉带到别的屋里哄着呢。”
  他出生了?才七个多月?
  想到之前的一幕幕,心立时如坠深渊,紧紧地盯着他的目光,“心芜呢?她在哪儿?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咳咳……”
  胤祯忙轻轻为我拍背,劝道:“别急,有话以后再说,你昏迷了十天才醒过来,身子正虚着,还需慢慢调息。”
  十天?原来我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难怪一点力气都没有,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
  “福晋,”绮色推门而入,将食盒放在桌上,盛出一碗清粥端过来,“福晋刚醒来,又在月子里,奴才叫小厨房熬了些小米粥,对养身子最好。”
  绮色正要喂,胤祯却伸手接过碗,“你下去吧,我来喂。”
  “我自己来就好。”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胤祯拦住,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只好乖乖地听之任之,更何况,一试之下才知道,我竟然连坐起来都很吃力。
  “粥虽然不烫,也要慢些喝,你已经整整十天未吃过食物了,每天就靠一点点喂入些米粥,一个时辰才勉强喂进去一碗,我急得恨不得掰开你的嘴灌进去。”
  边慢慢喝着粥边听他控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道这回也终于让你吃些苦头了吧?上回你生病发烧时是如何折磨我的?
  喝了一半便喝不动了,他便不再喂我,将碗放在一旁,等绮色来收。
  “你也去休息吧,看你这副样子,哪里还像皇子阿哥?倒比城东那些流落街头的人还惨不忍睹。”
  他轻轻一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你在床上躺了十天我都没嫌弃你,是不是等我老了,头发都白了,牙都掉光了,你连看都不愿看我了?”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过视线,“怎么会……怕是不等那一日,你早已经不要我了呢……爷乃天之骄子,不管何时,都可以再娶年轻的妾室进门,谁人敢嫌弃?只是我,现在人也嫁了,孩子也生了,怕是再过几年人老珠黄就变成人见人嫌的糟糠了……”
  慢悠悠地说完,却奇怪胤祯为何没反驳我,若是依他以前的脾气,早就被我这番话气得瞪眼了,如今,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怎么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说什么?”他好笑地看着我。
  “说……算了。”我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他笑出声来,虽不大,却是很开心的样子,俯身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硬硬的胡渣扎地我痒痒地,麻麻地。
  “这十八年来,遇见你之前我过得风平浪静,偏偏遇见你之后,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吃醋嫉妒,受伤生病,与九哥打架,违命出京,被罚守陵,强人所难……可是我不后悔,虽然我们没共过贫困艰难,可是我的心,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让我抛弃你?下辈子你也别想!”
  似乎感觉这番话的分量还不够重,他握着我的手臂轻轻摇晃了下,随即放开,贴着床边躺好,望着我,渐渐阖上双眼,睡着了。
  拉过被子为他盖在身上,摸索着握住他的手,闭上眼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胤祯不眠不休整整守了我十天,所幸皇上二月份带了太子爷南巡仍未回,朝堂上四爷和八爷共同监国,也便放了些假给胤祯。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皇上,对我之事倒算挂心,往来书信不便,仍嘱咐了人每日源源不断赏赐些东西过来,太后和德妃那儿赏的也不少,别的妃嫔也开始凑热闹,什么都往府里送。
  嫡长子的分量,果然是不能比的。
  我轻哼了一声,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孩儿,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像一个小粽子被严实地包裹在小锦被里。头发、眉毛不算甚为浓密,却也不是很淡,眼睛还不能全部睁开,只偶尔偷偷打量一眼周遭,然后继续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即使饿了也不吵不闹,只是轻轻叫几声,像一只小猫。
  据说,皇上很喜欢这个孙儿,在内务府呈上的名单中圈了一个“明”字,取为“弘明”。
  《尔雅》中云:弘,大也。明,成也、朗也。
  倒真是一个好听好记好写好念意义也好的名字。
  轻拍了两下,心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绮色低头看了一眼,笑道:“福晋,抱一会儿就给嬷嬷抱回屋里吧,未出月子,手臂不能受力。”
  我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挺有经验的。”
  她微红了下脸,“哥哥的几个孩子都是奴才带大的,还好……”
  我将弘明交到绮色手里,靠着枕头见她站在原地熟练地哄着孩子,脸上露出的暖暖地笑,不自然地别过脸。
  他们都说,这是我的孩子,尚未足月却因为我跌入池中而早产。而心芜,早在我推我下去之前,已经抱着必死的心喝了毒药自尽,一尸两命。
  可是真相呢?
  每次抱起孩子,都不可遏制地想到心芜最后的那一个笑容。
  上天当真如此眷顾我,让我能平安地生下孩子?
  都说,血脉相连,可是为何我从弘明的身上感受不到?
  每每夜里都会做那样的一个噩梦,那个唤我“额娘”的孩子,问我是不是不要他的孩子,总会让我有种错觉,也许,我真的把我的孩子弄丢了,而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渐至成为梦魇,让我不敢睡觉,即使睡了也常常惊醒。
  胤祯见我如此,亦是忧心不断,接连请了几位太医为我诊脉,却也找不出个明确的症结所在,只说是因之前落水受惊,身体受损,产后又思虑过重所致,勉强吃了几副中药也不见好,气得胤祯连药罐子都摔了,骂那些太医不中用。
  其实又何必呢?我自己当然清楚,不过是心结而已,心芜、弘明,都是我的心结所在,还有,宛澜。
  谁又能想到,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一直当做妹妹一样的她,也会有背叛我的一日?
  胤禟,我倒真低估了他的手段,当年我费尽周折保住了宛澜的一条命,只道她能想明白,却不料,她还是跳进了这个火坑,虽然没有直接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儿,可是,胤祯已不能再容下她留在我身边。
  临离去前,她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我狠下心没见她,直到隋安来将她接走。
  天气逐渐暖了起来,我的身子也在慢慢康复中。府里倒比从前更安静了,从内务府换了一批新的下人过来。再没人提起心芜,仿若这个人不曾存在过,她住过的小院落了锁,她用过的物品,甚至连伺候过她的人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轻拍了两下摇篮中的弘明,自言自语道:“你阿玛做事越来越不留痕迹了。”
  “咿——啊——”他摆弄着两只小手,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不时将食指塞进嘴巴里,我再一遍遍耐心地帮他拿出来。
  “又跟弘明说我什么坏话呢?”
  院子里响起胤祯的声音,我刚要起身,他已大步走过来按住我的肩,俯身逗弄了下弘明。见又来一个人,弘明歪着脑袋瞧了瞧,继续低头摆弄着手指。
  绮色和小丁子伺候着他换下朝服,只着了一身常服在长椅上一靠,伸手抓了一瓣桌上的蜜瓜来吃,我忙用扇骨一敲他的手腕,“袖子袖子。”
  他低头才发现袖子上蹭到了一些汁液,撇撇嘴,绮色低头痴痴一笑,转身取了水为他擦拭。
  “不就弄脏了一点而已,洗洗就是了。”他满不在乎地说着。
  “说得倒轻松,不用你洗。才换下的衣裳转眼就脏了,”我看了一眼绮色,“爷不是说了吗?才弄脏一点儿,你也别急着擦了,没准儿你前脚擦完,后脚他又蹭上了。”
  闻言,绮色果真起身不去管他,胤祯一愣,摇头自笑着,“绮色越来越听你的话了,就快不把爷我放在眼里了。”
  “奴才不敢,奴才还是爷的奴才,只不过福晋的话,奴才更不敢违背,违背了福晋,便是违背了爷。”
  “贫嘴!”胤祯笑骂道,随即看向我,状似后悔道:“这丫头当初我就是看中她办事伶俐,话又不多,如今却是被你教得,胆子大了,话也多了起来了。”
  “你的丫头,你倒是怪起我来了,”我示意绮色抱弘明去找乳母喂奶,待她走了,才道:“绮色也不小了,看的出来,她很喜欢孩子,虽然当初她立誓不再嫁,可是真要这么过一辈子,也太可怜了。”
  胤祯点点头,“不然呢?福晋可是有合适的人,又想牵红线了?”
  “找不到红线,弘春弘明倒有。”说了一个很冷的笑话,胤祯没笑,我自己倒笑了起来。
  “玉儿,秋蝉成亲了,你身边现在就绮色一个丫头,人手不够,不如我在新进府的几个小丫头中选几个伶俐的……”
  “不用了,”我低着头,心情也变得低落,“就绮色一个挺好,不用再添什么人过来,绮色忙不过来,随时找几个人搭把手就好。不用记得她们的名字,甚至是长相,不用相处地太久,也就没有什么感情,就不会有伤心失望的那天。”
  良久,听到胤祯一叹,“想宛澜了?”
  我不答,只拨弄着随手揪下来的野草慢慢编织着兔子。
  “九哥对她不薄,你也知道九嫂,当年便容不下她。九哥把她安置在别院里,有人伺候着。”
  我轻哼了一声算作回答,丢了被我蹂躏地不成样子的野草,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起身走过去,挽过胤祯的手臂,笑道:“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这日头太毒了,坐久了中暑,回屋吧。”
  因为我身体的缘故,今年的出塞,胤祯请旨留京,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平静如流水的日子过得倒也快,转眼,便入了秋,下了几场雪后,天气便凉了,一年又一年,若是也能这样安然度过,尚不敢再求别的了。
  奈何,谁人也挡不住忧伤的脚步。才过新年,二月里,冰霜还未去,令萱便被一阵风寒夺去了小小的生命。
  虽然是女儿,胤祯对令萱却比对弘春还上心,爱女早夭,这份打击确实来得沉重。
  偏偏此时,云瑛再次有孕,倒是冲淡了些阴郁。
  偶尔感叹,生命便是这般奇妙,失去一个,也许又会得到另一个。
  正文 鸳鸯浴
  七月的京城最为酷暑难耐,偏偏不能躲在屋子里偷个凉,还要梳妆打扮整齐乘了马车七绕八拐地进畅春园陪太后老人家听戏。
  一路上,我不停地扇扇子,边暗暗抱怨皇上今年塞上之行又没带胤祯去,不然我也可以同去,在大草原上迎风骑马总比和那么多女人凑在一起听戏要强上百倍。一想到那令我昏昏欲睡的戏文,只觉脑袋嗡嗡地响。
  马车进了园子,又换了软轿。经过承露轩时,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一瞬,思绪起伏。
  那一年,是谁箫音入梦,搅乱一池春水?又是谁,中秋月圆下,撷取一缕暗香,缠绕于心不可自拔?
  这么多年过去,物换星移,是是非非,心底的那份情思终是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理不清,剪不断。
  不知谁碰了我一下,恍惚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来,侧头瞥向坐在我右手边的八福晋,她正兴致盎然地边听戏边剥着手里的花生来吃,倒是坐在她旁边的阿茹娜,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憋着笑。
  这两个人……莫名其妙。
  我低头继续剥着手中的葡萄,去了薄皮和籽,刚要放进嘴里,余光却扫到弘明正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手中的葡萄,那双眼睛倒是比浸了水的葡萄还亮。
  抿了抿唇,将葡萄塞进他的嘴里,小小的软软的唇擦过我的指尖,像是触碰了心底最软的地方,蓦然一阵震颤。
  弘明安静且小口地吃着,那副矜持而又认真地模样倒很像胤祯,继而抬头对我灿然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涡。
  “呦,瞧弘明这一笑,都要甜到我心坎里去了,”耳边响起八福晋的嗤笑声,她拍去手上的花生碎,朝弘明勾了勾手指,“弘明过来,让八伯母抱抱。”
  闻言,弘明瞧瞧我,见我微微颔首示意,他才乖巧地从椅子上滑下,扶着我的手慢慢走到八福晋身边,八福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他枕着八福晋的肩,仍目不转睛地看向我。
  “八伯母知道,那是弘明的额娘,跑不了的,不用再看了。”八福晋扳过弘明的小脸,和他大眼瞪小眼。
  我无奈地一笑,她还是那副样子,看起来傲气十足,其实就是个小孩子,这么多年,倒没怎么见老。
  弘明素来听话,果然转过眼睛瞧着八福晋,瞧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望着桌上的葡萄。
  想必他是之前没吃过葡萄,尝到甜味便记住了。
  八福晋将他抱在怀里,一手去剥葡萄,剥好递到他的嘴边,小家伙偏又扭过头,伸着一根手指指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