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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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氏0度 更新:2021-02-19 00:29 字数:4753
又是从何时开始,另一个人的影子在心底一点点清晰了起来,他的喜怒哀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记得这般清楚。
虽然直到此时此刻,我依然无法将从前全部抹去,然而我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我的心中,胤祯的分量已经愈来愈重,我想,会有那么一天,他将是我的全部,就像曾经,八福晋说过的那样。
怕是想到了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胤祥淡淡地看着我,只说了一句,“十四弟对你很好。”
我点点头,继续沉默,过了半晌才道:“从前有人对我说过,她喜欢一个人,即使那个人的心中没有她,可是她不曾后悔也不想放弃。她说,虽然无力改变别人强加于她的命运,可是她还是可以尽自己所能让自己幸福。我没有她那份勇气,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有时候在命运面前会很懦弱,所以我很羡慕她,这样的女子还是值得十三哥欣赏、珍惜的。”
直到很久,他才站起身,同时伸手过来扶我,“日落了,湖边湿气重,早些回去吧。”
我点点头,借着他的手劲起来,转身却见不远处胤祯正骑着马默默看着我们,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福晋,你看,十三爷又赢了!”
宛澜的话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我才向台上看去,原来在我走神的功夫,胤祥竟然上场同几位蒙古王子比试起摔跤来,长袍不知何时解下的,上身只着了中衣,已有几处被汗水打湿了,袖管卷置在臂肘处,露出小麦色的手臂。
倒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胤祥,竟然会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接连撂倒了三位体格健壮的蒙古王子,这一来,蒙古人的面子可就没处搁了,一时间,竟再没人上前应战。
我正思量着皇上为何不趁此发话结束了今夜的晚宴,忽见对面站起来一人,解了外袍边走向胤祥边道:“十三哥,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打一场布库了,以前你总是让我一招半式的,今日可不许。”
胤祥看着已走到面前的胤祯,又向皇上望去一眼,似有请示之意,直到得到允许才笑道:“我也怀念往日在布库房的日子,十四弟,你我师从于同一位谙达,对彼此的招数都了然于心,今日便检验一下你我所学可有增减。”
胤祯踌躇满志地挽好袖管,摆出迎战的姿势,“十三哥,我一定会赢的。”
站在场地中央的兄弟二人,无论身形还是衣着打扮都极为相似,而唯一不同的便是彼此的眼神,一个坚毅,一个平静,然那表面看似无波的神情下又涌动着多少暗流,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那一瞬,风仿佛都停住。
手情不自禁地按住胸口,努力摆出一番镇定的样子,眼睛却一瞬不瞬丝毫不敢放松,随着他们纠缠在一起互相出招掣肘。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们所吸引,聚精会神地观看这一场比试。想必,每个人都好奇结果吧。
我不知道以前他们兄弟二人打布库时输赢如何,但是依据他们的个性和适才的对话推测,想必胤祥常常会选择谦让胤祯,可是这种谦让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消失掉吧。以胤祯的性子,宁可输,也不会选择虚假的赢。
而胤祥,对他的了解一定不比我少。
心突然开始矛盾起来,期盼最终结果的同时却又不喜看他们厮杀,即使只是比试而已。
在我思量的当口,比试已愈演愈烈,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汗水早已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双臂牢牢桎梏着对方,谁都不敢松懈给彼此留一丝喘息的机会,脚下不断出招想要将对方绊倒,无论速度、力量都出奇地一致,以致纠缠许久都未分出胜负,想必是一场持久战,拼得便是体力和耐力。
我暗暗攥紧了拳头,紧张地手心都是汗水,不经意瞥到坐在旁边的韵雪,她虽端坐在原位上看似平静,然紧紧抵在桌沿上的一双手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倏地,她瞪大了眼睛,伸手捂住嘴,我心下大惊,猛地转头看向场上,身子早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就在我刚刚打量韵雪的功夫,胤祯突然攻向胤祥的右腿,那年在湖北因我而受伤的腿……
然就在我已预料到最后的结果时,胤祯突然收势转而望向我,四目交汇,默然无声,他却像看透了什么一样,神色变得坦然无惧,手下的力道一松,被胤祥反手制住。
辽阔的星夜映在那双眸子里,明亮清澈。
他望着我,嘴角一弯,释然地笑了。
正文 犹未悔
火苗随帘子不时地掀起而微微颤动,本就光线不明的帐子,聚精会神看了不到两页的书放到一边,抬头望向出出进进的宛澜。
“这一会儿工夫你折腾什么呢?”
她焦急地在原地踱了几步,上前回道:“福晋,晚宴都散了近一个时辰了,十四爷还没回来……”
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我撇撇嘴,低头继续,“晚宴是散了,小聚却不少,兴许在八爷那儿呢,”我想了想,疑惑地看向她,“澜儿,你对爷的事儿倒是挺上心的啊……”
宛澜一滞,低头绞着衣边不言。
不知为何,她这副样子倒让我心中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时之间又寻不到头绪,正疑惑间,但听帐外有人道:“奴才徐倬给十四福晋请安。”
徐倬是胤禩的贴身随从,在八爷府上见过几次,只是这个时候突然上我这儿做何?
“福晋,刚刚我有去过八爷那儿,没见到十四爷,连小丁子也没见着。别的几位爷那儿我又不方便过去,所以就托了徐管事到各位爷那儿问问。”
我看了宛澜一眼,示意她掀帘让人进来。
徐倬倒是带来一丝关于胤祯的消息。原来刚刚我先一步带着宛澜离席而去,没多久晚宴便散了,各位爷各自回营帐,胤祯却带了小丁子往湖边骑马散步去了。
我一听,心中不免奇怪,这黑灯瞎火的去湖边散什么步?
想到晚宴上胤祯的言行,又有些坐立不安,遂待宛澜送走了徐倬后,出了帐子朝湖边行去。
不是满月,月光倒是明亮地很,夜色下,蔚蓝静谧的湖水被银白色的月光照射地如同洒落了满湖的珍珠。
小丁子牵着马安静地站在一旁,似是料到我们会出现一般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回头看向湖边那抹萧索的背影。
我示意他带宛澜先行回去,抱着披风伫立良久,终于提步走上前,抖开披在他的身上。他不知在想什么入了神,直到此时才察觉有人靠近,身子猛然一震,侧头见是我,刚刚提起的防备又松懈了去。
“这么晚还出来?”
在他旁边坐下,我不答反问道:“这么晚还不睡?”
他轻声一笑,仰头枕着双手躺下,微闭了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脸,轻而又轻地抚过他的眉梢,正欲抽回去不防被他一把握住手腕,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我承认,白日里见到你和十三哥在一起,我真的很嫉妒,嫉妒到我会忍不住想要赢他,不论用任何手段,可是当我看见你满眼的紧张和不安……突然发觉自己很幼稚,其实输或赢于我又有何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松开我的手,起身牵过马,轻捋着马儿的鬃毛叹道:“之前是我错了,即使不是出于我本意,却还是伤了你,我不知如何能弥补,也不知如何能让你原谅我,不过,我会等你的,”他拍了拍马鞍,似自嘲地低声一笑,“这么多年都等过了,也不在乎再等下去,一年,两年,三年……”
闻言,心忽地疼起来,起身自后面抱住他,用力不小震得他向前一倾,扶马站稳,欲转身却被我牢牢抱紧而动弹不得。
“玉儿?”他轻唤道。
我不答,紧贴着他任眼泪洇湿他背部一片,环抱住他的两条手臂簌簌发抖。
力道松了,他很快挣脱而开一把将我拉入怀里,语气里满是疼惜和自责,“大婚那晚我就答应过你,你既已嫁给我,我就有责任让你幸福,不让你难过。结果我却做成了这样子……这一年来你流的眼泪比谁都多,是我负了你……”
我捂住他的嘴,不忍再听他一遍遍地责怪自己,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我也是有责任的。遇到问题,只想着逃避,以为不去面对,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却从未想过去正视它们,解决它们。
“胤祯,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够好了,是我何其有幸,能够成为你的妻子,嫁给你,我从未后悔过,现在是,以后也是。”
“滴答——”
有什么落进眼睛里,下雨了?怎么会,如此月朗星稀的夏夜……
莫不是——
不及我寻到答案,已被他紧紧揽在怀里,沉迷在熟悉的深吻中。
夏夜的风恣意地吹乱鬓旁落下的几缕发丝,枯燥的虫鸣声也不再让人心烦意乱。
忽而,身子一轻被他抱上马背,他亦翻身上马继续将我拥在怀中,策马朝营帐归去。
眼见前方营帐星罗棋布,巡逻的侍卫们也越来越多,我紧张地回头看向他,“放我下来,这副样子被他们瞧见了,我……”
他却眉毛一挑,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我的福晋,又不是我掳来的女人,怕什么?”
这话他也说得出?我气结,瞪向他,只见他又恢复了素日矜贵自傲的模样,方才的落寞可怜早已一扫而空不知被风吹到青藏高原还是雪域天山去了。
莫不是之前种种是他故意做戏给我看的?
如此一想,心中不免狐疑,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我支起手肘用了五分力气向后一击,果然在他不防备之下成功击中。
听得他“哎呦”一声痛呼,我得意地抿嘴而笑,紧接着肩上一痛,我忍不住叫出声音,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过来,若不是被他紧紧抱着,我想我一定窘迫地从马背上摔下来钻到地缝里。
“都给爷闪开!驾——”胤祯扬鞭呼喝,众人自不敢拦他,尚未摸清状况时我们这一骑便如闪电飞驰而去。
风驰电掣中,我只闻他擦过我耳边的一句“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不由地瑟缩了□子,暗自祈祷一定是马儿跑得太快,我幻听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听力很正常,没有任何幻听的迹象。
整整三日,我被胤祯扣在帐子里一步都没踏出去过,他也一样,美名其曰“抱恙在身”,皇上甚至接连派了两位太医过来为他请脉,都被他装病打发走了。
同样,这三天的狩猎他都未参加,用他的话来说——“猎你可比猎那些野猪野鹿有趣多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已经沦落到同动物相提并论的地步了。
到了第四天,他也不好意思再装病下去,精神焕发地套上骑装继续同他的兄弟们踏上残害动物的旅程。而我,也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了。
为期两个月的塞外之行逐渐走到尾声,收拾行装准备返京的那天,好久没踏出帐子的我留宛澜继续整理,简单梳妆了下决定出去散散步,毕竟再过几日,又要回到那古院深深的无聊日子去了,想到此,心下难免黯然。
沿着湖边走了走,不远处见几个蒙古少年正在湖边嬉闹,叽里咕噜的蒙语虽听不懂,从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不难看出他们的开心快乐。
突然羡慕他们,能够一直生活在这蓝天白云青青草原上,无拘无束。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胤祯?
我诧异地转身,只见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牵着马走上前,看看我,又看了看前面那些正玩闹的少年。
“胡思乱想,”我笑道,再次深吸了一口草原上自由的气息,叹道,“真想有那么一天,可以去一个没有人打扰我们的地方,过着平静的日子。即使是荆钗布裙,粗茶淡饭,只要我们在彼此身边就足够了,看春夏秋冬,日出日落,栽花种柳,写意人生,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虽平凡,却充实。”
他似被我的一席话说愣住了,良久回过神来,刮着我的鼻尖叹道:“就咱们两个人?”
我理所当然地点头,随即酸不溜丢的话顺嘴而出,“难不成十四爷还想带上几位妾室?”
胤祯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抵上我的额头,无奈道:“玉儿,你有的时候真让我……唉,我的意思是,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你想丢下咱们的孩子?”
孩子?咱们的?
我懵懂地看着他,脸颊微红,他轻捧起我的脸,印上一记轻吻。
“对,咱们的孩子,我会视你们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回到阔别两个多月的京城时,已是九月中旬,霜红漫天。
也许,幸福于我来说,真的很短暂,在尚来不及从胤祯带给我的甜蜜中清醒过来时,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仿若披了一层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