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19 00:29      字数:4748
  只是,这和我有何关系?他为何要和我说这个?
  “所以,我也要对十三弟负责任。虽然我见过你的次数不多,印象却极为深刻。初见你那次,你虽有心将过错推给十六弟,但若易地而处,我是你,想必也会寻求自保的方法,而你能在时间不多的情况下想到这个法子并且成功,说明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中秋宴上你胆敢向十弟宣战,不止果敢,还很有自信,也难怪……”
  说到此,他顿了顿,隐去了后面的话续道:“后来你为了救仅仅第一次见面的弘晖不顾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我初听福晋说起时也很是讶异,还有你和八福晋的对话,我都有耳闻。”
  他说得每一句都震撼了我,我一次又一次瞠目结舌,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同时身边还有不止一双眼睛盯着我。今日四贝勒坦白跟我说了,而别人呢?会不会有一天在我不知不觉中,走进别人设计好的圈套?
  想到此,心中忍不住一凉,更加认为自己向皇上讨的那个愿望很有先见之明。
  我不适合生活在这里,真的不适合。
  “……你和十四弟之前有何纠葛相信重阳节那日应该也有所了断,他们俱是我兄弟,自然乐见他们和睦相处,但如果因为你的介入而引起任何的波澜,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说完他便起身,边往外走边道:“要给你的东西已经交给你的丫头了,望仔细收好,它们可是来之不易。”
  四贝勒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了,中间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我摇头一笑,他们兄弟二人关系亲厚,十三阿哥在我面前净说着四贝勒的好处,四贝勒又反赞回来可以理解,可是他适才长篇大论地是在说我不是吗?
  “澜儿!”我大叫了一声,宛澜小跑着进屋,一脸惊慌地看着我。
  “四贝勒带了什么东西给我?快拿出来。”
  “哦,是这个。”宛澜走上前,将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两张纸递给我。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过那看似轻薄实则分量极重的纸,上面分别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房契”、“地契”。
  正文 芳心乱
  怀抱着厚厚的一摞惩罚“作业”一瘸一拐地走向清溪书屋,未及走近便见几位皇子从里面出来,却是站在台阶下没有离去的意思,我下意识地躲到一棵树后。
  刚刚站定,就听十阿哥说道:“三哥也真是的,竟然在服丧百日内剃头,遭了皇阿玛的忌,大骂一通还不止,连才封一年的爵位都降了,不过才几日的功夫都忍不了!”
  九阿哥不屑地一笑:“皇阿玛骂他读书读傻了,我看他倒是故意这么做的。哼,他想看老十三的笑话,谁知道皇阿玛会生如此大的气,真是愚蠢。原以为依皇阿玛的性子,没有哪个女人能留住他的心,谁料……敏妃还真是不简单……”
  “九弟,”八贝勒低声斥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休得妄言。”
  九阿哥却不以为然,扫了两眼一旁站岗值班的侍卫,漫不经心地说:“怕什么,就算被皇阿玛听去了,我又没爵位可削,大不了挨几下板子,回去也有下人伺候着,我倒落个舒坦。”
  “九哥,八哥是为你好,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十四阿哥也在?我探出头,瞥见他从里面出来,一步跨下台阶飞快地拦住九阿哥的去路,明明个子只及九阿哥锁骨处,然气势却不容小觑。
  视线向后一瞄,见十三阿哥也随之出来,身形清减,茕茕孑立,像初开的忍冬,皓洁如雪。他走了几步又停住,冷冷地看了一眼九阿哥,移开目光时,却落到了躲在树后的我身上,神色先是一滞,随即缓和下来。
  其他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我,再无法躲避,只好走上前向他们一一请安。
  “玉格格身子不便,快请起。”八贝勒含笑道。
  我好地很,一点都没有不便。我边在心底愤愤抱怨边起身站好,低着头恭敬地答道:“之前八贝勒有差人给奴才送来药膏,未曾当面谢过,希望八贝勒不会介怀。”
  “呵呵,你也不必谢我,是福晋记挂着格格,以我的名义送去的。福晋同格格虽只见过一面,却颇觉投缘,改日格格有时间,也请到我府上坐坐,福晋自然喜欢的。”
  原来是八福晋。
  我点点头,正要应声,余光却瞥到九阿哥正用冰冷的眼神望着我,歪过头对上他的目光,他却反而笑起来,朗声道:“若不是今日见了格格,险些忘了我生辰当日格格说过的话了。”
  他虽是笑言,眼中却丁点笑意都未有,阴森的语气亦让人微觉悚然。
  我别过头,沐浴了一下午后温暖的阳光,慢悠悠地回答:“请恕奴才记性不好,那么久远的事已经不记得了,况且对于九阿哥来说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不过刚刚九阿哥说了什么奴才倒是没忘……”我故意将“刚刚”两个字咬得极重,看见他忽变的脸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了指怀中的一摞宣纸,“奴才要给皇上送这个去,就不奉陪各位阿哥聊天了。”
  八贝勒点点头,应准我可以退下,九阿哥依旧寒着那张异常俊美的脸,十阿哥朝我友好地笑笑,未及看十三阿哥的脸色,胳膊却被人一拽,被迫对上另一双视线。
  “要不你先回去吧,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仔细你这一进去再迁了怒。”
  “奴才谢十四阿哥关心,奴才筋骨皮实,经得住板子,不像有的人,不过花了妆而已,弄得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我顺嘴一说,见十四阿哥蹙眉看着我,忽觉自己刚刚那句话很有歧义,想收回已晚,他狡黠地一笑,松开手,从腰间掏出一件物什塞到我手上,大声道:“你真是粗心,东西落在我那儿几日了也不知道。不过我怎么瞧着这像是十三哥的呢?”
  我有些懵,看看十四阿哥,又看看手中突然出现的扳指,正是十三阿哥借了我,我却许久未还的那枚,有些日子不见了,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原以为遗失了再也找不回来,谁料却是在十四阿哥那儿。
  忽然觉得这扳指很烫手,我小心翼翼地递向十三阿哥,“我……不是,奴才一直忘了还给十三阿哥。”
  他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用力一攥,转身离去。
  十四阿哥轻哼了一声,在我耳边低语道:“你只能是我的。”
  “不要太自信了,十四阿哥。”我动了动嘴皮,丢出很轻的一句话,不理会他是否听到,调转了身子疾步迈上台阶。
  一年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去你们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我是你的?哼,我才不要做那只被你们牵着线再也飞不起来的破纸鸢。
  得了通传进去时,皇上正倚在榻上闭目小憩,我恭恭敬敬地请了圣安,起身时,梁九功将我的“作业”接过呈了上去。
  皇上只翻了一翻,便放在了桌上,“不错,三日之内抄了五百遍,笔迹工整不见丝毫凌乱浮躁之气。如此看来下次再罚你抄上一千遍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闻言,我连忙跪下恳求:“奴才知错了,皇上您就饶了奴才吧,板子也打了,罚抄也罚了,奴才这三日趴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抄书,手酸地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呢……”
  我越说越委屈,皇上却越听越开心,朗声笑道:“牙尖嘴利!你能唬得了朕?太医院都快搬到承露轩了,朕却听说这三日你依旧活蹦烂跳的,过得比谁都逍遥。刚刚进门的时候装得还挺像,不过丫头,朕怎么记得侍卫们打得不是你的腿啊?为何瘸了?”
  我低头嘟哝了一声:“这不是配合您老做戏么?不夸夸我演得卖力,还批评我的演技。”
  其实我也很不理解皇上是何用意,当日虽下旨杖责十下,我以为自己要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谁料真打板子的时候,不知谁在我的屁股上垫了两大袋子棉花,板子打得倒是用力,我却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在梁九功的示意下非常配合地扯着嗓子干嚎了两声,就被抬回承露轩了。
  紧接着皇上指派了太医院的院使过来,又赐了很多药品。名义上是“治伤”,其实我受损最严重的倒是嗓子,为了逼真我险些把嗓子喊坏了,所以这几日喝的最多的药实则是胖大海……
  虽心有不甘,我仍一本正经地回道:“皇上说得极是,奴才确实没见过挨过板子之人走路时是何样子,回去一定好好揣摩,争取下次表现完美。”
  “嗯,知错就好。”皇上收敛了笑容,略有丝倦意道:“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见我起身告退,又续了一句:“你的字不错,看得出来是下过功夫的。敬林真是养了个好闺女啊。”
  皇上既开了尊口说我装得不像,回去的路上我也懒得再装,边走边玩回了承露轩,往床上一躺,大声道:“秋蝉,泡茶!”
  秋蝉很快走过来,俯身问道:“格格,现下只剩‘凤凰水仙’了,别的茶都吃完了。”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那就泡它好了啊,我现在口渴地紧,管它是什么随便泡上一壶就是了。”
  “可是,”秋蝉面有难色,“格格不是说十四阿哥偏好‘凤凰水仙’,别的茶都不吃吗?所以格格特意备下了待十四阿哥登门时才泡的,之前四贝勒来时都没泡……且剩的也不多,这些还是十四阿哥上次来时带的……”
  十四阿哥,又是十四阿哥!
  若不是秋蝉提及,我几乎忘了这码事儿。只怪我素日不好茶道,偶尔泡几次也是牛饮,糟蹋了不少好茶叶。
  想到之前清溪书屋外的种种,我大手一挥:“留着也没人喝,省的浪费,都泡了吧!”
  “都……都泡?”秋蝉有些讶然。
  我点点头,重复一遍:“都泡,现在。”
  秋蝉领命而去,不片刻,端来了紫砂茶壶,不及走进,便觉从中散出的茶香诱人。
  果然很香,我满意地接过秋蝉斟满的茶杯,迫不及待的喝了满满一大口,“噗——”刚入口的茶全被我喷了出来。
  “秋蝉,好苦!”
  满满一壶极浓的凤凰水仙进了胃,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我跑了七八趟茅房,最后腿软无力的趴在床上时,已是日落星稀。
  宛澜洗漱后准备换衣就寝,看着我仍然很有精气神儿的睁着眼睛,有些纳闷地问道:“小姐不睡吗?”
  “唔……睡不着。”我如实回答,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因为反复揉搓变得皱皱巴巴的字条。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我轻叹了一声,闭眼埋头于枕间,想到白日里十三阿哥离去时的模样,心尖似有什么划过一般,微微地疼。
  “哗啦——”一阵疾风将未关严的窗子吹开,骇了宛澜一跳,欲要下地关窗。
  “你别动,我去。”
  宛澜听话地躺下,盖好被子,我才下了床,走到窗边。又一阵风刮过,我伸手一挡,不料攥着的字条却脱了手,飞出了窗外。
  “哎——”我惊叫了一声。
  “格格,怎么了?”睡在外间的秋蝉和香凝闻声披了衣服推门进来。
  “没事,我去去就回。”我摇摇头,转身就跑出了屋子。
  夜色茫茫,那张字条已如飞入浩瀚天地间的蒲公英一般,无迹可寻。我失望地转身回行,然不远处,却响起熟悉的箫音,迫使我顿住脚步。
  似是回到一个月前的夜晚,那曲难以忘记的箫音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密网,将我牢牢裹住。
  寻着箫声来到湖边,此时,月已近圆,月华却被云层遮蔽,连星星也不见,我却分明看清了那个倚在树下的吹箫人。
  寒风过,吹散了湖中的倒影,也吹皱了我心底的一池春水。
  正文 长相思
  下过了几场雪,冬至这日终于放晴。我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那个正对着我微笑的矮小雪人出神。
  银灰色鼠皮帽子、黑枣做的眼睛、胡萝卜做的鼻子,还有树枝做的嘴巴和手。
  忙了小半日堆出来的雪人,也许过了今日就该化了。
  我有些遗憾,走过去拿掉那顶鼠皮暖帽,不由地想到昨日傍晚时分,我和宛澜正在院子里玩得兴高采烈,不妨十三阿哥突然出现,之前就听说他随皇上谒陵回来了,不想竟会来我这儿。
  自打那夜在湖边无意中发现了他才是我心心念念的吹箫人,我下意识地动作竟是调头跑掉,一路跑回了承露轩,辗转反复一夜未眠。
  打那之后,我有心躲着他们,一遍遍告诉自己,你不属于这里,你要离开的,像娘常描述得那样:广袤无际的草原、金沙万里的大漠、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亦或是神秘古老的川藏之巅……那些是娘的梦,也是自我记事以来她为我编织的梦。她希望终有一天,我们一家人能够过着五湖四海处处为家的悠闲日子,然后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以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