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9 00:23      字数:4774
  流川十七岁的时候离开日本去了美国,作为国青队最年轻的交换选手去了那个他一直想要去的地方,礼子告诉他的时候已经是流川登机十几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我以为他早就告诉你了?我也是看到他的签证才问出来的。”礼子很吃惊的这么对他说道。
  他也只是简单的回答说谢谢,我知道了。
  那个夏天他收到过一张来自大洋彼岸的天蓝色明信片,有那和日本一样绘蓝色的沿海公路,有他最喜欢的纯种德牧骁勇而快活的奔跑在那流动着一般的海蓝色上。
  他翻过那已经有些磨损的卡片,看到背面写着,I‘M HERE。
  那时候他似乎听说流川已经正式签约了。
  他握着卡片想了想,但还是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示威还是提醒。
  就算自己曾经在很久之前对他说过要去美国打球,但那也只是少年时候模糊的梦想,只是在没有找到明确目标之前的美好憧憬而已,藤真不需要他那种好象责备一样的质问。
  他的篮球,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存在。 如果没有了必要,那么就不必再继续下去了。
  也许是因为曾经在老人院做义工的缘故,目睹了太多的疾病和手术,还有安静或者痛苦的死亡,一直以来藤真都有这样的决心:做决定之前一定不能让自己后悔,但是决定做了之后就不能后悔。
  他不知道凭什么自己就一定要继续打篮球,凭什么要象流川那样把篮球当作自己全部的生命那样生活下去。
  他不是只有篮球。藤真从未那么想过。
  他是很想要打球,但篮球并非他的唯一。
  高中的时候从篮球队退出之后就没有再正式的打过篮球,一方面是因为脊椎的问题,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要升学。
  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就算是大学的时候因为脊椎的缘故所以不能剧烈活动也并不觉得难过,虽然这么说似乎很对不起自己还有队友们,但的确是这么想的。
  以前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能够做的事情,藤真都努力的将它做到最好。
  如果都做到最好的话,那么就不会错过吧。
  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算是佑原老人也没有。
  责备着他在面临升学的时候还忙于社团活动的佑原,一心的希望他直接出国直接接受国外的教育。
  “日本的机械的确很发达,但是和资源丰富的德国和美国相比,始终是在材料和经济性方面做些小文章,学机械的话一定要去德国。”佑原殷切而诚恳的这么开导他道。
  就算排除了佑原对德国机械工业的狂热迷恋和信奉,藤真也认为去德国才是正确的路。
  但是和开着店做生意的姑姑家相比,只有母亲一个人挣钱的藤真就算能够通过奖学金去德国求学,也负担不起那笔经费,更况且根本没有提供给日本学生学费全免的学校。
  所以藤真决定先在国内念完大学再做打算。
  从德国回来的佑原坐了几十年的工程师,上了年纪以后想回到日本安度晚年,但是女儿怎么也不愿意抛下一切跟他回到日本,于是老人最后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着飞机回来了。
  倔强的老人甚至赌气般的住在了老人院里, 每天早晨第一件就是要拧开收音机,艰难的调到德文台,认真的听着每一个字。藤真本来想要开始学习德语,但是老人却固执的认为一定要去德国学。
  “不要在日本学,不要跟着那些所谓的语言教师学,一定要去德国,从第一个音开始学,那样你才能学会真正的德语。”
  藤真并不是因为老人这么说才放弃德语的学习,而是因为他认为既然自己一定要去德国,那么就先学英语好了。
  在填报志愿的时候郑重的选择自己喜爱的专业填了上去,尽管医生律师等地位和报酬都很好的职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藤真已经不那么想了。
  他至今也不能忘记在老人院里佑原老人第一次拿出自己珍藏的零件样本给他看时的情景。有人喜欢邮票,有人收集花火,有人精心制作蝴蝶或者植物标本,有人小心剪下衣服的标签,但是佑原老人仿佛孩子般对他说“藤真我给你看我的收藏。”
  当佑原打开箱子的时候,取出一挂一挂的绒布袋子,一个个小口袋里安静的躺着那些打着标记的样本,闪动着银色和金色的光芒,流线般的设计还有每一个弯角,空气里有稀薄的金属的味道。
  年轻的时候在德国呆了二十多年的佑原,收集了很多用做试验和样品的样本,他认真的讲解着每一个,小心翼翼的生怕藤真不喜欢似的。
  一个个安装起来,然后加上控制仪器和动力就会完美而精密的做出回应,藤真深深的着了迷,不由自主的陷了下去。那天夜里梦境是满是机械的工厂,透明的顶棚上落下来的亮白色的阳光照亮了每一个角度,他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转动,歌唱,手心里是兴奋时候微微出的汗。
  十六
  晚上的时候还是没有能够去打篮球。下午天气突变,乌云迅速的集结着,遮盖住了原本晴朗的天空。
  原来以为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却没料想到从一开始就狂暴无比的大雨哗啦啦的从翻滚着黑云的半空中跌落,藤真从看到天色突然变暗到立刻起身去关公寓所有敞开的窗户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因为猜测着这个季节大概是北风所以先去关了厨房的窗户,关完以后衬衣的袖子已经被暴雨打湿了,匆忙的跑回客厅才发现流川已经把阳台上的窗户都关了起来,两个人把卧室的窗户关掉之后雨势变得更大,成股的雨水顺着窗户流下去,藤真把衬衣脱了下来,顺便还洗了澡,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把胡子刮掉了,出来的时候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衫。
  没想到走出来却看到客厅的地板上蹲着一只黑猫,流川也蹲在那里和它眼对眼定定的相互望着。
  那猫的尾巴都竖了起来,直得都可以当天线,藤真有些迷惑的想它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如果是因为暴雨无路可逃所以钻进来的,刚才却没看到它。
  流川忽然伸手去抓那猫的脖子,但是很不幸的失败了,那猫不但不退,反而扑向流川在他的手臂上挖了几道之后窜上了沙发。
  藤真静静的站在浴室的门口,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水,然后慢慢的也蹲了下来,微笑着对那只纯黑色的猫勾着手指,那是一双黄色和绿色相间的眼睛,警惕的望着他们,一动不动的竖直着它的尾巴。
  藤真把毛巾取了下来,耐心的微笑着继续勾动着手指,在一旁看着的流川不屑的哼了一声,没想到仿佛是在回敬他一般那只黑猫居然喵的窜到了藤真这边,然后慢慢的,试探般的朝他靠近,藤真仍旧蹲在那里不动,笑容变得更大,等到它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湿湿的爪子拨弄着他的手指,还把脑袋伸了过来,当它抬起了脑袋后,藤真慢慢的用手指温柔的挠着它的脖子,然后渐渐的加大了动作,直到它舒服的任他抚摩,藤真这才微笑着抬起头来看向流川,但是随后立刻想到之前的争吵,所以就开口多加了一句:“很容易吧。”
  流川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只是撇了撇嘴,露出了一副那又怎样,你真罗嗦的表情,跟孩子一样,但是小臂上已经有血从伤痕处渗了出来。
  藤真安抚着那只浑身都湿透了的黑猫,流川却赌气似的也在一旁蹲了下来,死死的盯着它看,也许是故意的,被藤真松开后就立刻狠狠的瞪着流川,藤真觉得似乎能看到它连尾巴上的毛都立了起来。
  丢他们两个在客厅以后藤真去把厨房大概的收拾了一下,雨势已经变小了许多,但是却淅沥沥的绵延着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天空变得似乎亮了一些,不象之前那样昏黑了。
  这个季节很少有这么大的雨,再加上自己的习惯所以春季一般都是所有的窗户都大开。藤真喜欢那种微凉春风漫过整个房间的感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都可以感觉到风的流动,带来了街道上樱树叶子的味道和小鸟的啁啾声。
  但是这种习惯得跟另外一种习惯紧密相连,每天必听的天气预报,如果播报失误的话那么下雨天里回家后的自己就得面对另一堆的麻烦。
  藤真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放在餐桌上,打开了一罐找了本刚摆好的杂志边喝边看,没一会儿流川就沉着脸走了进来,藤真发现他的手臂上又多了几道伤痕,和之前的交错着也渗着血珠。流川一言不发的关上了门,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然后还倒了些热水,把牛奶烫得很热,倒在一个小盘子里,端出去的时候藤真听到他哼了一声。
  流川终究还是没能征服那只倔强无比的黑猫。警惕的看着他走进了客厅之后无论如何也不受牛奶香气的引诱,半真半假的缩在沙发旁边一边舔自己的尾巴一边机警的看他几眼,但就是不肯走向那个小小的,摆在他们中间的碟子。因为觉得有趣所以跟着出来的藤真看到流川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只猫,手臂上几道醒目的血痕,低下了头所以头发垂了下来,认真却又倔强的表情,和小时候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藤真去找了一瓶酒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流川有些僵硬的要收回手臂的时候藤真挑了挑眉毛,疑惑的说:怕疼?
  流川立刻眯起了眼睛,危险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又把胳膊伸了过去,在酒倒下去的时候眉毛狠狠的扭在了一起,连帮他清理伤口的藤真都能感觉得到他剧烈的颤抖。没想到的是冲掉血迹之后的伤口并不浅,原本以为是很浅的伤口所以就直接拿了酒来冲,藤真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自以为是,但是流川却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没有纱布绷带一类的东西,流川直接拿起ok绷一条条的贴了起来,藤真看着他把自己的手臂上贴满了ok绷之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本来打算开车出去买些纱布回来的念头也立刻被打消了,只是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的ok绷藤真就已经呆掉了。
  “其实流川很单纯的。”藤真一边回想着礼子曾经说过的话以及说话当时认真的表情,一边把盛满牛奶但是几乎已经凉了下来的碟子从流川身边移开。
  抚摸着跑过来满足的舔着牛奶的黑猫,藤真奇怪的想着为什么自己以前居然没有发现:其实流川的神经比姑姑的粗多了。
  十七
  这场雨一直淅沥沥的下到半夜,舔干净了身上的水之后那只黑猫就窝在了阳台上,尾巴摇晃着,仿佛随着水波柔软摆动的海草一样。
  流川坐在沙发上一边转着球一边若有所思的盯着它,藤真猜测着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到了后来却冒出了“也许他什么也没在想吧”的念头。
  第二天早晨起来窗户外面湿漉漉的一片,拉开阳台上的窗户后那只猫敏捷的溜了出去,藤真看着它沿着窗户外面那么狭窄的边沿逃离的时候不禁觉得好笑起来。
  平安稳妥的落地之后它将那小小的脑袋转了过来,明明是更喜欢犬类的,但是那一瞬间藤真觉得似乎这只猫也是很有趣的。
  早晨开车去了研究所,结果看到所长早已经到了,门大大的敞开着,电话铃持续的响着,就是放着不管,看到经过他门口站在走廊上的藤真便立刻招呼他进去。
  “芥川那边……”沉吟了一下,所长按住了话头然后抬起了头看着他问道:“你去出趟公差吧?”
  他怔了一下,所长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烟用力的按在烟灰缸里,似乎有些抱歉般的开口道:“还是由你负责到底吧。”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所长把电话旁边那摞资料推到了他的面前,还有几张光碟,然后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都已经签定好了,你负责我们这方面去做技术指导就好了。”
  他有些吃惊,如果是指导的话,那么就是长驻了,他原本以为是去签定改造协议以及技术协商而已。
  “家里有什么事情吗?”大概是所长也察觉到了他的迟疑所以紧接着这样问道。
  藤真犹豫了一下。其实并不是非留下不可的事情,但是他实在不能就这样把流川扔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去大阪,可是如果因为要出差的话而把流川送回老家去的话……
  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太冷漠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的想起那个女人的话,他的心不禁动摇了。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的表弟受了伤住在我这里……”
  所长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然后责怪般的对他说道:为什么不早说,你这样子,让我良心不安呦。
  伸手把那些资料收了回来之后所长和蔼的说道:那这次就换别人好了,最近就不要加班了。
  有些愧疚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