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9 00:23      字数:4746
  “拜托了。”
  对面的女人跪坐在藤真的对面,低下头去,似乎就要碰到膝盖一样,他心里想着为什么总是被人拜托这么麻烦的事情可却说不出口,看着那伏下去的身体,最终还是低下了头,缓缓的说道:请放心好了。
  被交代了一堆应该注意的事项之后他才终于起身离开,在门口弯下腰穿鞋子的时候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身后的人也走了下来想要穿起鞋子,他直起身来拦住了对方,并不是因为客气,对方又弯下腰,不停的对他说道:拜托了。
  他把双手都插在风衣口袋了,走下楼梯的时候轻轻的开始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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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傍晚还是寒意逼人,他拉直了风衣的领子走到附近的停车场,打开车门之后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点火之后并没有直接开车,而是安静的坐在驾驶座上有点发呆的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公园,在房间里的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自己不干脆的拒绝呢?
  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他才想起应该把暖气打开,毕竟回去还要开一个多小时。黄昏的路面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车子开上路以后他开始看着前方的路茫然的发呆,回忆起过去也完全是不由自主。
  被拜托要照顾的人,其实已经五年多没有见到了,再见面会不会认出来都是一回事,每次打电话回去都会被母亲念, 只是听说好像是去美国了,具体是怎样他也不太清楚,好像还是在打篮球。
  他从小就不是很喜欢那个人 ,虽然不能够说是讨厌,但就是不能好好的相处。小学的时候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全校都知道他们是表兄弟,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先来找他。那时候他才七岁,成绩相貌和性格都是老师最喜欢的,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连着一天的课都在睡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一下课就会跟人打架。生气的时候他甚至想那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难道连上课时候不能睡觉都不知道吗?就算真的要睡用书遮一遮不好吗?他有时候想那个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疾病,要那样成天的睡。最可恨的还是在学校和人打架,常常会带累他被一帮高年级的学生围起来打,这样上了一年以后他真是觉得麻烦得不得了,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就决定转学了,对母亲则说是另一个学校更适合自己。那大概是他人生第一个自己作出的重要决定了吧,现在想想都要庆幸。
  ※ ※ ※ ※ ※ ※
  之后的两个人就没有了什么交集,偶尔还会在一起,但是他总是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个人不爱说话,又没有什么表情,很难看出心里的想法。
  国二的时候礼子结婚了,婚礼的那天流川因为天热所以不舒服的呆在化妆室里,母亲就要藤真去照顾他。哥哥要有哥哥的样子,她是这么说的。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却不能拒绝母亲的藤真只好勉强的走了进去。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做的藤真先是问他有没有舒服一点,他把头偏了过去冷漠的看着镜子里面微微敞开一条缝的门,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藤真看他这个样子就想也没想的开口说:如果想去就去好了,呆在这里多无聊啊。没有想到却突然被飞过来的盒子砸中,因为躲闪的快所以没有被砸到头,但是左胳膊立刻开始流血,藤真吃了一惊所以楞楞的看着滚到一边的木头盒子,心里突然一片茫然,当手臂的骨头好像要裂开一样剧烈疼痛起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短袖衬衣的袖子下面已经是一片红色了。藤真愤怒的连脸都扭曲了,看着那个一言不发的肇事者他简直想冲上去狠狠的揍上他一顿,但是一想到他还小自己两岁所以恨恨的转身想要出去,大厅里婚礼刚进行到一半,执事说得正开心,人们都一阵哄笑,气氛活跃得不得了。想着这样带着血迹出去或许会把婚礼都给扰乱就只好去找了点东西包了包,然后又找了一件长袖的衣服套在身上,直到走进大厅关起身后的门,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后来还有几次,亲戚的升职,婚礼葬礼,等等等等,还有结业典礼,他去参加过流川的,那是因为母亲的拜托。
  再后来听说流川也在打篮球的时候,他倒是真的有点吃惊,心里奇怪那个冷漠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么有激情的运动,最后就亲自跑去了富丘,站在体育馆外面悄悄的看着那些初中生做运球练习,大家都乖乖的运球,只有流川运球然后上篮, 却不见教练的呵斥。藤真微微的皱起了眉,他一向讨厌那种别出心裁喜欢自我表现的人,尤其是在运动场上。虽然那天流川上篮的动作给藤真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但他还是立刻离开了,走出校门的时候他心里想这个孩子还是这么的讨厌。
  他只知道流川去了美国,却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大学毕业考入研究所,第一年简直是地狱,租的公寓里面几乎没什么电器,想看直播转播都没可能,有时候在电话里和礼子或者别人聊天的时候会提到他,勉强知道他打得还不错。
  不过藤真总有点怀疑,心想流川那种个性真不知道他怎么跟队友打配合的。
  所以当母亲在电话里跟他讲流川已经解除了和球队的合约回到日本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种“早就想到会这样”的感觉。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会被拜托照顾流川。韧带断裂还有“还是东京的医院好啊,我们还要在老家看店啊,所以很不好意思要拜托你照顾他几个月。”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拜托,他是你们的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第二个想法就是拜托,韧带断裂休养几个星期不就好了。
  结果听到解释才知道竟然是前十字韧带完全断裂,在美国已经做了关节内韧带重建手术,因为需要至少六个月以上的休养及恢复期所以合同暂时中止 。
  听到这里藤真想到那种手术的费用不知道会高到什么地步,流川回来还是比较理智的做法,又想到他既然已经打得那么好了便忍不住有些惋惜,这种伤如果不做重建手术的话那么身为运动员的生命就算到此结束了,就算手术成功至少要一年以后才能恢复。结果回过神来后就听到对面姑姑的拜托,说会按月寄生活费过去,一切还是拜托你了。
  藤真就算生气也不可能直接对长辈发作,心想怎么可以这样,我根本就不想答应。但是对着那双一夜之间就衰老许多的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说出那么好吧的时候看到她突然放心起来的笑脸,他立刻就后悔了起来,就算再怎么做好人六个月毕竟还是太长了,想想就懊恼,要跟那个人一起住六个月,可惜再要反悔已经说不出口了。
  二
  在车站接了人出来后一路都没有怎么说话,能够讲的话他一句也想不出来。站台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人,藤真到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找了半天才发现长椅上戴着黑色棒球帽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男人,身旁放着满满的旅行袋,他没法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所以只好很冒昧的站在对面喊着流川的名字,喊了半天才看到椅子上的人抬起头来迷惑的看着他,怎么看都是没有焦距的双眼,他诧异的想着难道这家伙刚才低着头是在睡觉吗?
  伸手去接过行李的时候那家伙居然弯下腰对他说辛苦了,虽然声音里听不到一丝的诚意但他还是放松似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流川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藤真不由得想着姑姑也未免太过分,难道连开车送自己得孩子来东京的时间都没有吗?下楼梯的时候他先走了下去,站在那里回头看流川发现他扶着扶手一步步缓慢的往下走,藤真考虑到他那种奇怪的个性所以放弃了上去扶他下来的念头,但是静静的看着他走下来的时候觉得尴尬无比,一直看着对方好象很奇怪,但是转过头去似乎更加的奇怪。藤真矛盾的目光扫过流川的身体,发现他抓住扶手的手居然在颤抖,头低下来看着台阶所以帽子沿遮住了眼睛,那时候藤真忽然觉得流川很可怜。
  他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发现流川笔直的站在路边看着远方 。
  招呼流川上车的时候他想不出能说什么,空泛的客套话并不适合这种场合,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什么能说的所以他就安静的看着前方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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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藤真就写了一份时间表贴在冰箱门上,他喜欢有规律的生活,再加上研究所的工作很稳定所以他每天的时间几乎都是固定的。每天六点清晨起床,洗漱之后穿着运动服在附近的大学里慢跑一圈然后回来,在周围的便利店里买面包和牛奶,然后慢慢走回公寓,大概是六点四十多分,煮一个蛋,拌些沙拉,换掉衣服冲一下之后出来慢慢吃过后换好衣服再去研究所。花形春假的时候过来他这边住了几天后嘲笑他过的是欧吉桑的生活,他就说总比有些人数十年的过着国中生的生活好。花形念的是医学院,一直念到现在还离毕业很遥远,藤真笑着说等到他就职的那天说不定自己都要开始拿退休金了。
  流川刚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藤真睡的非常不好,因为把自己的床让给了流川所以向公寓的管理员借了一张折叠床来睡,没想到铺了两层以后还是很硬,一晚上躺在床上背硌得简直受不了,藤真小的时候就有些脊椎变形,大学的时候曾经有段时间很严重,后来间断了社团活动甚至连每天看书的时间都减少了才好了一些,结果养成了藤真在书店里站着看书的坏习惯。后来花形就很认真的对他说:藤真,你越来越象欧吉桑了。
  第二天早晨藤真跑步回来以后看到流川站在露台上慢慢的做振臂运动,呼吸很沉稳,藤真心想这个家伙恢复得还真快,早餐仍旧是过去的那一套,流川什么也没有说就开始吃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一份。藤真把自己的盘子和杯子洗掉以后就直接出去了。
  中午的时候藤真从研究所回来后做了意大利面条,因为不知道流川的口味所以做得清淡结果被对方把盘子推过来说:又没放盐。
  藤真就去厨房把盐瓶拿过来,流川看了他一眼后什么也没说自己抓起瓶子开始倒盐。藤真吃完以后仍旧是只洗自己的那份餐具。
  晚上回来的时候藤真买了些乌冬面,把碗和生菜摆到餐桌上的时候被流川好好的看了一眼,他吃第三口的时候对方才开始吃第一筷子面,还没吃下去就把筷子摆到了桌上,大概过了有一两分钟都没有动,再然后他看到流川站起身很慢很慢的走进厨房,拿着一个空碗和一杯水出来,先把碗里的面拨了一半到空碗里,然后又把剩下的面碗里倒满了水。
  看着流川就那样安静而自然的吃着碗里的面,藤真反而吃不下去了,他慢慢的挑起面条,心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再吃的时候,觉得原本自己也很喜欢吃的乌冬面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的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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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之后藤真看着流理台旁边流川的餐具,把他早晨中午还有晚上的餐具一起推开,还是只把自己的洗掉了。
  流川在露台上缓慢的走着来回,藤真把下午打好的备份钥匙放在茶几上然后喊住了流川,告诉他说:“这是公寓的钥匙。”
  流川接过去的时候没有说话,但是藤真麻烦他从明天起去附近的超市把早晨的报纸买回来的时候他却突然问道:为什么?
  藤真笑了一下然后说:可以吗?
  流川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藤真就当作他答应了。
  隔天早晨很早的时候藤真被流川起床的声音弄醒了,开始楞了一下想要发作但是立刻想到了原因所以马上躺了下去继续装睡。
  两个小时以后藤真从外面拎着超市的袋子回来的时候看到餐桌上的报纸上落了一个不小的脚印,原本应该叠好的报纸也乱七八糟的,流川盘腿坐在露台上,双手抱在头后面,一声不响的弯腰然后起身,均匀而缓慢的速度。
  藤真戴上手套把报纸直接丢到了垃圾桶,然后擦好桌子把早餐摆好。
  三
  三月末的时候研究所里开始忙碌了起来,因为相关的大学派了学生过来实习,所长亲自过来对藤真说要他带一下实习的那两个大学生,“拜托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听到这个字眼就开始浑身不舒服,就算是自己母校的大学生又怎么样?自己并没有义务一定要负责每一个来实习的学生。第一年进研究所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就被所长指派去德国的HELC设计所计算中心呆了半年多,除了日语和英语对其他的语种简直一窍不通的藤真在第一个月被人扔了一堆任务。从建模软件到计算软件,甚至连操作平台都不是之前熟悉的,而且一开始就是要求计算四维空间的流体模型,完全陌生而且困难到恐怖的程度,藤真茫然的坐在实验室的那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