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打倒一切      更新:2021-02-19 00:19      字数:4962
  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些曾经出现在眼前不甚清晰的场景。
  如果只是幻觉,如果只是身临其境,可是那些刻骨之感又是从何而来。
  那是大漠荒烟,北地风沙,夜晚疏落的毡营,还有浓密的相思。
  尘清虎落,只见剑芒一般的月华,闪落在永夜更漏里,看着时光一滴滴的过。
  他看到白色的大鸟在荒原上飞过,幽幽原野间火影憧憧,一派肃杀。
  这一切,萧疏,昏昧,无疑都在暗示着战争开始之前的安静。
  他看到万千将士正在浅眠,铠甲放在身侧不远处,旌旗不断飘飞,随风飒飒。
  边关羌笛,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付辛博知道,这是在催眠之中。
  这一切不是正在发生,可他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感。
  那一刻他可以确信,他一定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是的,也许他是这毡营中的一个普通的将士,也在浅浅的小憩,等待着明晨的一场战争。
  边关肃穆,男儿豪气,热血澎湃,直斩楼兰。
  他似乎听到了那铮铮剑鸣,在北域的夜晚直冲天端。
  原来,前世的自己,是一个戍守边关的将士。
  前世——付辛博发现自己已然认同。
  一朝携剑起,上马即如飞。
  铁马冰河入梦来。
  何等豪迈。
  可是忽然,他心中一凉,一瞬间寒意四起,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是一种遇险之前的危机感,那一刻他几乎确定,危机马上就要来了。
  他不仅惊呼出声,为前世的自己,为前世自己的战友捏了一把汗。
  果然,不一会儿,狼烟四起,突如其来的风,突如其来的火。那火势倏忽出现,不多时便有燎原之势,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刺痛的灼热感。
  有敌偷袭!
  他很快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他很想喊醒这些将士。
  可是那些看似浅眠的将士却一动不动,任凭火势越来越大,空气中充满了焦烂的人肉味道,混着火与油的刺鼻之气。
  他觉得胃好像被人一拳击中,令人作呕。
  越来越灼热,越来越刺痛,他终于仰天长啸,一声悲怆。
  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从毡营中逃了出来,凌风而起,跃上一个高地。
  那男子身形踉跄,仔细看去终于发现,男子的胳膊上已满是烧灼的痕迹,手中拿着一柄长剑,聚起星光,却没有出鞘。
  站在高处的男子,俯望低处,尸横遍野,人间地狱。
  他在这里看着那个白衣男子,似是能感受到那人心中无比的悲愤。
  弹指之间,许多条生命便这样陨灭,曾经并肩杀敌、饮马冰河的兄弟们,就这般丧了性命。
  他的心脏被重击的疼痛不已,如他在受着这般的痛,丝丝缕缕,不断。
  然后他听到潮水般的喧哗声,仔细望去,却看到忽然涌入的人马。
  战马,军士,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而此时东方渐白,刚才的一切褪去,只余下死味久久不散。
  他看到围上来的兵士让出一条道来,一个策马前行的将军,傲然无俦,来到了白衣男子的对面,与他相望。
  他看不清那个将军的脸,却忽然感受的到奔腾而来的汹涌恨意。
  他在全身心的恨着那个将军,是的,他确定。
  因为他知道,那个白衣男子也在恨着。
  他听到白衣男子几乎咬碎了牙齿的声音,在刚刚死去的夜晚之后,在肃杀的清晨里,萧疏如鬼哭。
  “是你,是你!”
  而那个模糊的身影御风而行,淡然的微笑,“不错,是我,全都是我。”
  一道霹雳呼啸而来——剑芒之中白衣男子的脸清晰的展现在付辛博眼前,赫然是自己!
  刹时震撼,心脏痛哭出声——
  于是,惊梦!
  八 重逢
  吓出一身冷汗,那些幻觉不再,如从山崖溪涧底处回到平坦大地。
  付辛博在沙发里静静呆坐,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刚才的景象历历在目,杀机,背叛,牺牲。
  他亲眼看到曾经的自己所经受的一切苦难,却是无能为力。
  那种宿命而挣扎无力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华疏安静的坐在对面,眼神复杂的注视着付辛博。
  空气里忽然变的死一般沉默,付辛博选择缄默不言。
  直到呼吸渐渐平稳,付辛博终于说,“那么,这次就到这里,我先走了。”
  华疏没有挽留,只是说了例行公事的几句话——虽然,语调中的关注不仅仅只是例行公事的范畴。
  “付先生,我会遵守最基本的Confidentiality,你所有的隐私都会完全保密。当然,也有Exception,比如你已经因为这些精神上的困扰伤害了他人或者自己,我则有权利向有关的单位……”
  话还没说完,付辛博就已经打断,“我明白,我为这些所谓的幻觉查阅过很多有关心理学的个案与法律。”
  华疏不语,只点头微笑。
  付辛博也淡淡微笑,然后缓步走出了房间。
  华疏只听到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似乎是说与自己听的——
  “怎么就忘记查阅一下恐惧症的问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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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的付辛博没有入睡,他在尽力的让自己放松下来,却发现这很难做到。
  如果只是幻觉,不可能有气味与听觉,可是,他却真真切切的在那场催眠里闻到了,也听到了。
  那些腐朽焦烂刺鼻之气,以及羌笛与荒原上的声音,都真切的遗留了下来。
  最重要的,他无法忘记那个场景中的自己与那个将军的声音。
  是的——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PINE,
  对,是那个PINE。
  于是付辛博更加坚定,他与他是有关系的——前世的他们,不只是仇敌,应该还是有其他的纠缠。
  忽然,就在这个夜晚,付辛博很想再见一次那个男人。
  他想要见到PINE的渴望太深,太强,太不可遏止。
  即便他们只见过一面,即便他们只记得彼此的一个代号,即便他们还是陌生人……
  他只是想问问他,你,也会有这样的幻觉么。
  你,真的只认为这是一种恐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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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agonair在06年的时候正式被Cathay Pacific收购,作为下属公司,发展的日益强大。
  虽然合并或者兼购在一定程度上是能达到双赢的,但是,在心理以及尊严上,总是让被兼购的一方不能释怀。
  所以,Dragonair原本的空乘人员都卯足了劲,有一股强大的凝聚力,在各项事务中都表现的非常出类拔萃。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成为一家,Dragonair和Cathay Pacific的明争暗斗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而作为Dragonair最优秀却也是最年轻的机长,付辛博也担负着在各项演练以及评比中为Dragonair争光的重任。
  其实付辛博已经是最优秀的了——他的好成绩一直从学校保持到实飞,即便在几年之后的现在依然是独占熬头。
  直到Cathay Pacific来了一个新的机长,甫一出现便造出了天大的动静。
  各项比赛全优,破记录,而最重要的是,曾经在内地某空军部队任职,级别为特级飞行员。
  他的名字是乔任梁。
  而他出现的时候,正是付辛博被那些记忆弄的有些憔悴的时候,所以,一直由付辛博占据的第一名位置,在最近几次的比赛里,被乔任梁拿走。
  Cathay Pacific全公司上下一同欢呼——作为总公司,成绩单上的冠军一直被下属公司的机长霸占着,总是不太服气的。
  如今,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于是,这个乔任梁便迅速成为了一个传奇人物。
  本来付辛博对这些是不在意的,每次评比与实飞演练,他都是尽自己的能力去做到最好罢了,在他眼里,这些名次都不重要。
  只是,忽然有一天,接到公司的指示,本港有名的新城财经台要采访Cathay Pacific与Dragonair的两大王牌机长。
  于是,付辛博才得以和乔任梁见了面。
  相见时发现,乔任梁有着坚韧的眼神与脊梁,多年的军事生活让他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与常人不同的感觉。
  于是淡淡相视微笑,都觉得会成为朋友。
  如果这算是一种遇到投缘朋友的快乐,那么,另一种情绪算什么?
  惊喜么……
  新城财经台的特约记者,井柏然。
  英文名字,PINE。
  九 交锋
  付辛博看到他的时候,PINE穿着整洁的休闲款西装,坐在座椅上对着稿子。
  镜头在他眼中似是视若无物,身边来去的人在他眼中似乎也是空气一般。
  这样的PINE,这样的——井柏然。
  终于知道他的中文名字,意料之中的好听。
  松柏自悠然。
  果然傲骨。
  付辛博一直在注视着他,他专心致志的看着稿子,低着头,眼睑垂下,睫毛开起一世的花。
  他一直在想,PINE,还记得他么。
  其实,他知道的,并且相信,PINE不会忘记他。
  是的,能够忘记付辛博的人,本来就不多。
  直到导演说开始,PINE才将视线从稿子上转移至前方。
  于是,他看到了付辛博。
  似无多余表情,只像一个普通的熟人重逢,PINE微微点头示意,便再无任何眼神纠缠。
  付辛博在那一瞬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很深的失落。
  节目开始的时候,付辛博还是有一点恍然,直到他听到PINE的声音响起,问他,“成绩一直保持全优的你,忽然从第一变为第二,心里可有失落?”
  付辛博愣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本港的记者越来越尖锐,但总比那些问一些不着边际还假模假式的好。
  于是他笑着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是而已。”
  PINE也愣了愣,然后说,“这么洒脱,却是没斗志的表现么。”
  这话说的有些带刺了——可是付辛博仍是笑着的,“不能输的人,永远也赢不了。所以——荣誉什么的,还会回来的。”
  PINE的脸上也出现了欣赏的表情——“我想你一定会成功的。”
  付辛博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种惺惺相惜。
  是的,不会错的。
  其实他一直相信,在认识他之前,他们已是神交。
  前世的,今生的,一切一切的。
  他相信,PINE对他的看法同样也是,不会错。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节目结束以后,一定要留下他的电话号码。
  第一次这样对一个人如此执念——对一个男人。
  但是,不关风月。
  是的,那是一种偏执于心灵的寄托的感觉——总觉得,寻到了他,就仿若寻到了自己的曾经,那是一种心的安放。
  如果不是前世纠缠太多,恩怨太多,记忆又怎么会穿破重重阻挠来到现在,来到此刻,来到这一个一百年。
  他静静的看着PINE在他面前,不远处,将节目做的风生水起——忽然,他就出现了一种错觉,亦或那已不再是错觉。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纵横捭阖、杀伐决断的将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是的,那些所谓的幻觉又回来了——在重新见到他的那一刻。
  他看到江南烟雨中,锦色的征袍已被岁月洗白——是不是已经,很多年后了。
  模糊不清的脸,一个老去的将军唯余下一身戎马的证明,一坛酒,一柄剑,醉倒在这南国万千山水里。
  一入江湖岁月摧,皇图霸业,到底能不能做到尽付笑谈之中?
  他看到的是物是人非,是无比寥落的寂寞——
  他看到那个步履蹒跚的将军,走过北国,走到江南,走向天涯彼端,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天府之国,顺江而下,可兼济中国——川蜀的脚印里,可曾有那年的狼烟燎原。
  风沙走石与白雪皑皑——关外的风景里,可曾记得过往的真意?
  他知道,那个老将,已失去了灵魂——老人每一步都迈的艰难,那些峥嵘岁月里曾有过的爱恨情愁,已随着年华,慢慢流逝。
  他忽然就莫名的不恨他了——那个在前世的记忆里本该是他的仇敌的人。
  他听到老人沧桑的声音浑浊蒙昧,“吾想飞之心不死,却一身才华空负。男儿到死心如铁,知一剑擎天难舞……空叹年华啊,空叹年华,倾盖如故啊,倾盖如故,谁料得,十年一觉江湖梦,他已独向黄泉路……”
  那歌声,悲怆,如子规啼血,长歌,当哭。
  直到一束闪光灯照向他的眼睛,节目结束的音乐响起——付辛博这才回神,突兀望向PINE的方向,却发现,他已消失在人潮里。
  十 血色
  付辛博走出电视台的时候,已将整个电台搜寻了遍。
  可都没有看到PINE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