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1-02-16 23:30      字数:4837
  而我只能在背后看着他,紧紧的咬住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按说在记忆中,要去窥探一个人做什么并非难事。风承安的执念既在遇到我前,那么初初必然是为了别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便是我要去找的。
  其实本身找不找与我关系已然不大,我如今要做,不过是为了叫风承安忘了我,其余的本就没有太大干系,可便是如此我也想看。我想这个人很快就要忘记我,可我却想要知道他更多,哪怕只有我记得我与他之间的事情。
  我从怀里摸出一直以来带在身上的埙,轻轻的吹出几个声响,很是简单的音调,却是风承安魂魄相扣的曲调。
  将自己从记忆中抽身并非难事,记忆顺着曲调的进行甚至能快速跳跃到事情即将发生前。目之所及是风承安含着平静的面容,只是莫名的有些……冷。
  我几乎是第一次看到风承安这样的表情,好似隐忍却又忍不住,很是矛盾的模样。他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已有十五年不曾回来。怎么?如今才记得自己妻子的祭日,想着回来瞧瞧了?”
  这样冲的语气,没由的将我吓一跳。我也才发现原还有第二个人在这房中,眉目雅致温和,只是眼角的纹路颇深,上了年纪的模样。只是眼眸里看到的东西,却远比实际年纪更大,像是看透世道的老人,而这种感觉,风承安也有,便是他们在非常世之中,他明明不过弱冠之年,处事看法却比实际年纪要成熟许多。
  而且那张脸,虽不说与风承安十足十相似,却仍能看出几分神韵,想来风承安还是像他娘亲多些。
  我猜这个人的身份,许就是那位传说中“三公子”之一,华儿与风承安的生父,风蕴华。
  正想着,那人便证实了我的想法:“承儿,我并不求你原谅,也不奢望你母亲的原谅,只是终有一天,你会理解我。”说着又是一叹,“须知你我是同一类人。”
  这人果真便是风蕴华,我打量他片刻,便听风承安冷笑道:“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我风承安做事虽算不得磊落,但若是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故再去招惹别人。安月棠我不会娶,便是长老也不能强迫我。”
  风蕴华勾了勾唇:“所以来找我,不是吗?”
  风承安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风蕴华仍笑道:“来寻我不就是想要摆脱风家的法子么?承儿,期间代价很大,你可要想清楚。”
  风承安轻描淡写道:“我想得很清楚。”
  风蕴华叹了声,正色道:“也罢,我晓得你娘的事对你有多大影响。法子我自会教授与你,只是在此之前,你需去寻这几样东西,只有原料齐全,我才能告诉你。”
  此后他们说了几样东西,有许多我是听不明白的,却独独一样听得分明,便是千年沉水香,也是因这样东西,我与风承安才得以相遇并且相识相知。那些东西我虽不知道,也能想知其珍贵难得,风承安眼睛都不眨,只应得分明,一个字,掷地有声:“好。”
  只可惜不能相守。
  我默默的在虚空处抽了抽有些发酸的鼻头,默默地将时间往后挪了挪,然后整理了下思绪便将自己重新放回到记忆中,因换好了脸,我只是掐好时间等记忆中的自己出现。我记得自己在到这家客店之前还是个灰头土脸的乞丐模样,而目之所及,果真看见一个红衣几乎被染成灰色的姑娘走在街上,那模样虽说脏乱了些,却的的确确是我自己的脸。
  我颠了颠手里拿的一碗豆花,掌好时间,便如那次在寂瑶记忆中那般故技重施——眼睁睁的看着一碗豆花全数洒在“我”身上。
  “啊!”耳畔是一声熟悉的惊叫,我想我的轻功还是不错,但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必定也会措手不及。实则我并无猜错我自己,一声惊叫之后,我也是一脸慌乱的站起拿了帕子替她擦拭:“啊呀姑娘对不起……”声音自然也不是我自己的。
  “我”怔了怔,下意识的伸手往衣袖里按了按,想是将阿青的头按进去。应是没料到我会对一个乞丐模样的姑娘这样关怀,摇头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忙道:“可是……这,要不姑娘到前头洗洗吧。”
  前头有一个小井,能打水。而重要的是旁边便有个小客栈,按着我的性子必定会为了省事直接在那家客栈住下,而这是能避开“我”与风承安第一次见面。我不晓得日后还会不会有我们的的交汇,但要我像白素那样果决的将自己杀了,我还是下不了这个手。
  若是不能将我引开,便将风承安先往别处引。只要不是我,只要他不知道罗朱槿此人便是。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这么久才补上实在抱歉!!这几天实验室快忙疯了!本来预计4月份会完结……最迟五一结束!
  64
  64、第十二章 。。。
  我从不曾想有朝一日会在自己面前演戏,然而比起记忆中的罗朱槿,我到底还是虚长一岁,并且这一年间我所闻所见,远比这之前的我要多得多,可谓质的飞跃。是以要调走那时的我,并非难事。
  只是这唯一的难题,便是我与风承安间的后续。我们不能有所交集,所以如何使风承安如今先不寻沉水香,这也是个大问题。
  我抬起头看向客栈门口。
  仍然记得那一次极其乌龙的“偷窥”事件,我为冷翠凝而去,却中了他为别人备下的陷阱……如今我不在,他想必是极顺利将皎月那伙人解决罢?
  我咬了咬唇,握紧了手里的陶埙。
  时间快进一月,按说便是我与风承安二次相遇,只要过了这一段,我想我与风承安之间应是不会再有太多交集。顺着记忆看去,这一路“我”与他因时间错位的缘故,实则并无交集。按说既如此,我便不该在此继续逗留,然则便是如此,我也想看着他,看他一生走向,看他的人生历程。
  此时忽然能明白白素当时的想法。然则一分分细看,我本身的灵力并不足以维持挽风香长久,此时除非将时间快进迅速过完流程,便只剩下回归现世与在记忆中以本体存在到离开。若是理智些,总是该就此离去,只是按上埙的手迟迟不能灵活,唇抵在口边,却不忍吹出一个音节。
  我最终还是选择将自己放在记忆中。
  记忆中漫长数十年,于现世不过短短数时辰,何谓白驹过隙想来如此最是能够诠释。而这短短的数时辰,许真是我与风承安间最后的交集。
  我不想就此离开,只要远远的在一旁看他,我便觉得足够。
  我会很小心,只要风承安不察觉便是。我在心中对自己如是说。
  ……
  ……
  “姑娘?前面那位紫衣的姑娘。”
  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看到的却是风承安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温和的笑意,疏离的客气,像是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样子。
  ……啊,好像现在的确就是第一次见面。可为什么他会来找我说话?
  此时心如擂鼓,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这位公子找小女子有什么事?”
  记忆中的时间流动其实与现世无差,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在身上换不同的香料,并且为了不让他察觉,隔段时间便换张脸,只是在偶然的时候能看看他,这样卑微却小心翼翼,委实不是我自己。
  只是因实在太过劳累,竟在记忆中不知不觉的靠着路旁的树睡着了!
  其实我已然很小心,甚至连风承安那好得夸张的嗅觉都能有所察觉。只是便是如此小心翼翼,却还是免不得意外发生。
  比如这次的搭讪。
  风承安的笑容宛如和煦春风,只是底子里没甚情感,淡淡道:“姑娘孤身一人在此昏睡甚是危险,在下只是来提醒姑娘一声罢了。”
  因为心力耗损,这段时日疲劳来得总是很快。我甚至无法很好的思考风承安为何对我这么一个靠在路旁睡觉的普通女子说话。须知我现下的脸真的就是路人甲,一出来就是埋进人群里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以我对风承安的熟悉,他绝非那种见义勇为会对路人施以援手的人,没有目的和好处,他是不会贸然上前。
  只是我不晓得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撑着胀痛的脑袋站起来,摆手道:“小女子明白,这厢谢过公子关心,便先回去了。”心道此地不宜久留,一旦离开他的视野必须让自己回去。然则风承安却已上前一步走在我身侧:“姑娘到底是姑娘,我若是放任姑娘独自回去绝非君子所为,还是让在下送姑娘一程。”
  我怔住,脱口道:“不……太麻烦……”
  他笑:“举手之劳。”
  于是就这样拍板。
  心里知道不能再有交集,可骨子里觉得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我想放任自己自私一回,只这一回,我必定会乖乖回到现世。而且这一回,这张脸和这个声音,他必然不知道我是谁,而罗朱槿更是绝无此人。
  我自然是没有能回去的地方,除了客栈。这一路他倒是承了素来的温润淡雅,除了送我回来并没问其他事情,末了只开口:“说起来……在下未闻姑娘芳名。”
  我摇头道:“萍水相逢,何必留名。”
  他抿了抿唇,抽出折扇轻轻敲着扇骨,是我熟悉的动作:“便是多交一位朋友,姑娘何必拒人千里?何况在下还有些话要问问姑娘。”
  “我与你并没什么好说。”我闭了闭眼,转身就要离开。他却笑着将腰间的东西解下来,慢条斯理道:“在下只是很好奇,姑娘身上的玉佩到底从何而来,何以与在下这块如此相似。”
  冷翠凝!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风承安对灵力的敏感程度。冷翠凝是灵物,便是我没有露在外头,又怎么可能不被察觉!
  可事到如今我不能一脸震惊的看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装傻。抬起眼看着他手里的玉佩,然后坦然的从怀里摸出冷翠凝,缓缓勾出一抹笑:“啊?真的很像,只是我的是未婚夫给我的。”
  他看着我:“你未婚夫?”
  我摇头道:“我们有约定,只是他现在在外头。公子,我该回去了。”
  脑子里是生涩的疼痛,我从未曾在记忆中感觉如此疲惫,只觉得全身的力量要被抽空。我咬咬牙,转身要回客栈。身体状况告诉我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修改记忆果然会有代价,白素付出自己的魂魄,我怎会察觉不到?只是每次都有风承安在身边,我一直觉得安全而无恙,现下细想,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代价,怕都被风承安悄悄承受完了。
  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孤身一人,以往身边即便没有风承安,阿青也总是在的身边,即便是没有体温的动物,却至少能让我不觉得无助。
  现如今,却真的只有我一人。
  晕眩感来得太快,我甚至还来不及挣扎便直直往下栽,依稀觉得有谁接住了我,依稀觉得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我却不能再接近他。
  必须得……回去才行。
  意识模糊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是我所能想到的。
  ……
  ……
  醒来时已然不知是何时,只是耳边能听见淅沥沥的雨声,春末入夏正是雨季,那种潮湿的季节,是我极不喜欢的。
  缓慢的睁开眼眸,便是一双手,熟悉而宽厚,指节间有长期吹笛磨损的硬茧,那股温暖是我一生都不想放开的东西。
  “风……承安。”
  模糊的开口叫出那个人的名字,仿佛能够感应,上面有人淡淡的应了一声:“唔。”
  为什么风承安会在这里?
  一个激灵,我直接瞪大了眼,视野清晰的时候看到的果然是风承安俊秀含着淡漠的面容,登时想起此时是在记忆中,几乎不能置信,只能继续将这场戏圆下去:“……啊,这位公子……”一边奋力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却只被他握得更紧。
  “你到底是谁?”
  声音仍是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情绪,可我喜欢他这么久,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此时必然是困惑而恼怒,我闭上眼,淡淡道:“一个普通人。”
  “哦……普通人。”他仿佛是在沉吟,终于又笑了出来:“是吗?一个灵?